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四位真人,七位弟子,合計十一顆種子,從大瀛洲來到這魔物橫行的異界,困守於“綠洲”之內,歷千百載,亦不無所獲。此界固然靈氣匱乏,卻有一宗好處,壽元流失極其緩慢,憑空多出數倍的時光,以魔核爲資糧,耐心打磨功法,原本囿於資質機緣,固若磐石的瓶頸,也有了鬆動的徵兆,葛陽真人一舉勘破大象境,鬆骨真人緊隨其後,亦看到了一線曙光。
二位真人于山腹內閉關,悉心修煉真法,一應俗務盡皆託給長息真人與居延真人,直到歲寒洲廣聞派舉衆來投,打破綠洲均勢,祁甲橫空出世,恣意妄爲,將道門這一潭靜水攪得波詭雲譎,跌宕起伏,才驚動了葛陽真人,將他喚去一觀。
這一去,天翻地覆,斗轉星移,甫一相見,周吉不容分說,揮出五色神光鐮,將天地禁錮,任憑葛陽真人成就大象境,有千般手段,萬般神通,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勢生生壓制,磅礴魔氣,詭異魔功,侵蝕意志,將葛陽真人煉成了“葛蓬萊”。
從那一刻起,道門再無葛陽真人,真人淪爲聽命於人的一具行屍走肉。什麼“由體修入道境,一身神通堪比大象真人,從始至終深藏不露,葛陽真人獨具慧眼,窺破端倪,道破真相”云云,俱是周吉靈機一動,掩人耳目的託詞,有葛陽真人出面背書,他大可從容佈局,徐徐圖之。
鬆骨真人閉關不出,長息、居延二位真人雖有疑惑,但葛陽真人乾坤獨斷,也不容他們置喙,只能默許道門多出一位耆宿長老。他們私下裡猜測,那位“甲長老”修爲高絕,只怕壓過葛陽真人一頭,迫於無奈,真人才行此下策,加以籠絡,以免爲外人所趁,而從祁甲一方考慮,背靠大樹好乘涼,道門傳承萬載,靈丹法寶不計其數,當一名耆宿長老,自然好過流落在外,獨木難支。
耆宿長老,自不能等閒視之,周吉得了一座洞府,安頓穩妥,將聞薰喚來侍奉枕蓆,胡天胡帝,神清氣爽。葛陽真人如今與他一條心,將道門積攢的魔核盡數奉上,周吉一一煉化,將精純無比的魔氣佔爲己有,比諸吞噬血肉不知高明瞭多少,魔功日漸深厚。
聞薰驚喜之餘,曲意迎奉,周吉明白她的心思,之前答應過的事,無意食言,也不須再拖下去。這一日,葛陽真人、長息真人、居延真人、甲長老四位聚於一處,商議如初處置廣聞派,長息真人召見過班闕班長老,心中自有分寸,他斟酌再三,提議將廣聞派一分爲三,聞鐸、班闕、聞薰各領一支,休養生息,討伐魔物,每百年一議,按積功多寡,公推掌門之位。
居延真人不置可否,周吉無可無不可,唯獨葛陽真人以爲百年一議太過漫長,改爲三十年,長息真人頷首應允,就此定下了規矩,召見班闕,親自告知。
忽忽數日,聞、班二位長老將綠洲的情勢打聽明白,根深蒂固,一家獨大,餘者無法與之相匹敵,更爲關鍵的是,聞薰借“甲長老”之勢,遊說廣聞派弟子,漸漸成了氣候,他們無法一手遮天,斷然回絕道門,揚長而去,帶不走三足青帝鼎,帶不走合龍闢水龜,只會導致廣聞派四分五裂,人心渙散,爲他人吞併。
道門並非鐵板一塊,葛陽真人領無垢一脈,核心弟子有李津澤、盧一葦、賈榕樟,鬆骨、長息真人領昆吾一脈,核心弟子有黃四海、季沉靄,居延真人領神兵一脈,核心弟子有曾平漠、陳渡瀘,各脈麾下都不乏獨當一面的護法門人。與四大真人相比,那位甲長老起步太晚,不足以打破均勢,搶奪三足青帝鼎,收納聞薰,許以廣聞派掌門之位,十有**是存了千金市骨的打算。
聞鐸與班闕計議許久,兩害相爭取其輕,廣聞派分割爲三支,彼此牽制,明面上削弱了每一支的權柄,其實聞、班二人依附道門,合縱連橫,名正言順佔據大勢,才能將聞薰的變數扼殺在萌芽中。
數日後,廣聞派正式歸附道門,分爲三支,聞鐸領南支,班闕領西支,聞薰領北支,合龍闢水龜歸南支西支,三足青帝鼎歸北支,各自休養生息,等待着時機。
聞薰脩爲平平,資質亦平平,周吉任其自然,並未以魔氣侵蝕心性。他花費數載光陰,將道門累積的魔核盡數煉化,默唸無名魔功,終於水到渠成,又悟得五義六諦七偈八頌中第二門小神通,是爲“破諦”。
點染是爲“蝕”,滅殺是爲“破”。
周吉略加推衍,便知“破諦”乃殺伐神通,閉門造車無濟於事,當即借葛陽真人之口,徵辟道門精銳,前往暗黑荒野,清剿魔物,奪取魔核,一來磨礪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萬萬不可鬆懈,二來積攢資糧,鬆骨真人及數位核心弟子正當破境的緊要關頭,魔核所剩無多,有功虧一簣之虞。
魔核歷來由葛陽真人親自掌管,多寡盈竭,乃關係到道門安危的大事,不可有失,長息、居延二位真人深以爲然,調集弟子護法門人,厲兵秣馬,着手準備。
此番出征,乃是道門數百年未有的大動作,兵分兩路,一路由居延真人坐鎮,一路由甲長老坐鎮,不無新舊較勁的意味。除道門外,盤踞於綠洲的諸方小勢力亦陸續來投,其中不乏行事詭異、面目可憎的鬼修邪修,希冀分潤些湯湯水水,道門並未十分拒絕,畢竟同屬外來修士,爲魔物所困,合當相互提攜,同舟共濟。
然而“清剿魔物,奪取魔核”只是檯面上的理由,周吉的真正目標是隱藏在黑暗深處,化身萬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魔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真如大師所指的“機緣”正在於此,佛門與天庭的爭鬥在所難免,他身處其間,避無可避,能否多修成幾門小神通,將無名魔功推向精深微妙的大成境地,關係生死存亡,不可不慎。
他命中註定的宿敵,正在餐霞宮雲漿殿中,一日千里,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