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眼前的光芒消散殆盡之時,慕輕塵卻是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幽谷之內,身前卻是一座青色牆磚砌成的院子,在那高高的圍牆後面,卻是層層閣樓屹立於其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慕輕塵現在的腦子裡幾乎是一片漿糊,一年來完全沉浸在劍術所牽引而出的道韻境界之內,卻是極少對於這些莫名的事物考慮得太多。
在那山崖之上的日子,他只需要站在那懸崖邊上,揮使着那沉碧,牽動着天地靈元之氣,將自身的心神沉浸與其中,除此之外便是不需要擔心任何的雜事。
雖然枯燥,但卻是不需要擔心那麼多的問題,只需要一心一意放在劍術之上。
現今走出那內門弟子的分堂庭院,又離開了莫求山這位師尊的庇護,孤身立於這茫茫連雲山脈之中,一時間慕輕塵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依照着莫求山的話,去尋找那位荀玉真人,投入其座下,又或是離開朝龍府,回到碧羅院尋找沈泊,在那裡尋得一絲依靠。
心中一片混亂,而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卻是一道人影陡然而將,那是化成了一道璀璨的虹光,在天穹之上劃出一個美妙的弧線,直直落在慕輕塵身前。
當光芒散盡,顯現在慕輕塵身前的,卻是那位林宿師兄,一年時間未見,他的面容如常,甚至是臉龐上一點最爲細微的變化都不曾出現,山中無歲月,修士更是不在乎時間的流逝。
“慕師弟,我們又見面了。”林宿笑道,走了上來。
慕輕塵當下心中注意一定,也是迎了上去,拱手道:“林師兄,我奉師尊之命……”
“唉,噤聲!”慕輕塵剛剛開口便是被林宿打斷,手一揮,卻是一道閃耀着層層光輝的符紋在手掌之上瞬間成形,在一個呼吸間幻化成數十倍大小,期間所散發的光芒,將周邊數米之內都給籠罩在其中。
慕輕塵只感覺到這片天地陡然沉寂了下來,那微微拂動的風聲都安靜了下來,一切如若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阻擋,甚至是連一絲最爲微小的縫隙都沒能顯現出來。
“明落師伯之事,已然是傳遍整個朝龍府……哎,你應該還不知曉,算了,還是先進去再說,師尊已經等候你多時了,記住,不要聲張,千萬不能提明落師伯的名諱!”林宿千叮萬囑,臉上一片肅然,卻是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味。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居然能夠逼得一位化神顯唸的修士退讓,甚至是在整個朝龍府,乃至是整個青辰道中都能夠引起這般劇烈的震動。
這並非是慕輕塵所能夠猜測得出的,即便是能夠知曉,也並非是他現在所能夠應付。
既然莫求山在臨走之前,已經是交代了他前來投靠荀玉真人,而又是將自己送到此地,林宿的出現也並非是偶然,這一切一早便是在莫求山的計劃之下。
甚至連自己座下弟子的退路都已經安排好了,他自身的更是處在最爲安全的境地。
慕輕塵隨着林宿的腳步,走入那座大院,在那硃紅大門之前,卻是豎着一塊巨大的石碑,上書‘朝玉別院’四個古篆大字,看起來卻更像是某位狂生在醉酒之後,肆意狂舞而出。
‘吱……’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那大門在裡面被人推開,與此同時,籠罩在大門之上的那一層稠密的光芒也是隨着而消散。
入眼處便是那一身極爲熟悉的淡黃色衣衫,一年未見,但一眼卻是緊緊沾在其面容之上,整個人像是被某種秘術所控制住一般,直直地望着那一雙明亮的眼眸,久久不願移開。
直到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推了一下,慕輕塵才從那般莫名的狀態中清醒歸來。
“一年未見,你還好嗎……”像是自言自語,又如同是對着身前那位麗人述說着一年來所沉澱下的情懷。
無論是在哪一個世界,慕輕塵都從未奢望過有一位女子能夠願意爲自己等待一年,更何況是這般毫無音訊,只是一面之緣的情況下,還能記得自己便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但在見到那人之時,卻是完全按耐不住心中那一股最爲原始的衝動,那便像是在感受着天地間那大道韻律一般,無論是一年來那一股淡淡的思念,亦或是現今所見到的那一股幾乎是要將他整個人神智都淹沒的欣喜。
這一切的變化都顯得如此自然,彷彿他原本便應該是如此。
等待了一會,卻是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一股無形巨力撕扯着,身體不由自主地朝着前方走去,卻是林宿在前方催促着,雖然不合適,但現在卻是要事在身,容不得他們拖拖拉拉。
慕輕塵的心逐漸地沉寂了下去,一年的思念,如今所得到的卻是一陣沉默的迴應,或許在她的心中,去年那一段‘奇妙’的空中旅程,早已經是遺失記憶中的某個角落。
“一切安好……”擦肩而過之際,一道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陡然而現。
心中那一片濃郁得遮掩了整個天穹,將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最深沉的黑暗之中,那片雲霧,卻是隨着這一道最爲細微的聲音,轟然碎裂!
如若是化成了一道擎天利劍,撕裂着整個昏暗的世界,將世間所存的一切污濁、污穢之物,盡數斬滅,甚至是因莫求山忽然離去,從孤峰之上下來而變得躁動不安的心,也是在這一道最爲明亮的光輝之前,陡然沉寂下來。
慕輕塵並沒有回話,被林宿拉着,繼續朝着前面走去,但雙目仍舊是戀戀不捨地放在伊人身上,從未離開,彷彿只要自己眨眼之間,這一道如若是世間最美妙風景的風光,便會黯然失色,不復存在。
這一眼彷彿是要將她的身影、面容,眼眸中的思緒,統統是化成永恆的記憶,牢牢地刻印在心中,視線相交之際,不需要言語,不需要任何表情,便是能夠讀懂彼此的思緒。
那因爲光線而顯得有些昏暗的大堂,在慕輕塵的眼中,卻是顯現出了一大片璀璨的光輝,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那一眼眸光之下,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無論他修爲如何,無論如何沉寂在道韻之中,他始終都只是一個擁有着二十歲記憶的年輕人,再大的禍端,在他的心中,都不如那一眼的眸光來的驚豔。
或許在他的眼中,若是能夠永遠存在於之前那一刻的意境之中,直到兩人皆化爲永恆,人生之路若是止步於此,此生亦無憾。
跨入大堂之內,上首座卻是坐着兩位修士,其面孔倒也不陌生,即便是過去了一年的時間,慕輕塵還是能夠非常清楚地認出了荀玉真人,與朝龍府的主人,正陽真人!
即便是到了現在,慕輕塵還是完全無法理解莫求山究竟是出於什麼打算,纔會將自己送到此處,在林宿的口中,莫求山現今幾乎是化身成爲青辰道頭號通緝犯,但就是這位通緝犯,卻是將自己送到了朝龍府兩位大佬的手上。
既來之,則安之。
慕輕塵現今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也是並沒有想要依靠自身的這一點力量來反抗些什麼,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且走且看罷了。
堂中除了兩位真人之外,或站或坐着其餘十餘名修士,其中還有兩位慕輕塵依稀還記得是在去年朝龍殿中有着一席之地的長老人物,其餘的盡數年輕模樣的修士,想必應該是朝龍府中的弟子纔是,其中林宿與那位韓師兄赫然在列。
“弟子慕輕塵,拜見諸位師叔師伯。”無論事情的發展如何,這等禮數在這種關鍵時刻更是不能落下,慕輕塵不想讓自己一絲最爲微小的錯誤,被迫身處於最危險的境地。
“不必多禮,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你雖然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明落師兄能夠將你送到此處,也就是代表着他對於我等的信任,你只需要知道,我們不會對你不利便是了。”
開口的正是荀玉真人,臉上失去了去年所見到的那一股淡然,而是一片肅穆之色,並沒有半點開玩笑亦或是裝出輕鬆的樣子。
“前日,鎮山殿發佈通告,朝龍府長老明落,白凌府長老牧雲月,玄夕府教習楊儀,軒命部統領付息等人不尊道中法規,抗拒掌教之令,更是在山河殿上公然挑釁掌教,即日起割除職務,剝落一切權限、資源供應。”
正陽真人緩緩地說着,口中的內容,卻是將整個大堂內所有人都給震得不住顫抖。
以上四個名字,幾乎就是代表着青辰道中名列前二十位的頂級高手,這等珍貴無比的修士,最爲頂端的戰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因爲這種原因而如此處置。
問心府那幾位長老,在山河殿中與鎮山殿的長老,光明正大地在掌教面前開打,幾乎是將半座山河殿都給掀翻了,這幾乎是跳到掌教頭上扇臉皮,但這麼多年來也沒見出什麼事。
“另外一條通告,文辰殿首座,明瀚真人辭掉首座之位,不去長老院也不去元辰閣,卻是獨自出山遠遊,感悟大道去了。”正陽真人拿起另外一條毫無關聯的消息。
慕輕塵心中卻是猛然一震,對於青辰道的內部事務並不如何精通,但也是能夠看出某些弊端,文辰殿首座明瀚真人那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辭退首座之位?
堂中大半修士臉上都已經是一副瞭然之色,只剩下少部分年輕的弟子尚在迷惑之中。
正陽真人卻是開口道:“明落師弟,臨走前將你託付給荀玉師弟,現在雖然是出了這一檔子事情,但無論如何,你仍舊是我朝龍府的真傳弟子,已經刻上真傳列傳的名字,絕不可能再抹去!”
“今日起你便住在這朝玉別院中,我倒要看看誰敢尋上門來!”正陽真人話音剛落,卻是一旁的荀玉真人接過了話頭,語氣雖然平淡,但任誰都能夠感覺得到其中那一股決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