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夜空,煙花爆竹聲聲,而鐵寶齋內,少年獨自空空。
坐在桌旁沉吟了好久,風笛終於將燈火熄了,而後帶着咻咻爬上了鐵寶齋的屋頂。現下,毫無睡意...因爲這個跨年的夜吹過來的縷縷春風,帶着遠處的喧囂紅火,讓這個少年,徒生淒涼,無法將息。
從玉戒中拿出一罈好酒,風笛斜斜倚坐在皎潔月光下的青瓦屋頂,從遠處望去,少年單薄的身影歸於夜色,和着一輪皓月下的漫天煙火,本因是一副愜意的畫面,不知爲何,卻透着一股子隱隱的淒涼...
咻咻眨動着一雙大眼,知趣的乖順匍匐在風笛身側,靈敏的鼻子嗅着空氣中飄來的萬家膳香,鮮紅的小舌頭舔了舔小虎牙,卻沒有想要偷偷跑出去大快朵頤一番的慾望。它知道,主人心情不好......
酒喝了兩壇,風笛有些微醉,徹夜的微風撫來,大有一番對酒當歌的衝動。只是,風笛不是詩人,他只是鐵寶齋的弟子,或者說是一個小夥計...
“哈哈...我從另一個世界來啊,我從青山來,我從醉青城來啊,我來了幕風...呵呵,可到底哪裡纔是我的家鄉?那個世界不容我啊,青山已然空,醉青城買了醉,幕風又冰冷,我該去何方啊,我該去何方?....”
帶着啜泣的聲音在鐵寶齋上空輕響,風笛懷中抱着酒罈,頭髮散亂,狀若瘋癲。咻咻蹲坐而起,擡着腦袋,伸直脖子仰天長嘯,只是不似月下狼嚎那般有氣勢。
爆竹聲聲,色彩豔麗的煙火將夜空染得一片華麗,卻無人知曉鐵寶齋屋頂上那個少年的悲傷。
另一個世界的有人要殺他,風無痕已走,青山的竹村空,執意爲母報仇離了醉青城,可如今,就連幕風城也無法停留,風笛心中悲憤,好像這個世界也是不容他。
天欲要他滅亡,必先令其瘋狂,風笛此時像個瘋子,卻不知是想要滅他,還是想要降下大任......
滿嘴吐着酒氣,風笛將身體翻了翻,蹭到隨意丟在一邊的酒罈子,鐵寶齋門前的屋頂上便像下起了酒罈雨,噼裡啪啦的碎壇聲,雜亂而起。只是在滿城的歡聲笑語中,連一片嫩葉也驚擾不到...
“如此良辰美景,你卻這般宿醉,少年本不應該有煩惱,可你怎麼活得這般累?...小傢伙,有沒有興趣,跟我走?”
在新春明月下,一身白衣的中年人,隨意站於風笛身後的屋檐上,白色衣訣飄飄,似是無風自動般出塵飄仙。
突兀的溫和聲音,將風笛那低垂的疲倦眼皮瞬間拉起,心中驚詫的微微一緊,眉頭頓時凝結,迅速躍身而起向後望去,臉上再無一絲醉意。
風笛無法不動容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影,這中年人負手而立,一身質樸的衣袍在皓月下,生着瑩瑩朦朧的輕靈光輝,不似反射月光,倒更像自發而出,看着有幾分儒雅。藉着月光,風笛在回身的那一剎那,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俊秀豐朗的面容,雙眉若劍,平添了幾分颯颯英氣。
風笛詫異的對望着此人,心中波濤洶涌無法平靜,這人在開口之前,憑着自己出色的靈魂感應力,竟然是沒有絲毫察覺,而且,兩人的距離,僅有一步之遙!風笛自然不會將此驚覺歸於大意,他知道,面前的人很強,強大到根本不敢去妄加揣測。雖然,這人身上沒有一絲氣息,就好像是一個凡俗的儒雅書生。
“人活着誰不累呢?”風笛自顧自的將衣衫整理平整,擡頭望了一眼遠處的煙花,低聲說道:“我爲什麼要跟你走?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專門拐騙人口的人販子...”
既然連人家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那倒也無所畏懼了,況且風笛也看的明白,此人應該是那種超凡脫俗大能,既然超凡脫俗,定然不會與自己計較俗世禮數,那自己也不必虛僞的討好、拘束...
中年人平和的臉上露出有趣的笑意,似乎從來沒人敢跟自己這麼說話,而且這小傢伙不但不想領情,還妄言他是人販子?
“你看我像人販子嗎?”中年人攤開雙手,依舊溫和的口吻,淡笑道。
“不像。”風笛隨意一瞥,斬釘截鐵道。
中年人有些訝然風笛的乾脆利落,剛纔還還疑自己是人販子,現在卻又這麼斷言,這前前後後的話像是在戲耍一般,中年人輕輕搖了搖頭,劍眉舒展輕笑道:“看來你是不願意跟我走了...”
風笛沒有答話,依舊望着遠處燦爛的煙花。
中年人悠悠晃動,與風笛並肩看向月色煙火:“你有沒有想過,沒有靠山,你很可能會死在逃亡的途中?你的天賦雖然強大,可那個勢力想要殺死你,易如反掌。”
風笛微微蹙眉,聽得這句彷彿扎進自己心底的話,詫異的側頭看向中年人俊朗的側臉,眼眸恍惚間瞟向此時竟然睡熟了的咻咻,略頓了頓後,赫然驚道:“你究竟是誰?爲何會知道這些事?”
來人神秘莫測,而且連老師和自己得罪了北冥殿也了掌於心,他應該平日裡就在自己左右,卻從未被人發覺,以老師的實力都無法感知到他的到來,此人的強大實在是鬼神莫測。風笛感覺,這人就是潛藏在背後的那人,咻咻也極有可能是他贈予的。
沒有在意風笛的震驚,中年人面色平靜:“我是誰不重要,你的這個靈獸也與我無關,我只是因爲一些不得不查的要事來到這裡的,現下,我的事好像都浮出水面了,至於想要帶你走,是因爲血脈吧。”
“血脈?”
聞言,風笛兩眼瞬間大睜,先是對他不是背後那神秘人蹙了蹙眉頭,而後又難以置信的望向中年人。
點了點頭,中年人看着風笛臉上的精彩表情笑了笑,說道:“因爲我們都姓風...”
聽得此言,風笛瞬間想到了風家的祖籍,幕風城中的風家是因爲被逐出家族之後才無奈流轉落魄到了這裡,而原本的風家,是在一個二級雄城!
呼吸有些急促,風笛很難相信,真正的風家之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側,而且,他的實力高深莫測的可怕。在龍靈大陸,只有達到靈皇者,才能擁有上千年的壽命,使自己的容貌保持上千年而不衰。這麼說來,此人的真實年齡也是個迷......
“怎麼樣?跟不跟我走?”中年人打破風笛的恍惚驚訝,猶如看族中小輩般愛惜的多看了兩眼。
風笛緩緩的吐了口氣,沉思了良久,而後從中年人臉上收回了目光,望向了遠處的煙花,嘆息道:“晚輩風笛多謝前輩擡愛,只是我對家族這個詞,有的只是敬而遠之,沒有一絲好感,況且,有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心冷了,就是心冷了,猶如煙花易冷,人事既然已分,就沒有回頭的打算。”
中年人聞言,輕輕嘆了口氣,看着遠處燦爛之後便歸於寂滅的煙花,微微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迫你,你好自爲之吧,風子清那小傢伙已經答應隨我回歸風家,這裡剩下的那些族人,也都會回去,當年家族的決定有些不妥,畢竟,皆是我族血脈。本想讓你們兩個都回去重點培養的,看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也罷...”
風笛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對於風家將要重回族地一事,點了點頭,而後想到了什麼,遂問道:“前輩,晚輩斗膽敢問一句,你這次是專門來接風家回去的?”
中年人搖了搖頭,看向青山的方向,淡淡道:“天好像破了,所以,我就來了。”
風笛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對於他怎麼知道青山之上的天出現裂縫一事不知所以然,不過既然他能知曉,自然有着他的道理。
對風笛臉上的懵懂,中年人擡手輕輕拍了拍風笛的肩頭,而後笑道:“北冥殿向來以詭異著稱,他們不辭辛勞,來到這裡,自然逃不過我的眼睛,所以,我對此地多加註意了幾分,卻察覺到了那了不得的東西。對了,如果日後你無處可逃了,可以回到風族之中可以保身,風城就在西域之中,離此地也算不上遠,當然,我說的是我的腳程。”
風笛對於他的出言提醒,點了點頭,這位族祖給風笛的映像不錯,平易近人,又沒有絲毫架子,而且與一位祖宗這般閒談,令風第心中頗感奇怪。
“天下將亂啊,小傢伙,你自己多保重吧。”
嘆了口氣,中年人袖袍輕輕一甩,雙手再次揹負到身後,而後活生生的在風笛眼前消失不見,似化爲一縷清風,只留下了一句感嘆。
風笛愕然的呆立在當場,好像做夢一般,這位先輩讓他感覺像是自己一直在此自言自語,一個人竟然可以直接化爲空氣,風笛難以想象這種手段的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