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上的霍老，卻只是用那雙時而渾濁，時而清明的眼眸，盯着面前的道路。
若說這位年歲一甲子出頭的老人，自打唐玄上一次付了那兩百萬之後，便再無煩心事牽掛，那麼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追隨這位姓唐的後輩。
老人一輩子都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追求，當年他被家族逐出隱門，貧困潦倒，除了一身武藝什麼也沒有，卻因爲遇見了劉琛，承了他的恩情，便心甘情願留在其身邊輔佐其足足十年，替他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救了那個白眼狼無數次。
老人也有少年時，從懂事的那一天起，他就想着這世上最重要的品德是什麼，悟啊悟啊悟，最終悟出了個“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
四個大字，刻在了老人的心肺。
在世俗界待了這麼長時間，他似乎都已經忘了心中嚮往的那片江湖，到底還在不在。
直到那天敗在唐玄的馬下後，他突然就覺得，原來江湖從來都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也沒那麼差嘛。
只不過自己資質太劣，年歲又太久，青山卻又是一重一重的冒尖尖，早就有心無力。
他回過頭一想，那麼不妨將希望，寄託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
哪怕是給這名年輕人，當僕人又如何？
這條命，是他給的啊。
嗤——
車輛突然一個急剎。
負責開車的司機，一臉怒意，將腦袋伸到外面，大聲叫罵道：“王八蛋，不要命了是吧！？”
轟隆！
雷聲鳴響。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暴雨，來的非常急促。
霍老收回思緒，皺起眉頭來，順着司機的目光，望向窗外。
面前是一條通往附近高速公路的羊腸小道，算是鄉下的道路，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農田，能清晰看到面前的道路上，站着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嫗，她顫顫巍巍的揮動手，不知何時冒出來，像是在攔車。
雨下的很大，老嫗的身體不停顫抖，搖搖欲墜。
司機罵完後，就把頭伸了回來，緩緩轉動方向盤，決定繞過這名老嫗。
霍老淡聲道：“這雨下的這麼大？估計是附近鄉下的老人，身子骨看起來不太好，捎她一程也無妨。”
司機嚥了口唾沫，手裡的動作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很多，微微偏過頭來道：“老闆，你剛纔沒發現啊？”
霍老這纔看見司機的臉色很蒼白，他皺眉道：“發現什麼？”
司機又咽了口唾沫，語氣有些惶恐道：“剛纔這個老太婆，已經跟我揮了三次手，現在是第四次了。”
霍老語氣一凝：“第四次？”
話音剛落，唐玄的聲音也從身後傳來：“嗯，我也看到了。”
霍老趕忙回頭，卻見到唐玄對自己搖了搖頭，除了賀丹秋外，徐清風和藍溪歌幾人，都在車裡睡着了。
司機趕忙繞過這個老嫗，加快了油門，這條羊腸小道還有這很長一段距離，只要開到頭，就能上大公路了。
他罵罵咧咧道：“媽的，這還沒到大半夜，就遇上了這種事，早知道出門的時候把我那個佛牌給戴上了……”
不過一想到車裡有這麼多人，他就鎮定了些許，語氣頗虛道：“老闆，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啊？”
霍老沒有輕舉妄動，既然唐先生也看到了，那估計是真的沒錯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道路早已看不清，他便點點頭道：“是第一次。”
司機嘆了口氣道：“我們這些出來跑黑車的，特別是晚上，很容易就撞上點邪門的事情，祖上那一輩人都說過，夜晚要是遇上這種陌生人招手的，那肯定就是鬼打牆了，再不然就是闖進了別人的墳地裡頭，想要出去就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千萬不能好心停車讓人上來，否則命都要丟掉。”
霍老疑惑道：“你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
司機點點頭道：“我是看你們幾個老闆面善，纔跟你們說這些，以後大半夜千萬別往這種鄉下的道路上走，還有去殯儀館的路上，我頭一回出來跑車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穿紅衣的女人，攔車說要讓我送她去見自己老公，我問來問去，她都不說老公在哪，結果你猜怎麼着？”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女人直接當着我的面，把自己的臉剝了下來，露出一張爬滿了蛆蟲，爛了的臉，給老子他媽嚇得，當時就尿褲……”
話沒說完，他又是身體一抖，看着車前顫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有完沒完，又來？”
霍老和唐玄一同望去。
那名纔剛掠過沒多久的老嫗，又站在了不遠處，擋住了道。
只不過她這次並沒有招手，而是手中拄着柺杖，就這麼朝着車頭緩緩走了過來，眼看着要撞上去。
“媽的，碰瓷啊？看老子怕不怕你！”司機叫罵一聲，顯然已經失態，就要一腳踩下油門，直接撞上去。
霍老眉頭微皺，見唐玄沒有阻攔，他也就沒有說話。
只見車頭迎向老人，眼看二者就要撞在一起的瞬間，這名老嫗卻奇蹟般發出一聲怪笑，穿過了車身，進入了車內，來到唐玄身前，一把將他的衣領扯住，往前一拉。
嗖！
唐玄只感覺眼前一黑，隨後就來到了一片漫天猩紅的區域，周圍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斷胳膊，斷腿的殘肢，一陣腐爛的腥風吹來，場面極其血腥。
“這是……”
“幻境嗎？”
唐玄眯起了眼，一眼便看破玄妙。
先前扯住他衣領的老嫗消失不見，能夠瞬間將他帶到這片區域，恐怕不是什麼普通人能施展出來的手段。
針對他而來？
唐玄淡淡說道：“滾出來吧，我不喜歡跟見不得人的老鼠動手。”
四周，一片寂靜。
唐玄也不廢話，張嘴一吐，一柄淡金色的飛劍，就這麼跳了出來，圍繞在他的指尖上旋轉跳躍。
顯得十分歡快。
不知爲何，自從吞了那一尾金鯉的肉後，唐玄那三十二條經脈，變得更加堅固，以至於調動靈氣，都快了很多。
所以這柄飛劍，只是他意念一動，就能夠召喚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