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遮天,陽光隱沒。
遺知山地界,昏黑一片。
白晝劇變,漆黑如夜。
長空之下,羣魔夜行。
“左護法!”
橫江低喝一聲。
一朵火焰,從院中飛馳而來,化作一束華光,落地爲人,顯現成一個臉上只長着一直燃燒着火焰的豎眼,卻沒有五官面貌,讓人一看就覺着寒氣逼人的邪魅至極之輩。
“尊上!”
左護法朝橫江一拱手,也不多問,只將衣袖一甩,金豆豆落地,撒豆成兵,化十數護法神將,各自捧着一個乾坤袋,席捲呼嘯縱橫的陰風,各按陣法方位,站立在在橫江周圍,佈置成一座鬼陣。
此陣也算不得什麼極爲玄妙的法陣,乃橫江師門典籍當中,記載的五陰殺陣。
這般陣法,用來對敵仙門修士或是神魂高手,可算是一大助力,可若對方是純陽仙人以上的高手,此陣也能發揮的作用,只算是聊勝於無。並非左護法不肯佈置更爲高深奧妙的法陣,實在是橫江對於陣法一途,天賦平庸,又因他諸事纏身,沒有足夠多的時間揣摩陣法奧妙,故而難以佈置出更強的法陣。
至於左護法,他本是橫江心魔,和橫江一體同源,左護法能夠佈置的也只是橫江已經掌握了的陣法。若要左護法自己去揣摩體會陣法精要,此事難於登天。他只是心魔,若要他去領悟參透仙門法統,未免強人所難。若是世間仙門中人的心魔,能夠做到自己領悟和修行法統,只怕天地間的仙門中人早已被心魔滅殺得乾乾淨淨。
羣魔見橫江佈陣,也不來阻擋,只咧着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在空中變化出各種詭異恐怖的模樣,或渾身白骨森森,或鮮血淋淋,或多手多腳,活面目可憎,或滿身是眼,或渾身是口,千奇百怪,望而生畏。
諸般景象,令人震怖。
橫江神色深沉,卻不慌不亂。
早在住進鎮守府那一日,橫江已把九脈求魔劍陣,佈置在大院當中。
如今,橫江七寸玉劍在手,即便遇到道君高手,雖勝算渺茫,卻也有一戰之力。空中深淵諸魔雖多,可以羣魔身上散發的魔氣程度而言,尚且沒有超過當初在半路上攔截翟青衣的那個魔女。
“難怪鎮守遺知山的任務,在三寶偏殿發佈許久,卻沒有人去領取任務。難怪我接了這個任務之後,殿中各方仙門中人,紛紛來勸阻我。果然這遺知山,危機重重,竟有成百上千個深淵之魔,侵犯此山!”
“仙魔爭鬥,由來已久,你死我活,不留後路。空中羣魔見了我,爲何不直接殺來,反倒在空中張牙舞爪,裝腔作勢?”
橫江心中生疑。
左護法問道:“尊上!且容我試他一試!”
橫江掃視長空,點頭應允。
八寒業火!
黑紅火焰,沖天而起。
左護法以手控火,呈舉火燒天之勢,操控熊熊烈焰,燃向高空。
嗖嗖嗖!
空中羣魔,如雨墜下。
積累如雲的魔氣壓了下來,似一重大幕,將左護法燒出的八寒業火,壓得從天而降,沉入地面深處,最終消失不見。
誅魔隨着魔氣,從空中落了下來,站在鎮守府大院當中。
橫江讀書誦經之時,就有一目十行之能,只將實現一掃,就對誅魔數量了然於胸,約莫有一千左右。他也看到了有些魔影身上,沾染了八寒業火。
有些魔影身上,火勢微弱,周身皮肉起了水泡。
有些魔影身上火勢稍大,水泡崩裂,慘不忍睹。
有些魔影卻被火焰燒得寒苦增極,脣不能動,舌頭抖索,嚯嚯作響。
有些魔影身上,被八寒業火燒得青紫一片,創傷猶如一朵朵類似於紋身的青色蓮花。
有些魔影被懂得皮開肉綻,猶若蓮花盛開,且魔影血肉翻卷,鮮血溢出浸滿了體表,是的蓮華形狀的傷口,猶如一朵朵紅蓮!
不論青蓮與紅蓮,俱是栩栩如生,猶如真正的煉化。
沾染了火焰的羣魔身上,顯現出的痛楚與體表傷口,各有不同。
橫江細細一數,共有八種。
正好和八寒業火中“八”字相符。
且諸多魔影被火焰燒身之後,和被其他仙門道術仙法燒傷不同,身上不僅沒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反倒盡是被凍傷的痕跡。
那些水泡、皰疹,和寒冬臘月裡,被冰霜寒氣凍出來的凍瘡,極爲類似。
如此景象,正好和八寒業火中的“寒”字相符。
“火起!”
衆魔影中,生出一道暴喝之聲,隨即就有熊熊烈焰,離地而起,將那些身上沾染了八寒業火的魔影裹住。受傷的羣魔被火一燒,傷勢漸漸好轉,那些渾身顯現出青色蓮花紋身的魔影身上,青蓮漸漸變成了水泡,而原本被燒得皮開肉綻的魔影身上,綻開如大紅蓮花的傷痕,也隨之漸漸癒合,變成了青色蓮花。
這火焰雖能延緩羣魔身上傷勢,卻難以將之治癒。
於是那施法的魔影,越衆而出,來到橫江面前,道:“夏侯翼拜見山主!今日我等聚集在此,只爲拜見山主,恭賀山主來此赴任,接任遺知山的山主之位,還請山主網開一面,收了神通。”
這魔影所說的收了神通,便是要橫江收了八寒業火。
“仙魔勢不兩立!”
橫江右手持劍,左手衣袖一甩。
實際上橫江已從魔影那一段話語,對遺知山之事,已隱約猜出了幾分。不過,橫江卻假裝一無所知,道:“我爲仙門中人,你是深淵諸魔,我爲何要網開一面?”
爲首的魔影說道:“山主有所不知,我等並非深淵諸魔,而是邪魔外道一脈的仙門中人。”
橫江淡然道:“既是仙門中人,爲何假裝深淵諸魔?”
魔影道:“我族先祖,曾以身試魔,在斬殺了一尊深淵大魔之後,曾以無上妙法,將自身三魂七魄,灌入深淵大魔的屍身之內,從此之後就擁有了深淵大魔的身軀。從那時開始,深淵大魔的血統,便在我族當中,傳了下來。於是,我和這些族人,一生下來就有兩種面目。其一是人,其二是魔。”
橫江略一凝神,點了點頭,不再追問這些魔影的來歷,只問道:“你且說說,你等與我,到底是敵是友?”
魔影拱手抱拳,施了一禮,道:“山主手持仙門令符,來此鎮守遺知山,我族自當聽從山主調遣!”
橫江道:“今日爲何要化身羣魔,來此嚇我?”
魔影道:“這是一種舞蹈,叫做羣魔夜行之舞。這是我族自古以來的規矩,唯有經過了羣魔夜行之舞的考驗,在魔舞的威勢之下,能斬破夢境,我等纔會敬奉此人爲遺知山的山主。羣魔夜行之舞是我族自古傳承而來,其威力在夢中方能顯現。若能破掉夢境,便可安然無恙。若破不掉夢境,則會心神失守,自此瘋瘋癲癲,斷則十天半月,長則三五月,才能漸漸恢復過來。”
聽聞此言,橫江想起了先前在凳子上睡覺的時候,夢中羣魔亂舞,難以抵擋的場面。橫江亦是想起了夢中那個畫卷裡的女子,化身萬道華光,將夢裡滿天魔影,殺得乾乾淨淨。如今看來,多虧了夢中女子,才能一舉破掉羣魔夜行之舞。
“如此說來,按照你族祖上傳下的規矩,只要我能夠破了夢境,你等就該奉我爲遺知山的山主。”橫江審視着諸多魔影,話鋒一轉,語氣一變,道:“爲何我醒來之後,你等還飛在空中,以魔氣遮天,在空中羣魔亂舞?爲何如今落到地上,見了我這個山主,依舊不肯變回仙門中人模樣?”
魔影苦笑搖頭。
橫江道:“你說你是邪魔外道一脈的仙門中人,你如何證明?”
魔影只搖身一變,周身魔氣消散無蹤,反倒是仙氣繚繞,就連衣袍也化作了仙門中人的道袍模樣,看上去仙風道骨。
唯有一張臉面,依舊是長着血盆大口,滿眼赤紅,一看就讓人想起“妖魔鬼怪”四字。
邪魔外道之輩橫江也曾見過,當初有邪魔外道的道君,侵入宣明山,與橫江激戰一場,那位道君便是周身白骨,全無一絲血肉,比起深淵諸魔更像是魔,毫無一分像仙人。
這魔影變化一番之後,除了面目可憎之外,身軀倒和仙門中人一般無二,倒也對得起他夏侯翼的名字。
夏侯翼散去一身魔氣,變成人形,周圍魔影,也紛紛變化爲人。
只是這些人的面目,一個比一個恐怖。橫江雖行走四方十餘年,雖有着千世萬世輪迴的記憶,可如今見了這千餘人夏侯家的子弟,依舊算是漲了見識,對於面目可憎四字,有了新的理解。
只是,橫江素來不以貌取人。
橫江神色不改,摸摸打量這夏侯翼,只等他再做解釋。
夏侯翼道:“山主有所不知。我族體內深淵大魔血統代代相傳,隨着時間推移,族人漸漸壓制不住體內大魔血統,這才變成了如今這一副人不人、魔不魔的樣子。山主若是不信,大可施展傳訊之術,送信去三寶大殿,我夏侯家的來歷,山主一問便知。”
這夏侯翼與他的族人來歷不明,橫江怎能輕易相信?
橫江手臂一甩,諸多飛劍,自袖中飛出,朝三寶大殿方向飛去。
夏侯翼見橫江施展了飛劍傳訊之術,身上反倒是輕鬆了許多,又道:“我等修行之地,位於遺知山地底深處,山主若有事情,只需敲響府中銅鐘,我族必會聞訊而來。山主若想去我等洞府探視,我等必掃榻相迎。不過,山主請務必牢記,每月十五,月圓之日,切不可離開鎮守府半步!山主更不能去我們的洞府附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月圓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