喝完杯中果汁，鍾婉清便提前離席。瞧着就像參加這次中秋宴會，就爲和唐朝約定明天見面時間一樣，事情辦完也就走了，端的是乾脆灑脫、雷厲風行。
也是這位一貫的行事作風，唐朝沒在意，繼續留在桌面上吃吃喝喝，等着糖豆那邊結束一起回家。
和前幾次一樣，小姑娘的席位在內廳，謝薇旁邊。唐朝遙遙看了幾眼，異常熱鬧，那裡也是宴席的中心地帶，不時有人自帶酒瓶、端着杯子過去敬酒，輩分最高、最受尊敬的自然是謝家老爺子，不過那桌席面上，最出風頭的卻是個梳着大背頭、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也就是糖豆的三舅，謝正華，謝家上市計劃正是由他發起並主導。
猶記得上次謝家老祖母葬禮上，因爲上市的事情，謝薇和他發生過激烈爭吵，甚而最後憤然離席。也因此，雖然現在同坐一個桌上，謝薇和小姑娘兩人旁邊多少是有點冷清的。
如此倒不是說那些過去交際的旁支族人迎高踩低，他們也沒這膽量，謝薇作爲謝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人物之一，本身又憑藉努力掌握着極其廣泛的資源人脈，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選擇輕易開罪。當然，也不會太過熱情就是了，畢竟帶着他們發財的謝正華就坐在旁邊。
謝薇也不在意，不時給小姑娘夾上幾筷子喜歡吃的菜，有人敬酒給端下杯子，也端杯敬人，神情自若的保持着基本禮儀交際。
只是，全程和同桌的謝正華沒有任何交流。
貌似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關係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是變得更差了。能看得出來有謝家親屬長輩想從中調停說和，比如那位市長大舅，但兩人好似都沒這意思，幾次嘗試也就作罷。
拋開這些小插曲不談，中秋宴席的整體氣氛還是相當和.諧的，如今的謝家正是蓬勃上升期，人人有錢賺，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用完晚宴，祭祖賞月一套固定流程下來，也就到了晚間十點左右。接下來還有活動，兄妹倆沒再參與，謝薇便安排輛車送他們下山，隨行的還有唐榮。
也就是去年和其父親唐永發一起投奔來的糖豆堂哥，唐永發被唐朝設計趕走了，但對於這位堂哥，唐朝是沒動的，現在是在謝正華的房地產公司上班，混得應該還不錯，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剛畢業的懵懂青澀，看着要成熟許多，有了些做事情的模樣，宴席間還特意過來找唐朝喝了杯酒，唐朝身體不適喝的飲料也沒介意，瞧着貌似比其父親要靠譜許多。
家長裡短，在此不一一細表，只說迴轉江月公館後，兄妹倆沒立刻休息，而是搬了些瓜果零食到陽臺，彼此依偎着又靜靜賞了會月。
這也就是認親謝家前，兄妹倆每年的習慣常態，中秋節嘛，其他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家人待在一起……
……
次日，下午。
唐朝如約來到百草街事務所，鍾婉清應該是早到了，門外有停着她那輛最近不常騎出來的哈雷機車，推門而進，下意識頓了頓，愕然後退幾步，轉頭看着左邊的小賣部、右邊的圖文打印店，沒走錯地方啊……
再次走進，原本擺放前臺桌子的地方，牆上懸掛的事務所經營執照、招牌等等，空空如也。推開玻璃門走進辦公區域，除了幾個隨意放置應該是捨棄不用的文件欄、幾張外賣單子等等雜物，某網癮少女以及她所鍾愛的電腦，盡皆消失不見，整個房間就像糟了賊亦或是被大風颳過，清潔溜溜。
什麼情況……
“來啦。”轉頭，鍾婉清拍着手從外面走進來，笑着說道：“剛把掃帚、垃圾簍送給隔壁王嬸……走，進我辦公室說吧。”
揮手示意，鍾婉清徑直從旁穿過走向小隔間，唐朝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多問，跟在後面。
隔間辦公室裡自然也被搬空，好在桌椅還在，相對而坐，鍾婉清視線落在桌角的相框上，怔怔出神，那是事務所全體成員合照，一次團建聚餐時拍的，吃的火鍋，餐桌旁，大笑的鐘婉清，微笑的唐朝，鬼馬的木靈，沉穩的衛叔……
默然片刻，搖搖頭，收起相框放進懸掛椅背的包裡。做完這一切後，鍾婉清擡頭看來，攤手：“就是這麼個情況，你應該也想到了吧。”
“嗯，清姐你要回去當警察？”也只有這個解釋了，唐朝輕嘆，其實想想是有徵兆的，自打僱傭兵搶銀行那事後，復仇成功，便能看出鍾婉清某些態度想法有了轉變，以前刻意迴避的前同事有了聯繫，有時還會幫忙調查，這在唐朝剛入職那會可是沒有的……
回過神來，指了指周遭清理一空房間，“我就不問清姐你有沒有決定好了，我只想問這都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就昨天搬空的，你沒有關注羣裡消息吧。”鍾婉清搖頭道。
唐朝眨了眨眼睛：“呃，還真沒有。”確切的說是他把那個大偵探羣給暫時屏蔽掉了，因爲前段時間某個網癮少女在裡面瘋狂發水鬼視頻，還是多角度、不同版本的，也不知道她都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出來的，着實頂不住。
“木靈退羣了，呵，小丫頭氣性還挺大……”笑着笑着便就成了自嘲苦笑，鍾婉清神色黯然，“也是我的錯，抱歉。”
擺手打斷欲言又止的唐朝，繼續說道，“確實是我自私了，只想着自己。衛叔、木靈，還有你，都是我拉過來的，原本想着大夥一起安心做份事業，結果卻是我親手解散掉了這個團體，呼……”幽幽嘆息，神情悵惘。
唐朝緩緩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這是無關對錯的。雖然鍾婉清沒有具體說明重操舊業的原因，但能看出這個決定她下的並不輕鬆，估計有糾結痛苦很長一段時間。
另外，不得不說，百草事務所業績不錯的，每個季度基本都有一百多萬的流水進賬，這房子是鍾婉清自己的，也就是說最大經營開支就是唐朝他們的工資提成，剩下都是利潤。雖然這位本身貌似也不怎麼缺錢，但放着這麼好的營生不做，跑回去繼續當又累又苦又危險的警察……認不認同這樣的做法暫且不談，只衝這份信念堅守，便值得敬重。
“好了，說回正事。”片刻沉寂後，鍾婉清調整好情緒，“這個月工資還有暴熊那單提成，我已經打到你們卡上了。衛叔那邊，我在謝建平那給他謀了份差事，待遇還不錯。木靈那邊是家網絡公司，等這丫頭氣消了我再去找她談，至於小唐你這邊的下家工作，我就不安排了，能看得出來你是個有主見的人，估計也不需要就是了。所以，接着……”
忽然揮手一揚，唐朝下意識伸手接住，“相識一場，沒什麼好送的，這玩意我以後用不到，有公家的，因爲些特殊原因也不想再看到……就當是你的遣散費吧，也配你的駕駛技術。”
“呃……”唐朝看着手裡的文件袋，除了幾頁紙張外，還有一把車鑰匙，哈雷機車的車鑰匙，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來。
鍾婉清說的特殊原因，唐朝已經想到了，無非就是她父親那檔子事，大仇得報後，再看哈雷機車確實有可能礙眼，但是隨手送人……大佬，腿上還缺掛件嗎？
“別推辭啊，沒意思。手續已經辦好了，只管收下就行。”說着鍾婉清站起身來，聳肩伸手，“原本是想安排頓散夥飯的，好聚好散嘛，木靈這丫頭又不肯來……也好，反正大家都在一個城市，以後總能碰見，沒必要這會離別傷感。”
握手，道別。也不知是否是感冒後遺症，唐朝拿着文件袋有點暈乎乎的走出事務所，直至走到陽光底下才猛地回神，又特麼失業了……咦，我爲什麼要說又？
好吧，距離上次除夕夜謝建平的通知，真沒過去多久。回想下，兩份工作都只堅持了半年多時間，一年都沒到，便相繼被動離職。
不過，轉頭看着一旁斜撐地面、霸氣外露的哈雷機車，好像、也不虧？
……
……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騎着電瓶車出門，跨着哈雷機車回去，某人不由如是感慨。
男人對於速度有種天然的嚮往，快慢不一定，得視具體情景而定。不過放在車上，那基本都是越快越好。所以跑車纔會有着與衆不同的地位，當然機車也是，且單從速度而言比前者還要來的高一檔次，怎麼說呢，駕駛發動機和直接趴在發動機上跑，還是有所差距的。
有句話說得好，當騎手低下頭的時候，沒有人可以超越他。
當然，當騎手摔倒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一家醫院可以搶救的過來！
咳咳，扯遠了。唐朝也是男人，自然也有着對於速度的嚮往，否則你以爲他那手駕駛技術是怎麼練出來的？
所以在乍得到這輛彷彿汽油裡都流淌着速度激情與暴力荷爾蒙的哈雷機車時，不可否認，唐朝是有點小開心的。騎回去的路上，享受着耳旁呼嘯勁風以及超高回頭率，還有點小虛榮，但等真正回到江月公館，頭腦冷靜下來時，才發現情況沒那麼簡單。
先說說首要問題，哈雷和他以前騎的二手電瓶車不同，這玩意屬於機動車輛，想要停進江月公館小區裡，是需要專門購買停車位的，那可是筆不小的開銷。
再說說實際問題，哈雷機車帥是帥的，但貌似他真用不上啊。以前有工作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江月公館、百草街兩點一線，十幾分鍾路程，用不着哈雷。更不用說現在沒工作了，他都不知道往哪騎，總不能因爲兜風而兜風吧，還是說下份工作找個送餐的活？
哦，現在是2011年，外賣小哥這份職業還沒普及……
賣了更不可能，至少短時間內別想，畢竟是禮物來着，剛到手就直接轉手賣掉委實說不過去啊。
想來想去，這尼瑪……好像、虧了啊！
停在公寓樓下，唐朝無語摸出手機，給糖豆掛了個電話：“喂，兩件事情。一你哥失業了，二你哥得到輛機車……對，就摩托車。樓下呢，你下來看看吧。”
等小姑娘奔下樓來，虧不虧不考慮，自然是先兜上一圈再說。小區範圍內的，速度也沒提，但還是讓小姑娘不住讚歎，直說和以前在南郊修的250不一樣……
待興致稍盡，兄妹倆不得不開始考慮如何處置這個大傢伙，小姑娘的看法也是不能轉手賣，當然買車位的價格確實高，偏向於包月租公共停車位，交管理費的形式，或者直接拉謝家老宅、小姨謝薇別墅那裡去，隨便停。
唐朝更傾向於後者，這玩意他確實用不到，沒必要浪費那個錢不是。
正在路上商量間，旁邊一輛紅色小車靠近過來，車窗降下，推了推蛤蟆鏡，“還真是你們倆！”說着視線落在哈雷機車上，不由愣了愣，“喲，鳥槍換炮發財啦？”
看着這位偶然路過的大明星，唐朝眨了眨眼，轉頭與小姑娘面面相覷，嘴角同時揚起相似弧度，下一刻，甜膩撒嬌聲響起，“雅雅姐——”
車位問題解決。
大明星家裡自然是不缺停車位的，別墅有自帶車庫，面積不小，停輛機車進去完全不是問題。
解決了這個問題，出門後，興高采烈的小姑娘才陡然意識到她哥哥又失業了，一開始難免對鍾婉清有些怨念。在她看來，她哥哥就是全能無敵的，打工都屈才了，咋還能辭退呢，不能忍。不過等到唐朝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後，態度頓時又變化過來，直呼要以鍾婉清爲榜樣。
不得不說，這位前老闆也確實挺酷的，各種意義上。
“哥你不用擔心，工作沒了再找一個就是了。嗯，不急忙着找，歇一會，先把病養好再說。”小大人似的，考慮的還挺全面。
要是那麼好找就好了……當然表面上唐朝沒露絲毫難色，摸了摸小姑娘腦袋，故意逗弄道：“我不擔心啊，找不到就讓糖豆養好啦。”
“哥你又逗我。”小姑娘不吃套路，或者說是吃出經驗來了，瞬間識破，不過在歪了歪腦袋後，眼球有明顯上翻，是在默默計算着什麼。
唐朝見狀哪還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這會估計已經在考慮幾張銀行卡餘額能不能養個哥哥了，啞然失笑，加快步伐，手上幾下弄亂小姑娘頭髮：“你還真在算啊！安啦，你哥哥有手有腳餓不死的。小金庫不能動，那可是我們糖豆以後的嫁妝呢！”
這話題可謂屢試不爽，每次只要祭出來就能令小姑娘瞬間破功，這次也不例外，“哥——”氣惱嬌嗔，撥弄頭髮，小姑娘臉紅紅追來。
“哈哈……”
一跑一追，林蔭道下，散碎天邊漸生晚霞，笑聲傳出去好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