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仙府大門,內裡空空蕩蕩。
天昏地暗,無光無風。
荒赤自衣袖裡,掏出一顆珠子,往頭頂一拋。
明珠懸在衆人頭頂一丈處,放射光芒,照亮四方。
頭頂虛無一片,如漆黑夜幕,深不可測。
腳下玉石地面,光潔無瑕,被明珠照得瑩瑩發亮,每一腳都像走在月面上。因仙府封塵已久,絲絲縷縷涼意從腳下沁入,卻讓人更加清醒。
荒赤走在最前方,荒橙斷後。
橫江和獨孤信位於中央。
四人屏住呼吸,和一直跟隨在橫江身邊的左護法一樣,不言不語。
每走一步,都要將周遭景象,完完整整觀察一遍,防止突生異變,來不及反應。
往前走了上千步,一直沒有遇到危險,荒赤懸着的心思,才漸漸放鬆了些,道:“遠古羣仙構建仙府的手段,和我們如今仙門中人,大不相同。我們開闢洞府,建多大就是多大,從外面看是一座多大的洞府,洞府的實際面積也就這麼大,最多往地底深處挖掘,多建基層。遠古羣仙卻不相同,他們喜歡在構建洞府之時,將煉造儲物法寶的手段,運用其中,把一座洞府建得像是一個巨大的儲物空間。”
“我們尚未進入這仙府大門之時,也在外面觀察了許久,當時我們所見到的廢棄依舊,化作了廢土荒山的遠古建築羣,佔地面積,也不過縱橫三五里的長寬。可如今我們進入仙府大門,已經在玉石地面上走了上千步,至少也走出了三四里,卻依舊沒有看到其他的建築。我頭頂明珠,光照十里,可這十里之內,依舊全是玉石地面……”
“當今世間,仙門中人祭煉的儲物法寶,大多是些只能收納死物,卻不能收納活物的儲物器具。可這遠古仙府,以納須彌於戒子的仙門手段構建而成,卻能容活人住在其中,這番手段,意味着遠古之時這仙府的主人,必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
說着說着,荒赤停下腳步,凝視遠方,皺了皺眉。
橫江靜靜聽着荒赤之言,對於這些話語,他也早有猜測,如今只問道:“仙道世間自遠古之時,延續至今,不知已有多少年曆史,我仙門中人的手段與能耐,也應該與時俱進,一代更強一代。莫非如今的仙門高手,已經煉製不出可以儲藏活物的儲物法寶?”
荒赤道:“不是練不出,而是當今的仙門中人,將儲物法寶分作了兩種來煉製,第一種是仙門弟子攜帶尋常儲物法寶,不可儲藏活物,最爲常見,算不得珍貴。第二種就是可以儲藏活物的儲物法寶,較爲少見,也很珍貴。那第一種,煉製起來較爲容易,因算不得珍貴,所以飽受歡迎。至於第二種,因需要此等法寶的人不多,且煉製艱難,於是煉製的人也少,自然漸漸就變成稀有之物。這第二種儲物法寶,三寶宙船也有得賣,價格卻很貴,需要十餘片仙精,才能在三寶宙船裡買到一件。至於第一種儲物法寶,只需一片仙精,在三寶宙船裡,就能買到一大批,而且買的人極少,因爲一般的仙門弟子,身上都會有師門賜下的儲物法寶,又哪裡用得着花費仙精去買?”
原來如此。
橫江點點頭,不再多問。
他對能夠儲藏活物的儲物法寶感興趣,只因他有一樣仙道世間裡,極爲少見的東西,那就是大魔之血。
大自在魔尊的鮮血與心頭精血!
那一瓶一瓶大魔鮮血,以及暗藏在玉珠當中的大魔精血,橫江攜帶的時候,很不方便,只能用綢布在鳳凰羽衣的內側,縫製一個個小袋子,專門用來裝着大魔精血。如今從荒赤這裡,問出來有關儲物法寶的消息,橫江便打定了主意,等回了三寶宙船就去購買。
荒赤停步不前,荒橙則盤膝坐了下來。
左護法眼神閃閃,頗有些急躁,很像要出言詢問,這兩兄弟爲何不走了。不過,左護法見橫江不動神色,便未曾多問,只將手掌在身前攤開,掌心往上一翻,已端起了一團紅得紫黑的火焰,心中也想道:“這兩個龜兒子不肯前行,且眼中神色很是嚴肅,莫非是大敵當前?”
橫江不動神色。
獨孤信拿出了橫江贈送的七寸玉劍,持在手中把玩着。
橫江的目光,也落到了七寸玉劍上。
此劍,是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在算計佈局獨行大魔之時,十萬玉劍盡數毀掉,唯獨這一柄玉劍,完好無損。此劍是九崇山妖尊陸慎,親手煉製而成,其作用絕非僅僅是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那麼簡單。橫江記得清清楚楚,他十幾年前,在封魔島地底深處,第一次見到九脈求魔劍陣之時,諸多玉劍懸浮在空中,被衆仙門中人擾亂了陣勢之後,紛紛墜地,玉劍如雨而下,唯獨這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不着痕跡的落在了橫江手裡,且劍鋒微微發涼,靈性非凡。頗有幾分神劍有靈,自行擇主的跡象。
橫江得了此劍之後,爭鬥斬敵,無往不利,每每將九脈求魔劍陣佈置出來,將這七寸玉劍持在手中,隱隱會有幾分與玉劍心靈相通的感覺。
如今見玉劍在獨孤信手中散發一絲一縷的靈光,發出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息,橫江心中暗道:“獨孤兄若是深淵諸魔假冒的,玉劍多半不會安安穩穩的任他把玩……”
橫江的疑問,越發的有些多了。
“橫道友!”
荒赤沉思了許久,突然輕呼一聲。
橫江問道:“道友有何發現?”
荒赤搖身一變,化作一隻巨大的龍尾烏龜,朝側前方搖了搖腦袋,再用力吸了吸鼻子,鼻腔發出呼哧呼哧的風聲。
原本站在荒赤身邊的荒橙,也化作了大烏龜。
兄弟二人,齊齊急促呼吸,鼻腔如同扇風,呼呼作響。
妖修在嗅覺一途,本就有着天然的優勢。
尋常妖修倒也罷了,若是狼修煉成妖,狗修煉成妖,鼻子必定極爲靈敏。若是貓頭鷹修煉成妖,則眼睛最是敏銳。荒氏兄弟二人的本體原形,是龍尾大烏龜,烏龜天生就生活在水裡,對於水氣,最是敏感。
隨即,二人搖身一變,化身爲人。
荒橙眼中已有異彩。
荒赤則道:“水!我聞到了水的氣味!且這等水氣,一聞就知道絕非尋常流水。天地之物,盡在五行當中,分作金木水火土五種,每一種又各有檔次。諸如山間泉水,農家的井水,奔騰的河水,汪洋海水,則算是凡水,諸如溶洞裡的玉髓、石頭中的空青、大海深處凝結的玄冰,則可算是地水。若能助仙門中人,修出某一種法術、神通,則算是靈水。若世間可遇不可求,水中蘊含先天之氣,則算是天水!此中四種,凡、地、靈、天,一種比一種強,一種比一種珍貴,諸如地水,已算是天地間的珍奇之物。至於靈水,則可遇不可求。乃至於天水,我兄弟二人雖修煉上千年,卻也從未見過。”
橫江眼神一亮,道:“道友如此振奮,必定是剛剛聞到的水氣,非同小可!”
荒赤道:“正是如此!以水氣來分判,靈水的可能性最大,也有可能是地水,甚至還有一絲絲機會,有出現天水的可能!不過,凡寶物出現之地,必有危機,此乃禍福相依的道理,按照仙門慣例而言,前方必有危險。”
橫江道:“事實如何,一探便知!”
荒赤點點頭,“正該如此!大好機緣就在眼前,怎能失之交臂!”
衆人重整旗鼓,沿着水汽傳來的方向,再度前行,走出了上百里之後,就連橫江和獨孤信這兩個神魂境的人類仙門弟子,也能聞出淡淡的流水氣息。
近了!
有水的位置,必定就在前方不遠處。
橫江雖比不得荒氏兄弟本就是水中龜類修行而成,可他自小在墟城長大,墟城位於荒漠深處,極其缺水,而作爲荒漠里長大的人,循着水氣傳來的方向尋找水源,乃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本能。
越是靠近,衆人反倒越是警惕。
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
三步一停,十步一等。
短短十餘里距離,足足走了大半日。
前方一片明亮。
水面在荒赤頭頂明珠的照耀下,灼灼生輝。卻也因爲光想太強,衆人看不真切,於是再度向前,來到岸邊。
這是一處方圓二三裡的湖泊。
站在湖泊岸邊,即便荒氏兄弟這種純陽巔峰的仙人,也分不清楚,這湖水到底是清澈還是渾濁,也弄不明白,這湖水到底算哪一種水。
湖面如鏡!
Wшw⊙TTκan⊙C ○
並非是湖水平靜的像一面鏡子,而是這湖水壓根就是一面鏡子!
幾人的倒影,在湖中顯現的清清楚楚,就連頭髮也一根一根倒影得清晰可見。
“疾!”
荒赤朝空中指了一指,明珠陡然飛起,直達數裡高空,似一顆小太陽,照耀四方。隨即,又有好幾張法符,從荒赤衣袖裡飛出,變作一隻只巨大如屋宇一樣的大白鶴,在湖面上來回飛馳。當白鶴完好無損飛回荒赤身邊,再度變作法符之時,荒赤才道:“鶴符完好無損,意味着湖泊多半沒什麼危險。可白鶴扇動羽翅,掀起狂風,卻沒在湖面吹出半點波紋,實在怪異。”
“荒赤道友,且看湖面!”
橫江盯着湖面荒赤的倒影,道:“你那倒影,右手在動。”
荒赤看了一眼,不以爲意,道:“我本來就是用右手在釋放鶴符,湖水裡的倒影,自然會和我做一樣的動作,這很正常啊。”
可片刻之後,荒赤渾身一個激靈,只覺毛骨悚然!
湖面如鏡,他右手在動,那麼鏡中人裡動的應該是左手,怎會是右手。
“且容我再試一試!”
荒赤終究是純陽仙人,強壓住心中驚恐,把右手緩緩伸向湖面。湖中影子,也伸出了右手。
以正常情況而言,把手掌向鏡面,則能和鏡中影子的手,影像重合。
可湖中影像伸出的右手,對應的卻是荒赤的左手!
“替我護法!”
荒赤暴喝一聲,猛地將貼近湖面的右手,朝水中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