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巧指即便眼神陰冷,也只只是一閃而逝,她臉上笑意不減,轉身朝荒赤問道:“敢問荒赤大仙,我的功勳,是否是二位大仙統計上報的?”
荒赤點頭道:“前段時日,你入了我兄弟二人的隊伍,隨我們征戰四方,你的功勳,確實是我與二弟登記之後,再上交給陽秋子師兄。”
魯巧指將半片仙精往桌上一擱,指着半片仙精,問道:“敢問荒赤大仙,激戰深淵諸魔之時,我魯巧指也曾出生入死,爲何到頭來卻只得了半片仙精的報酬?”
“哼!”
荒赤鼻孔出聲,舉杯喝酒。
荒橙道:“征戰之時,出生入死的不是你,是那個與你一起的李阿壯。斬殺羣魔得來的戰功,必須算在李阿壯身上。我早已修至純陽,雙眸破妄,你那些小心思,怎逃得過我的法眼?如今李阿壯不在,他那些報酬仙精,暫且記在賬上,等李阿壯再去三寶宙船,見了我陽秋子師兄,師兄自會將報酬發放給李阿壯,此事與你無半點關係!”
魯巧指心中憤恨,卻無言以對。
她如此糾纏一番之後,就連王玄應門下弟子龐元,也對她冷淡了許多,唯有稷下仙宮弟子桓京,一如既往對她。
空中風速漸強,將雲臺吹得雲霧瀰漫。
荒赤面前的禮盒,一直沒有關閉,兩顆金燦燦的丹丸被風一吹,竟嗡嗡作響,細細一聽,乃是虎嘯龍吟之聲。
荒赤聽得此聲,眸中光彩陡然一聚,驚道:“龍虎金丹!王師叔,這可是天尊的龍虎金丹?”
王玄應以手捋須,道:“正是。”
荒赤捧起禮盒,目光灼灼盯着丹丸,他的臉被金黃的霞光照得很是意氣奮發,就連手指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荒赤乃純陽仙人,且祖母是道君高手,又算是三寶天尊門下,自幼修行,見多識廣,如今手捧金丹之時,依舊是激動萬分。
直到數個呼吸之後,荒赤用力蓋上了禮盒,他的神態才漸漸恢復平靜,問道:“龍虎金丹極其珍貴,如今卻送出了六對。此丹雖是天尊所賜,長者賜不敢辭,可未免也太貴重了些,弟子受之有愧。”
“得之爲幸,失之爲命,吾師賜下的東西,何時收回來過?”
王玄應輕聲問了一句,道:“你且收好了,若得了這龍虎金丹之後,多多誅殺深淵諸魔,也不枉費吾師一番苦心。”
荒氏兄弟聽聞此言,對視一眼,再齊齊下拜,異口同聲,道:“弟子記住了。”
在做六人,各得了一對龍虎金丹。
先前衆人只知此丹豪光閃閃,靈光流轉,必是不凡之物,如今聽得荒赤與王玄應這一番對話,才知這丹丸的來歷。
桓京顯然聽說過龍虎金丹之名,收了金丹之後,朝王玄應拱手一禮,道:“謝道君贈丹!”
就連那心中憤懣的魯巧指,在得知此丹非同小可之後,心中悶氣也散了不少,喜滋滋的將金丹收好,可當她擡起頭來,卻見橫江與獨孤信面不改色,就連收丹之時的動作,也很是雲淡風輕,魯巧指心中怒火又起,暗想道:“獨孤信得了重寶,泰然處之倒也罷了,他本就是非比尋常,遠超他人。可你橫江,不過是一個低劣的庸碌之輩,竟也裝模作樣學獨孤信,假裝一點都不激動,真是不知羞恥!”
這場慶功宴裡,赴宴的仙門弟子,多達上百萬之衆!
凡俗世人舉辦酒宴,能擺上幾十桌的,賓客數百人,已算排場極大。
即便是一方帝國,大軍凱旋而歸,在軍營大擺宴席,多也不過數萬人,若有十萬人同時宴飲,已算轟動天下之事。只因赴宴的人數一多,需要的食材足足能堆成一座山,凡俗間的廚師,哪能瞞得過來?
唯有仙門手段,方能在山巔雲中,大辦宴席,大宴百萬人!
百萬仙門弟子各有師承來歷,來自於世間各方。
歷經這一場慶功宴,赴宴的仙門弟子,都知道仙道世間,紫霄宮管轄的數百萬裡山河地界裡,有一個宣明道場,門中有橫江與獨孤信兩位弟子。這兩人,一人則得了功勳第一,另一人則再三推辭。
於是,當宴席一散,王玄應領着一衆門人弟子離去,陽秋子也騰空飛走之後,衆仙門弟子,紛紛朝雲臺飛來,要和橫江說上幾句話,喝上幾杯酒,套套近乎,一個個很是熱忱,就好似橫江是他們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好在夏侯翼早已飛身而來,手持方天畫戟,身上純陽仙人氣勢傾瀉而出,如門神一樣站在橫江身邊,將前來拜會之人,擋在數尺之外,否則衆仙門弟子早已擠到了橫江身邊。
橫江道心堅定,不僅年少就行走四方閱歷豐富,又有千世萬世輪迴記憶,對於這種場面,早已應付自如,不冷不熱的迴應着衆人。
獨孤信與橫江並肩而立,雖沒在茫茫人海里怯場,不過她的性格,卻不喜歡這種場合,便朝橫江搖了搖頭。
“諸位,我二人另有要事,就此告辭了!”
橫江端起身前酒杯,一飲而盡,施展青天攬月術,騰空飛走。
獨孤信腳踏一道劍光,和橫江並肩疾馳。
夏侯翼領着夏侯一氏族人,施展出先祖傳下的陣法,護衛在橫江身邊。
二人走後,圍在雲臺周圍的仙門弟子,散了不少,餘下之人,又圍在桓京身邊。
桓京比起橫江,更適應這種場合。
橫江是不冷不熱迴應着,桓京卻能和衆人高談闊論,舉杯暢飲,當他說到盡興之時,周圍之人也會高呼迴應着,喝彩連連,氣氛好不熱鬧。
荒氏兄弟身邊,也圍了不少仙門弟子。
可這兩兄弟,卻只稍稍在雲臺多逗留片刻,隨即離開宴會,朝遠空飛馳而去。
仙門中人最缺時間。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仙門中人,在壽元耗盡之前,苦苦求索仙道,卻不得其果,無法突破至更高的境界,壽元大限一到,則鬱鬱而終。
仙門中人也最能揮霍時間。
神魂千年,純陽八千載,道君十萬壽。其中有不少人,在覺得自己在修行一途,難以再有進展之時,便會選擇逍遙自在的生活。諸如當年封魔島裡的聶隱娘,她早已斷絕了修至道君的心思,直到遇見了橫江,纔再度堅定了修行至道君的信念。
於是,對於一些仙門弟子而言,興致一來,醉上三五日,甚至醉上三五年,都算不得什麼大事。
橫江與獨孤信走後,宴會持續了整整七天七夜。
衆仙門弟子把留在雲臺上的桓京,當成東道主一樣對待,輪番敬酒。桓京來者不拒,千杯不倒。他乃純陽仙人,若自己不想醉,世上又有幾種酒能醉得倒他?
魯巧指也在此次宴會當中,結識了不少仙門英傑弟子,諸如華陽洞天主人的弟子陸沉舟等等資質超絕,且名聲不弱於桓京之人。
趙四和火苗兒,算是走得最晚的一批人。這夫妻二人在宴飲之時,好幾次想登上雲臺,和桓京一起喝一杯,無奈敬酒的人,實在太多。到後來,還是火苗兒報上了海中龍女的名號,才被擋在雲臺周圍的那些桓京的隨從放行,得以登上雲臺,和桓京碰了一杯。
桓京對趙四隻是客套一笑,對火苗兒卻和顏悅色。趙四佯裝沒有發現桓京厚此薄彼的態度,又朝魯巧指敬酒,只是趙四和魯巧指飲酒說話之時,魯巧指又隱隱察覺到了,趙四對她刻意保持着幾分冷淡。
衆人皆離去之後,雲臺上獨剩桓京與魯巧指。雲臺下方也只有百餘個仙門弟子,這些都是追隨桓京之人。
“海中龍女,名不虛傳!”
桓京遙望着火苗兒離去的身影,雙手揹負在身後,嘆道:“火苗兒這個名字,取得很隨意,可見火苗兒在滄海君眼裡,只算一個尋常後輩弟子。可即便如此,火苗兒的綽約風姿,已讓人念念不忘。這樣的美人,卻跟了個趙四,真是委屈她了。”
“龍女的姿色,自古就有論斷。至於那趙四……”魯巧指說到這裡,便沉默不語,心中暗想道:“這趙四算個什麼東西,竟然也敢瞧不起我,故意疏離我!”
桓京又道:“趙四說他和巧指姑娘,一同來到了深淵地獄,想必也認得橫江。可橫江尚未離去的時候,趙四夫婦不肯來敬酒,直到橫江走了,才擠到了雲臺旁邊。莫非趙四是因爲橫江太過出衆,自慚形穢,這纔不敢上來敘舊?”
魯巧指眼眸微眯,嘴角掛着一絲笑意,不答反問道:“這次慶功宴,桓京道友的風頭,都被那橫江與獨孤信給搶光了,你不生氣嗎?”
桓京搖搖頭,道:“不生氣。”
魯巧指不信,追問爲何。
桓京凝視着天穹深處,道:“我本以爲,道君以下,世間仙門弟子,唯有紫霄宮那趙清雪,能和我一爭高下。若只有一個趙清雪做我的對手,我此生豈不是太寂寞了?如今多了一個橫江與獨孤信,能與我爭鋒,對我而言,乃人生一大幸事,我高興還來不及,若因此而生氣,那就太不應該了。我只想着,和這些人爭鋒之時,要爭得精彩,爭得漂亮,最好是鋒芒畢露,光芒萬丈,輝耀萬古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