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宋韞的劍光從空中掠過,稍作徘徊,降落在二人跟前。
魏十七和餘瑤雙雙見過師叔,敘起別來諸事,魏十七隻說遇到鐵額人高延陀部揮軍奔襲鎮海關,考慮到關內無辜的漢人,出手相助一二,誰知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也在軍中,雙方一場激戰,好不容易纔殺出重圍,魏十七受了點傷,餘瑤爲照顧他,在草原之上多逗留了幾日,二人正打算覓路返回瘴葉林。
這一番話不盡不實,宋韞也不拆穿,過後再問餘瑤就是了。她告訴魏十七,鄧元通一行人在鎮海關等候,讓他自行前往關內會合,又向餘瑤點了幾句,她接到陸宗主的飛劍傳書,流石峰出了點變故,魯長老身受重傷,閉關不出,陸長老親自坐鎮石樑巖,宗主催促她們趕緊回去,莫要耽擱。
餘瑤聞言又驚又喜,不禁看了魏十七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宋韞把她的神情一一看在眼裡,心中犯起了嘀咕,這半個月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冰山也似的餘瑤也動了凡心。
魏十七拱手作別,宋韞帶着餘瑤御劍離去,茫茫草原上只剩下他一人,真是孤單。劍光從空中掠過,轉眼消失在天際,他站到馬鞍上,極目遠眺,四野草浪起伏,杳無人跡,低頭忖度了片刻,魏十七打起精神,催馬朝鎮海關方向行去。
遠遠望見一條湍急的河流,魏十七正打算飲馬歇息,忽然發覺河水盡赤,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浮腫的屍體陸續從上游漂來,死狀慘不忍睹。
他踢了踢馬腹,沿着河道向上遊馳去,兩岸的屍體越來越多,大多是鐵額人的青壯,也有少數老弱婦孺,從傷口看,顯然是被亂兵殺戮,隨身財物盡被剝去。
大羣禿鷹在高空盤旋,卻遲遲沒有落下,魏十七勒住馬匹,早望見一名白髮老者在屍堆中逡巡,手託一隻墨玉鉢,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收取什麼東西。
那一襲華麗的袍子,滿頭花哨的飾物,腰間的碧玉束帶,材質各異的指環,像黑夜中的螢火蟲那麼惹眼,不是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又是何人!魏十七翻身下馬,把馬匹系在河邊的樹樁上,從劍囊中抽出鐵棒,大步迎上前去。
樑子早就結下了,半月前的一戰,祈骨底牌盡出,僥倖逃脫了性命,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眼下是絕好的機會,乾脆一勞永逸幹掉他,免留後患。
高延陀部吞併了弱小的突塞部,殺人如麻,棄屍於野,祈骨遣走騎兵,正用墨玉鉢收取未散的魂魄,沒想到又撞見了崑崙派的煞星。騎兵遠在數裡之外,鬼影骷髏毀在錯金鳳凰鐮下,保命的指環又是一次性的消耗物,他心思轉得極快,手一翻,毫不猶豫將墨玉鉢丟了出去,掉頭就走。
魏十七順手一棍,“砰”的一聲將墨玉鉢擊碎,無數冤魂一擁而出,劈頭蓋臉朝他撲去。他早有防備,催動蓬萊袋一收,如長鯨吸水,將冤魂一掃而空。
墨玉鉢被擊碎的聲音讓祈骨心痛不已,更爲要命的是,玉鉢中收取的冤魂竟不能阻對手分毫,他一個半截入土的老朽,怎跑得過精壯的漢子!沒奈何,祈骨只得收住腳步,轉身攤開手臂,含含糊糊道:“別動手,我有話說。”
他下頜被鐵棒擊中,掀去半張臉面,雖然敷了草藥,還沒有痊癒,說話不怎麼利索,口音聽上去愈發古怪。
魏十七用鐵棒指着他的咽喉,道:“你說。”
“放我一條生路,我向長生天起誓,有生之年,定約束高延陀部,絕不侵擾中原。”
“這個世道就是弱肉強食,高延陀部不騷擾中原,還有趙延陀部,王延陀部,李延陀部,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何況,國無外患國恆亡,也不是什麼好事。”
大義打動不了他,只能誘以私利,祈骨解下腰間的碧玉束帶,取下手指上的指環,道:“這些夠不夠?”
魏十七有些無語,“殺了你,這些東西不還是我的?”
祈骨苦笑一聲,挑出一枚樣式古樸的爛銀指環,道:“這枚儲物指環上刻有勾心禁制,以精血驅動,不明就裡強行打開的話,會將收納的物品盡數毀壞。我可以把禁制抹去,完完整整交給你。”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這些東西,再加上你一開始說的誓言,買你一條性命。”
祈骨聞言鬆了口氣,一開始他還擔心對方會翻臉無情,加上約束高延陀部誓言的話,看來是有誠意的。
“一言爲定。”他沙啞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