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就算是圍棋的初學者，也不會下出滿盤盡歿的棋出來。可偏偏眼前這一盤，就是這樣的結果。
日本那一盤“吐血之局”，對弈的對手就是當場吐血身亡的，現在武長老血染棋盤，沈鳳書真的是一點都不奇怪。
這是把一個棋手的臉皮，尊嚴，甚至於他引以爲傲的棋藝全都赤裸裸的踩在腳下，吐血都是輕的，不吐血真說不過去。
現在武長老居然還能有一口氣，已經是他修爲精深了，沈鳳書相當的佩服。玄素堂依舊是鴉雀無聲，但每一位宗師大宗師的臉上都帶着震驚和不可思議。坐穩院那邊也一樣，每個人看着棋盤上那些黑子，全都是寂然無聲。許多人臉上滿
是不可置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宗師級的棋手對弈？還是讓三子？黑棋怎麼就下成了這個鬼樣子？這哪是棋局，簡直就是屠殺場，駭人驚聞啊！
總算是在震驚之餘，有人想起了噴血倒地的武長老，趕緊上前將他攙扶起來，一顆丹藥先喂進去，先保住性命再說。
沒人覺得武長老吐血有什麼不對，在場的有一位算一位，真要下出這樣的棋，說不定就不僅僅是吐血，而是直接身亡了，都沒那個麪皮活着！
數百位宗師大宗師看着沈鳳書，已經完全不是看着一個後輩弟子棋壇新秀，而是帶上了尊敬。
任誰對上武長老這樣的宗師級棋手還讓三子連續兩盤把武長老下成這樣的，都值得任何一個棋手發自內心的尊重。
尊敬之餘，看着棋盤上尚未變乾的血跡，所有人都明白，又有一局棋肯定會收錄進《仙機寶錄》了。這等連送七十六子，六個倒脫靴，反手將對手斬盡殺絕，只留下一個眼的棋局，若不是他們現場觀摩，真以爲這就是擺出來的殘局或者妙棋。這樣的棋局不上仙
機寶錄，還有什麼棋局上？熟知武長老和沈鳳書糾葛的棋手們卻都是心中一嘆，武長老想要在棋道上壓制沈鳳書，不惜設置各種障礙，甚至讓接待長老出手爲難，連帶整個忘憂齋都不得不
爲了面子承認這是宗師考覈，被動的幫武長老打壓沈鳳書。
可現在兩局棋一過，不但武長老的一切安排佈置成了笑話，就連武長老本人也都成了最大的笑話。宗師，讓三子的情形之下，第一局送吃四十六子棄三劫循環反殺，第二局送吃七十六子連續六個倒脫靴讓對手只做了一個眼。這樣的打擊，換成誰恐怕都只有吐
血昏迷一途，連醒着都是一種煎熬。以後武長老要是還有臉下棋，除非是真正的堪破了勝負之心，心境大成才能做到。至於修爲，能保住現在的修爲不退步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有超過九成九的可
能還會因爲心境被破而大幅度下跌。但瞭解武長老的人都清楚，武長老的個性鼠肚雞腸錙銖必究，他的孫子武樂賢和他的性格幾乎是一脈相承，連從未見過毫無瓜葛的人都容不下，指望他還能堪破
勝負之心，想多了。如果不是武長老有個好師父，以及他算是一開始就是拜入忘憂齋宗門的純嫡系，他連這個長老的身份恐怕都沒資格。宗師棋手的級別更是大家給面子，真正的水
平，恐怕根本不能和胡先生劉宗師那些真正的宗師相提並論。
“大宗師，弟子這考覈的第二關算不算過了？”沈鳳書沒有斬盡殺絕，現場沒了武長老，沈鳳書恭敬執禮的衝着蔣大宗師問道。
“呃，過了！”蔣大宗師之前出面的，現在自然還是蔣大宗師答覆。想了想之前的言行，想了想當時武長老答應的話語，蔣大宗師只是遲疑了一下，立刻點頭。本來這個宗師考覈就不合規矩，是接待長老爲了討好武長老搞出來的事情，蔣大宗師被迫出去掃尾的。既然沈鳳書當時提出更改，武長老也答應了，那此刻就沒
有反悔的理由。
“呼！”沈鳳書十分誇張的做了一個鬆一口氣的表情，彷彿這一關過的很不輕鬆。
小小的一個動作，既體現了沈鳳書年紀小的調皮，也給了忘憂齋面子，反正玄素堂裡的宗師大宗師們對於小沈探花這個新弟子還是很有好感的。
“弟子斗膽請教。”第二關過了，沈鳳書也不介意多問問：“這宗師考覈還有多少關，下一關的內容是什麼？”“只有三關。”蔣大宗師怎麼可能會針對小沈探花這種棋道天才，恨不能現在就和沈鳳書對弈幾局享受一番，直接回答道：“第三關也簡單，有三局棋譜被《仙機
寶錄》收錄就行。”《仙機寶錄》收錄三局棋譜，這是晉級宗師棋手的硬標準，其他的一切，都是額外的考覈。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是錯，忘憂齋的確是有除了硬標準之外的靈活宗
師考覈，倒也不能說是武長老壞規矩。但畢竟安排的考覈有些過分，要不是蔣大宗師圓回來說是宗師考覈，按照接待長老的說法，那些考覈就是考驗普通弟子的，這是不爭的事實。哪怕爲了維護忘憂
齋的名聲，爲了交好這個棋道天才，蔣大宗師也一定會有所表示。說完這些，蔣大宗師看了看棋盤上的血跡，忽的轉頭衝着玄素堂之中的諸多大宗師問道：“正好今日大宗師不少，商量一下，這兩局棋，《仙機寶錄》能不能收錄
？”
必須足夠數量的大宗師點頭，棋局纔有資格收錄進《仙機寶錄》，既然沈鳳書已經過了第二關，何妨賣個好，現場讓大宗師們商量表決一下呢？
在場就有數十位大宗師，一盤棋夠不夠經典，夠不夠精彩，大家心知肚明。蔣大宗師一提議，立刻開始簡單的互相議論起來。數百位宗師立刻緊張的看着大宗師們。他們都經歷過宗師考覈，知道蔣大宗師的意思。沈鳳書已經收錄了一盤《皓首嘔血譜》，如果這兩盤能被收錄的話，那就
意味着他已經達到了三局棋譜被仙機寶錄收錄的硬標準，直接完成第三關，成功晉級忘憂齋棋道宗師。
如果小沈探花能如願晉級，也是忘憂齋的一段佳話，衆人都在期待中。
大宗師們的討論其實並不激烈，很快就統一了意見。這麼經典的兩盤棋，跌宕起伏，妙局連環，如果這還不夠格收錄，那還有什麼棋局值得？不同意得說出來不同意的理由。如果理由站不住腳，當着數百宗師和坐
穩院數千的棋士，大宗師的臉面往哪裡擱？
“可！”
“可！”
“可！”
……在場的大宗師們一致認同這兩盤棋可以收錄進仙機寶錄中，沒有一個人反對。現場大宗師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十，遠超過了確定仙機寶錄是否收錄的大宗師數量標
準。
“既然都同意，那這兩盤今日裡就收錄到《仙機寶錄》中。”等到所有大宗師都表決完，蔣大宗師滿面喜色的現場宣佈了結果。
“小沈探花，我忘憂齋宗師考覈第三關，你已經過了。”轉向沈鳳書，蔣大宗師一臉笑容：“從現在起，你就是忘憂齋最年輕的棋道宗師。”
“彩！”
“幹得好，年輕人！”
“漂亮！”
……玄素堂上千人，他們可以說是沈鳳書晉級宗師棋手的觀禮人，此刻全都一邊誇讚滿臉含笑的看着沈鳳書。至於並不怎麼得人心且倒黴的武長老，早被人忘在了腦
後。小小年紀如此年輕，加入忘憂齋第一天就參加宗師考覈，第二天就成爲宗師級棋手，在忘憂齋的歷史上，小沈探花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幸見證這個時
刻，一衆棋道宗師們深感榮幸，與有榮焉，甚至比他們當時通過考覈的時候還要認真。
沈鳳書也是一連串的抱拳作揖，感謝衆位宗師大宗師們的捧場。已經成爲了宗師，那就不再是普通的弟子，林夢機副宗主親自代表忘憂齋，收回了沈鳳書昨天才拿到的弟子玉牌，代之以一塊代表宗師身份的更高級的玉牌，又
交給沈鳳書兩片玉簡，並親切的勉勵一番，然後立刻迫不及待的讓沈鳳書親自給講解覆盤一下剛剛的棋局。
“呃？這麼着急嗎？”沈鳳書一陣愕然，這麼多人不會全都是棋癡吧？看這些人的樣子，幾乎全都是同樣期待的表情，太癡迷了吧？
“咳咳。”關鍵時刻，不羈公子咳嗽了兩聲開始解圍：“各位前輩，小沈探花他身體欠安。”玄素堂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是了，小沈探花這樣子，恐怕短期內還是不要讓他太過於勞心勞神纔是。這不羈妖女，倒是知道心疼人，不過，讓小沈探花虛弱的人
也是你吧？可惜，不能聽小沈探花親自講解，略有所憾啊！
“老身帶沈公子走走，和他說說規矩吧！”第一場和沈鳳書下棋的胡先生，此時站了出來主動請纓。宗師比弟子高級許多，自然規矩待遇也有許多不同，正需要有人介紹。但覆盤在即，有許多人卻是捨不得離開，有人主動，林夢機立時點頭，自己卻一頭扎進了
覆盤分析之中。
“老身弟子結的果子，吃點還是能稍有補益的。”胡先生帶着沈鳳書和不羈公子離開玄素堂，出來就笑着提醒了一句：“不用擔心補過了，味道也不錯。”
沈鳳書這次沒多說什麼，拿出昨天胡先生給的紅杏，分了一顆給不羈公子，自己拿了一顆，塞到了嘴裡。
杏子很甜，入口即化，化爲一股暖流直入肺腑：“甜！”
轉頭看不羈公子，不羈公子正好也看向沈鳳書，兩人對視，微微一笑，不羈公子擡手也將紅杏塞進口中：“的確很甜。”胡先生看着兩人這親密的互動，臉上全是慈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