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眼神黯然,神態頹喪,不再多言,心中只想道:“我早在多日以前,就已施展出了君臨日月法。算算時間,哪怕師門道君位於天涯海角,在仙道世間盡頭修行,在感應到了我的君臨日月法之後,也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趕赴宣明山。可直到今夜,我師門的道君卻遲遲不肯現身。莫非我師門高手,全被妖尊召去了深淵地獄,和深淵大魔激戰去了。以至於,如今留在仙道世間的,已無一人?”
周圍衆人,非坐以待斃之輩,各式手段,殺向道君。
那道君隨意施展幾許法術,就將衆人拿下,再以一根金燦燦的繩子,把衆人捆了。捆住衆人的繩子,亦是不凡之物。衆人被道君這麼一捆,體內法力潰散,周身筋骨疲軟,再也無法動彈,只剩下眼珠子能夠轉動。
橫江本也要和衆人一樣,衝殺過去,可不知爲何,雙腳卻像在地上生了根,無論如何都邁不動腳步。
並非橫江被嚇得雙腿發軟,才動彈不得。
他歷經千世萬世,道心舉世無雙,怎會被這道君嚇破膽?
實在是如今橫江雙腳,似有着重如山嶽的重量,死死黏在地上,絲毫移動不得。獨孤信本也要隨着師兄師姐殺過去,卻見橫江原地不動,於是獨孤信心念一轉,拉着橫江手臂,準備駕馭劍光轉身而逃,卻發現橫江體重如山,以她神魂境的實力,全力拉扯,他依舊是巋然不動,穩如磐石。
“哈哈……不錯!今日這些人當中,橫江是本君最大的收穫,趙清雪爲第二,你算是第三!”
道君已將洪馨菡抓住,將她和廖長空捆在一起,又盯着洪馨菡看了看,對她亦是連番讚歎。
不過,當道君看向那拉扯着橫江手臂的獨孤信之時,卻咦了一聲。
“竟有寶物護身,難怪本君看走了眼,以爲你與其他人等,相差無幾。如今細細一瞧,你倒是給了本君一個驚喜啊!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你和這橫江如此情深意重,同進同退,還真是一對良才美玉。”
道君兩道目光,照耀在獨孤信身上,隨即臂膀生雷,轟隆一聲爆響之後,他已擡起手臂,衣袖如同一團墨雲,罩向獨孤信和橫江。
獨孤信閃身擋在了橫江面前,心中卻已猜到,這道君必定是看穿了她的底細,這才說了情深意重四字。不過,事已至此,以獨孤信神魂境的修爲,她無計可施,只能做最後的努力,隻身擋在橫江前方。
嗡!
一聲劍鳴,響徹四方。
那道君罩向橫江和獨孤信的如雲大袖,停在空中,被一團如同蓮花盛開的劍氣光華,擋得不能寸進。
頃刻之間,那蓮華劍氣,卻已將空中衣袖,斬出了數道缺口。
道君神色乍變,甩手收回衣袖,寬大的袖子已是碎成了一道道布條,再也遮不住他的手臂,露出了被黑色煙霧與火焰籠罩的白骨臂膀。
此番變故,讓衆人驚愕莫名,四下觀察之後,卻發現周圍並沒有出現什麼前來救援的高手,反倒是站在原地未曾動彈的橫江,擡起了手臂,指尖捏拿着一道劍訣手勢。
道君遠遠站着,凝視橫江,語氣已有些凝重,喝問道:“橫江!你到底是何人!”
橫江亦是滿頭霧水。
他本想偕同師兄弟,一同和這個道君拼命,可雙腳卻似立地生根,動彈不得。剛剛那道君以衣袖罩了過來,橫江以爲會像師兄師姐一樣,被這道君抓走,未曾料到突然間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擡了起來,繼而又有一道形如蓮花的劍光,綻放在衣袖前方,劍氣一衝,就破掉了對方的法術。
橫江分明能夠感覺到,這劍光出現之前,他的手雖不受控制捏出一道劍訣,可這數月以來好不容易凝聚出的那些法力,卻毫無運轉的跡象,至於這些年苦修納入體內的天地靈氣,更是沒有被調動分毫。
這就意味着,剛剛那一道劍訣,和橫江沒有半點關係。
可是橫江的手掌,偏偏捏出了一道劍訣。
於是衆人便誤會了。
就連那修爲高深的道君,也以爲是橫江在施法。
“區區仙門修士,竟也能施展這般劍訣。不愧爲道心無雙,果真令人驚歎!”
那道君只稍作猶豫,便再度施法。
不過,如今這道君一身氣象,與先前已大有不同。
一圈明光,懸浮在道君腦後,渾圓光亮,似是一輪明月,照耀四方。可這輪光圈,卻和月亮的銀光不同,紅得發黑,黑得發亮,令人望而生畏。
“雷來!”
道君一聲令下,擡起白骨手臂,掌中呼哧有生,繼而空中一聲霹靂作響,轟下一道貫聯天地的雷霆。這道君揮手一招,將長空雷電引入身邊,再五指一抓,便把雷霆末端,抓在了指間。
空中雷霆,極爲粗壯浩瀚,如今被道君抓住了細微末端,此雷光竟猛地往下盤去,環繞在道君周身。
道君執掌雷電,威勢萬千,如縛蒼龍在手,再臂膀一揮,揮鞭一般,將雷霆朝橫江身上砸去。這一番手段,道君已全力以赴,再無任何留手,已是顧不得橫江和獨孤信的死活。
獨孤信緊緊抓着橫江的手臂,將橫江擋在身後,她雖知曉自己必定在雷霆下灰飛煙滅,卻也願意死在橫江前頭。
橫江卻知曉這雷霆未必能砸在他身上,只想道:“這道君只怕是見到我能一劍斬破他衣袖,猜測我並非尋常仙門修士,而是一個暗藏在宣明道場的高手。甚至還會覺得,我暗藏在宣明山,就是爲了培養後輩弟子,至於宣明道場諸多英才,都是由我培養起來的。於是他便殺意已決,要讓我身死道消,好讓其他人安安心心委身於他門下,斷了再跟隨我修行的念想。”
實則,橫江雖猜對了大半,卻還有一些事情,他未曾料到。
這道君先前掐指一算,見那卦象大凶,又因橫江捏出劍訣出手不凡,便把橫江當做了兇禍的根源,這才殺意已決。
嗡!
劍鳴暴起。
一束劍光,自橫江捏成劍道指訣的手指裡,迸射而出。
此劍看上去平平無奇,不過二指寬,三尺長。即便是凡俗間那些修煉劍術的高手,在武功大成之後,也有可能凝氣成罡,放出這般劍氣。
可道君見了橫江指尖放出的這一劍,眼中兩道光柱視線,猛地變亮,又輕輕的抖動起來。
橫江閱歷何其豐富,他雖看不到那道君被黑煙籠罩的面容變化,卻能從道君的目光變幻,感覺到這道君心頭,已多了幾分驚懼!
到底是何種劍訣,竟能讓這威勢無窮的道君,心生懼意。
那雷霆末端只有鋤頭把子粗細,可空中長雷,卻浩瀚粗壯,直徑數丈,如若劈打在宣明山上,只怕會將這座頂峰,從中劈開。可橫江放出的這一道劍鋒,和雷電長龍相比較,卻猶如繡花針一樣,實在渺小至極。
嘶!
劍光後發先至,直斬襲來的雷霆。雷霆如龍,劍光如針,此劍卻有斬龍之威。
劍鋒過處,雷霆被一斬而斷。
只有小半截雷霆,依舊抓在道君手裡,長度已不及十丈。而那長達千丈的大半截雷霆,已是被劍鋒斬得飛空而去,速度一瞬即逝,卻正好落在十幾裡外,慎固和那三位純陽仙人巔峰高手,激戰的那座山巒上,
那座先前被斬落小半截的山巒,明光大作,陣勢動搖。
不愧是道君高手,只此一道雷霆,竟將他們預先佈置在對面山峰上的陣法,破去了大半!
橫江更是驚歎莫名。
他早已知曉,必定有人在暗中援手幫他,心中也在猜想,也許那援手之人,就是先前慎固講道之時,那個暗地裡跟他說話之人。可橫江卻不曾料到,如今這一劍,竟直接斬斷雷龍,將對面山巒的陣勢破去大半。
斬斷雷龍,只算與對方道君,有一戰之力。
而雷龍恰巧落到對面山上,起到了破陣的作用,纔是橫江驚歎的緣由。
若真如此,這一劍就有着一箭雙鵰的妙用!同時這一劍也意味着,出劍之人,對於這一劍的捏拿恰到好處,已到了妙至巔毫之境地。而且意味着,出劍之人的實力,必遠在對方道君之上,否則怎能在做到能利用對方雷法的地步?
這第二劍,亦讓那長着白骨手臂的道君,眼神更是沉重,怒問道:“橫江!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橫江哪裡知道施展劍訣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雖滿頭霧水,卻不會在這交戰之時,落了自我的聲威,便冷冷一笑,眯着眼眸蔑視那道君,雲淡風輕說道:“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輩,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聽聞此言,那道君勃然大怒,正待再施手段,橫江手中已再度多了一道劍氣。
這劍氣不再像先前平平無奇的三尺劍光,也不像最開始那一劍形如蓮花,而是通體渾圓,猶如擎天玉柱,劍鋒直達天穹深處,看不到盡頭在哪裡。
密密麻麻的圖紋,躍然劍光之上。
衆人定神一看,只見那些圖紋分明就是一副蔓延在整個劍氣光柱上的水墨畫,其中有日月星辰,有花草樹木,有飛禽走獸,亦有山川河嶽,甚至還有男耕女織之圖……
“你!竟然是你!我千算萬算,得此良機,竟然遇到了你!”
那道君臉上兩道光柱眼神,陡然收縮,隨即搖身一變,化作一道硃紅色的光輝,似長虹飛射,沿着宣明山的山勢,朝下方飛遁而去。
堂堂道君,竟不戰而逃!
今夜在此之人,多是心思敏捷之輩,如今對於這道君逃遁的方式,很是費解,紛紛想着,這道君既然嚇得轉身就逃,理當朝空中飛去,天大地大,四方皆可遁逃,卻爲何要沿着山勢飛逃,此舉無疑讓逃跑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倍。
速度一旦慢下來,又怎能逃過劍勢追擊?
果不其然,橫江手中那一道通天徹地的劍氣光柱,劈斬而下,要將那道君殺得魂飛魄散。
可是,如今這劍鋒一旦落下,被斬的絕非只有那遁逃的道君,此山必當被一劍斬得灰飛煙滅,至於山中宣明弟子,又怎能逃過這場大劫?
這第三劍,劍勢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