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荀玉師伯座下,蘇暮雪蘇師姐,深得荀玉師伯,以及院中諸位師長喜愛,慕師兄還是莫要得罪與蘇師姐,還是選另外一處居處吧,小弟給你指出一地風景秀麗之所……。”
“哎,不用麻煩了,就選這座院子。”慕輕塵擡手打斷了那名弟子的話,不理會他滿臉苦澀,擡腳就朝那庭院走去,之前那副立體地圖的佈局已經記清了道路,自然不用引路。
那弟子無奈地看着慕輕塵遠去的身影,只能輕嘆一聲,轉身朝着房內走去。
不知從何時起,平日裡與人和善,言語柔和的蘇暮雪師姐,卻是變得如同一座冰山一般,就算是在荀玉真人,以及那幾位師兄的面前,也不會露出什麼好臉色。
朝龍府的真傳弟子,平日修煉原本都是按照傳統師徒傳授的方式教導,而在正陽真人執掌朝龍府百年來,卻是開始了極大的變革。
朝玉、明晨、皓陽這朝龍府中三座別院,原本便是朝龍府中,首座與首次席兩位長老的所居之地,而現今卻是變成了府中諸位真傳弟子,分佈在各自座下的修煉之所。
府中的諸位長老、執事,雖然沒有居住在別院之內,但平日裡也是時常進入院中,輪流着來教導院中弟子,當然,各自在歸去之後,還是不時給座下弟子開小竈。
每個人都有私藏,對於自己的弟子,與院中的弟子,自然是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分。
這也造成了往日裡無比清靜的朝玉別院,從今年起,清晨衆位弟子演練諸般術法之際,便會變得熱鬧非常,即便是此時演法已然結束,但院中還有不少弟子停留在此地休歇。
慕輕塵這個生面孔行走在其中,卻是不少人投於注目,其中不乏五年前在入府典禮上面見過他的人,但慕輕塵五年在諸位弟子眼中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並且一身氣質也是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沒有人會聯想到當年朝龍殿中,初入府門的那位青澀少年。
一身從純陽殿中殺出來的厲氣,在見過荀玉真人之後已經消散了大半,而即便如此,行走在別院之中,在這些渾身氣息深斂,恨不得將自己化成虛無的弟子中,卻是顯得極爲突兀。
像是在一羣安靜的魚兒中,竄進來一條張牙舞爪,凜然而行的蛟龍。
一路緩步而行,一衆弟子中,終於是有人按捺不住,跳出來,擋在這位一身有些橫行霸道意味的弟子面前。
他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囂張的氣勢,也並非是純粹的挑釁,只不過是那一身從純陽殿中出來的氣息,與此間那般安逸而悠閒的氣氛格格不入,更是猶如一道利劍一般,橫隔在這些驕傲的弟子面前,讓他們感到非常不爽。
當然,能夠進入到府中,成爲真傳弟子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無論是言語行事,都懂得分寸,不會做出那等無腦之徑。
一名面龐清秀,一身素白朝龍府制式衣袍的弟子迎上來,微笑着拱禮問道:“小弟乃羅羽真人座下七弟子,王岸,未請教這位師兄是哪位師伯門下。”
伸手不打笑臉人,慕輕塵雖然急着要去見蘇暮雪,但當下也不好發作,執禮回道:“原來是王師弟,我乃明落真人座下弟子慕輕塵,此番前來卻是有要事去尋李師姐相商,不宜多做停留,改日閒時定與王師弟暢談。”
說罷,也不等王岸回話,轉身便走,朝着前方而去,實在是懶得與他浪費口水。
那王岸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陡然想起了那一個沉寂了四年的名字。
明落!朝龍府兩大化神高人之一!
雖然已經是被山河殿的通告割除職務,剝奪權限,就差直接給他定上一個叛徒之名。但在這朝龍府之中,誰都是將他當成朝龍府一脈兩位化神之一,從始至終,未曾改變。
山河殿雖然是統率整個青辰道事務,但在朝龍府這一畝三分地之內,誰的話都不如正陽真人管用,在這位僅剩的化神高人沒死之前,誰都別妄想能夠干涉朝龍府內部之事。
隨着莫求山的離開,明落這個曾經如日當空的名字,四年的時間,卻是逐漸將他慢慢掩蓋起來,而他那位所收下的唯一一名弟子,那位曾經在府中掀起討論熱潮的弟子也逐漸沉寂。
但這並不意味着朝龍府的弟子,就將這段往事給抹去。
頓時間,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明落!慕輕塵!
隨即便是有人攔下了那幾位還想要追上去,反應遲鈍的弟子。
山河殿的通文,在正陽真人的手中,早已經宣告整個府中的弟子,現在誰都知道,明落真人被迫逼退出連雲山,整個朝龍府被昊穹府打壓至史上最危險的時刻。
而明落真人遺留下了的弟子,幾乎是相當於他的遺孤,那名當初掀起熱議浪潮的慕輕塵,也是被迫以破四境的修爲,進入純陽殿中,此生再無出頭之日。
明落以化神顯念之境,一直是衝殺在朝龍府與昊穹府明爭暗鬥的最前線,雖然沒有列入上首三座之列,但在府中的聲望還要高於一直代替正陽真人,總理府中事務的荀玉真人。
而在爭鬥落敗之際,明落真人庇護朝龍府多年,朝龍府衆人卻是無法將他留下來,交予衆人的弟子保護好。
以破四境的修爲,進入到純陽殿那般險境,別說是想要破禁而出,即便想要安心呆着,那都是生死堪憂,隨時會喪命於某些道兵、妖獸,乃至是其餘修士的手上。
憤恨,愧疚,如同一道狂暴的浪潮,席捲了整個朝龍府,所有的弟子都感覺自己,整個朝龍府都愧對於這師徒兩人爲府中所做出的犧牲與貢獻。
“他怎麼會在這裡,不應該是在純陽殿中嗎?難道已經通過破禁試煉了?”
“不可能啊,據幾位師兄所述,兩年半前慕輕塵進入純陽殿之時,僅僅是破四境的修爲,連煞氣都沒有聚煉,即便是運氣逆天,在殿中尋得煞氣,也不可能在兩年時間裡凝罡。”
“沒錯,修煉速度不可能這般逆天,而且現今純陽殿還是那位陳長老執掌,更是不可能破禁而出。”
諸位弟子衆說紛紜,猜測着種種可能,陳慶之執掌純陽殿,阻斷衆位修行弟子無法通過破禁試煉,兩年前連敗四位明心境修士,更是在整個九府之中掀起驚濤駭浪。
“當年昊穹與玄夕那兩位大名鼎鼎的天才,至今也不是被困在其中,十年不得踏出殿中一步,慕輕塵即便得了機緣,一路高歌猛進衝上凝罡境也不可能通過試煉吧。”
“要知道,那位陳長老當年也是出身朝龍府,指不定與明落師伯當年有什麼交情,動了惻隱之心將慕輕塵放出來也不是不可能。”一名弟子已經開始超展開聯想,在他的牽動下,一衆弟子更是將種種可能出現的意外、猜想放出來,羣魔亂舞……
慕輕塵不知道身後的一衆師兄弟,已經開始了各種聯想,但即便知道了也無須在意,遠處,那庭院之中,那位等待了他兩年半的女子,纔是他當下最要緊之事。
…………
還是那一間庭院,並沒有所謂大門的存在,庭院的中央,那一顆極爲茂盛,將周邊房屋都給掩蓋在其樹蔭下的大樹,此時已經是初春季節,但那樹冠上的枝葉,仍舊是一片枯黃。
兩年的時間,蘇暮雪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渾身上下散發着那一股冰冷的氣息,這雖然有些本身修煉法訣所致的因素,但更多的卻是心理上的變化。
從五年前第一次見到至今,蘇暮雪也已經從當初那名連化虹之術都無法控制穩定的初入聚煞的弱女子,一路精進而上,踏入凝罡之境,更是花費一年之功,將境界推至大成,成爲現今名列朝龍府諸位弟子前十的高手。
慕輕塵剛剛臨近庭院,還未進入,身上那一股凌厲的氣息,雖然消散了大半,但還是驚動了她的意識感知,當下手指一引,那一道明亮入秋水般的仙劍懸浮在身旁,朝着庭院走了出來。
慕輕塵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棵大樹,他在這裡度過了半年的時間,手掌撫摸着那粗糙的樹木表皮,感受着其中的紋路,眼睛卻是看着那一個房間。
那裡是在地圖上標註出蘇暮雪所居之所的地方,而他能夠非常明顯地感受到,房間中,那一道冰寒刺骨的氣息,正朝着院中走來,隨着兩者之間距離越來越近,慕輕塵也是越發地期待,甚至是有一些害怕。
兩年半的時間,她會變嗎?會?不會?……
兩個答案几乎是化成了一道太極陰陽魚,相互追逐糾纏着,幾乎是要化成一個無盡無窮的漩渦,將他的思緒徹底絞碎,腦海一片空白,再不存在半點思考的念頭。
當房門退開的瞬間,當兩道視線在空中相交的那一刻,時空彷彿是凝固了,最微小的氣息也停止了流動,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對方,似乎要延續到永遠。
即便是兩年多的時間不曾再見過一面,即便是彼此身上的氣息,都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但是當那一雙眼眸相對之時,一切的煩躁,一切的不安都已經消失。
時間的長河,在這一刻,被這一股沛然巨力生生截斷。整個世界再留不下任何東西,唯有彼此的存在。
慕輕塵緩緩地走過去,張開雙臂,將那夢牽魂掛的麗人,緊緊地擁入懷中,再不遠鬆開。
昏暗的夜空下,碧綠、幽藍,兩道劍光靜靜地環繞在兩人身旁,光輝相互映襯着,在這片黑暗中,撐起一片狹小,而溫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