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出這句話,風白他就感覺自己心裡面空落落,彷彿有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離自己遠去了。
旁邊侍立着的一個護衛聽了這句話,驚慌失措,跪了下來,“將軍,別人都可以投降,但唯獨你萬萬不能投降啊!”
說着,風和跪在地上,急忙磕着頭,砰砰砰,都磕出了血來,“還請將軍收回成命,別人無論是誰都可投降,降後還有命在。但您身爲三軍主帥,這些命令都是您發佈的,若是降了,前路不妙啊!”火光照在他的臉上,眼眶通紅,顯得格外堅毅。
風白全身一顫,呆立良久,過了半響纔回過神來,努力壓抑着心中的不快,勉強一笑。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我降了之後一定沒有什麼好下場。幾次大戰,對方死了多少人,上下幾千幾萬的數目,殺戮過多,這筆賬,到時候恐怕都要在算在我的身上。我不死,軍心難安啊!”風白搖了搖頭,黯然的神色浮現出來,有些落寞,看了他一眼。
這是他族裡的一個家生子,從小在他身邊,照顧他,對他也有感情。風白也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只是,知道了,難道就能改變什麼嗎?
“那公子爲何還要投降?這,是取死之道啊!”風和還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也只有這樣,風族才能保留下來一些元氣。用我的屍體來平息他們的憤怒,這樣的話,我們風族不至於太過悲慘。”有多少小部落,在失去戰力之後就被周圍的羣狼一擁而上,撕的粉碎。
“可是……”
“你不用多說了,我倦了,退下吧。”仰起頭來,風白大口吞了一口酒,對他擺了擺手。
大口大口的酒灌下,“咳——咳”風白嗆了一口氣,胸口激烈喘息着,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小白……你就不想想你的父母嗎?你要是死了,他們怎麼辦?”風和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小名,聲音加大。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風白眼睛眯起,有着不耐煩了。
“唉——”風和也不再過多言語,低下頭來,默默退了出去。
自從風白的命令一發出,軍營上空還在掙扎的黑虎慘烈的哀嚎了一聲,就被對面的蛟龍整個吞了下去,煙消雲散了。
燭火仍然在一刻不停地燃燒着,照的整個大帳如同白晝,沒有半點黑暗。
“悔了嗎?”風白他看着酒杯中的酒液,映照着自己那憔悴的樣子,眼圈都黑了,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哪裡還有什麼氣度可言。
看着酒杯中憔悴的自己,風白又想起了幾天前坐在萬軍面前,揮斥方遒,麾下將士如雲的場面。
“我悔了!悔了啊!”風白低聲說了一句,後悔爲什麼不早些修行,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耍一些小性子,後悔爲什麼之前不努力修行,不多看些兵書,不想辦法讓族羣強大起來。
到了現在,他才知道,以前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會回來。
很多時候,只有在失去後才能感覺到珍惜。少年人總是一腔熱血,在遭到劇烈的挫折之後,人到中年,窮困潦倒後,纔會明白之前的時光到底有多可貴。
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浪子回頭,那是付出了多少代價後,才能回頭,纔有回頭的機會呢。
直到這時候,他的性情纔算是成熟了起來,明白了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行。
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會比現在的他做的更好。
不過,時光不能倒流,人生也無法重來。
後悔,沒用啊!
與此同時,黑虎的氣運逸散開來,有少許落到他頭上,風白眉心一振,整個人心神清明,絲絲縷縷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涌來,沉悶的聲音響起,一個個竅穴被打開,識海中一個靈池凝結而起,光明大作。
道門的路就是要超脫,在塵世間掙扎,在這苦海中爭鬥,只求能超脫出去,不作這世間的芻狗,不做這滾滾世間的螻蟻。
一步步的修行,一步步的晉升,就是逐漸超脫的過程。而沒有力量,怎麼超脫。
“只是,現在才突破,又有什麼用呢?”風白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這點力量改變不了大局,也不能影響整個族羣的命運,就算突破了,又有什麼用呢?
“或許,自己可以逃走?”築基以後,與之前的練氣期不可同日而語,神通法力更是成倍的增長,只要願意逃,逃到深山老林之中,或許還是能夠逃的掉。
“只是,難道自己就真能就這樣揮身離去不成?一人的逍遙自在,而不顧及族羣安危,父母恩重。”
出征時,依稀還記得父親的諄諄教導,溫厚的眼神看着自己,對自己寄託着厚望。
還有母親那慈愛的眼神,身上的衣服就是她一針一線勾出來的。
以及青梅竹馬的期盼,一個人站在門口,癡癡的望着他。
想到這些,他就不禁哽咽不能成語,手緊緊的抓着酒杯,青筋暴起。
風白定了定神,他畢竟不是常人,心中逐漸平靜下來,擦了擦眼淚,望着木桌上的戰報,心中下定了決心。
“父母,孩兒不孝,你們的恩情,就只有來世再報了。只願再做你們的兒子了。”一行眼淚流下,風白抽泣着。
白髮人送黑髮人,無疑是這個世界上再悲哀不過的一件事了。
不過,更加悲哀的是,他的父母還要承擔兩次。
這時,風白又回憶起那年,青衫少年,鮮衣怒馬,與青梅竹馬一同在草地上游蕩,你牽着我的手,我握着你的手,相顧無言,卻有一種默契在心中。
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吧。還有父母,三弟還在人世,就讓他來代替我供養你們吧。
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摺子,小心翼翼的倒進面前的酒杯中。
細碎的粉末掉進酒杯裡,原本清澈的酒水,一下子變成一種詭異的透明來。
風白正了正衣冠,整理好儀容,拿起酒杯,從容喝下。
風白大口喝了進去,酒杯邊緣有水流了下來,在臉上留下一道痕跡,一時之間,不知是淚水,還是酒水。
纔是片刻,眼睛和耳朵、鼻孔裡都流出血來,眼前一片模糊。
風白眼前模糊一片,只餘下單純的鮮紅色。
模糊之中,他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呼聲,彷彿重新回到了少年時代,在豔陽下撲到了母親懷中,承歡膝下。
風白雙臂無力的垂下,身子向後一倒,手搭在在椅子上,雙眼微合,七竅中都流出鮮血,神態平靜,就此失去了生氣,再也沒有動作。
眼前一片模糊,就在風白跑到母親的懷抱之前,眼前的世界消散開來,一切菸灰雲滅,最終陷入黑暗之中。
雖現在已經是半夜,聯軍大敗,全軍上下都瀰漫着不安的氣機,但對於中軍大帳的安保還是到位的。
沒過多久,巡邏的士兵聞到了血腥味,掀起帳子,看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將軍死了。”
然後全軍都是大譁,僅存的秩序也在這喧譁之下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