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近在眼前,血氣神域已將須延之、熊赤眉、孫恩惠、賀泉生等一網打盡,無數血線滾滾合攏,彼輩不願束手就擒,拼盡全力作困獸鬥,鼓盪幽冥之力,周身寶光閃動,卻無濟於事,法則之力籠罩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勞,他們終陷於絕望,先後飲恨而亡。
魏十七將弋族與礪牙族屠戮一空,放下手掌,不再遮住李一禾的雙眼,李一禾垂下眼簾,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聽,她不想知道適才發生,以免平白亂了心境。魏十七放眼望去,卻見不遠處神光離合聚散,虛空張開下界入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回頭看了自己一眼,面容蒼老古樸,目光復雜,似乎知曉勢不可爲,毫不猶豫踏入通道內。神光急速消退,轉瞬消失無蹤,通道崩塌,虛空蕩漾許久,才漸次撫平。
魏十七略加思索,約略猜到了其中的變故。
“鐵羅杵”轟開天地重關,“離合神光”穩固通道,三族精銳以秘術壓制修爲,小心沾染上凡塵氣息,瞞天過海,才得以進入下界大肆擄掠。炎族族長衛一燈見須延之、熊赤眉身死道消,心知此番難逃劫數,一狠心,率族人衝入通道,匆匆撤去神光,躲避燃眉之急。“離合神光”一撤,天地重關閉合,炎族一行去得倉促,難逃下界天地排斥,就算扛過劫雷,也不敢貿然迴轉靈域,生怕那兇人仍守在外,這一番苦頭,吃得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衛一燈所料不差,魏十七並不急於離去,他在左近尋了個巖洞,當真守在入口外,看炎族一行是否耐得住天地之威。虛空深處隱隱響起沉悶雷鳴,忽近忽遠,縹緲不可捉摸,魏十七靠在洞口暗自調息,李一禾雙手抱膝坐在他身旁,伸手逗弄那小鸞鳥,見她唧唧啾啾,一副萌蠢的模樣,忍不住嘴角帶笑,又捏碎一枚青芝丹,喂她吃了個飽,跌跌撞撞湊到身旁,沉沉睡去。
四下裡再無外人,歲月靜好,難得清閒,李一禾輕輕撫摸小鸞鳥,隨意道:“我們在這裡不走了?”
魏十七傾聽雷聲滾動,如同搖籃曲,催眠曲,他難得覺得有些睏倦,合上眼喃喃道:“不急,開闢‘陰陽壑’下界還需數載光景,現在趕去也是枯等,不如留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
李一禾無可無不可,既然師尊決定留在“合呂川”,那便好生歇上一段時日,偷得浮生半日閒,說的真好!她忽然記起夏芊也說過這樣的話,似乎下一句是“人間有味是清歡”,師尊和他那凡間的夫人真是天作之合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魏十七輕輕嘆息,他已經忘了很多往事,遠離三界之地,枯寂的心似乎一點點甦醒過來,活潑潑跳動。根本法則是一切力量的本源,是傷人傷己的雙刃劍,沉溺於其中,自我日漸迷失,滅情絕性,最終與法則合而爲一。他正重蹈當初的覆轍。
遠在三界之地的自己又是怎麼打算的?魏十七相信他有所察覺,絕不會置之不理。
似睡非睡,似夢非夢,魏十七忽然驚醒,四下裡一片漆黑,濃稠的夜色淹沒“大裂谷”,李一禾依偎在他身旁,含着拇指睡得像個嬰兒。他悄悄起身來到洞外,一步步踏入虛空,落足處法則之線無聲無息蔓延生長,編織血氣神域,不斷向外擴張。黑暗之中,有人“咦”了一聲,似乎頗爲吃驚,過得片刻動問道:“這是上境‘靈域’神通,你從哪裡學來的?”
魏十七舉目望去,神域籠罩之處,黑暗層層退去,昭然如白日,卻見一人駐空而立,如楔子釘入血氣神域,法則之力層層盪開,爲幽冥法則所阻,不能侵入身外三尺之地。他心中微微一動,反問道:“須延之吹響牛角,召出鬼物,是你的手筆吧?”
那人沉默片刻,道:“那是‘通靈鬼王角’,召出幽冥鬼王一縷投影,有幾分上境手段而已,不值一提。‘妖域’雖有十二天地重關,終究是下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下界大能,窺不得上境,閣下別有來歷,當是托胎轉世,纔有如此神通。”
魏十七暗暗吃驚,這一番言語雖不中亦不遠矣,他心念數轉,頓記起嶽道中的猜測,試探道:“須延之膽敢以下克上,謀奪上七族之位,背後定有幽冥二族指使,閣下是幽族族長,還是冥族族長?”
那人微微一笑,幽冥靈域驀地張開,將血氣神域迫退丈許,從容道:“吾乃冥族龔定勢,閣下壞我族大事,又當如何賠罪?”
幽族龐結庵,冥族龔定勢,是此界當之無愧的上境大能,據說二人修持“幽冥靈域”,有通天徹地大神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並稱“靈域雙柱”,撐拄起此方天地。鬼靈域上境,不知比三界上境又如何?魏十七道:“弱肉強食,勝者爲王,說什麼賠罪不賠罪,龔族長既然親至,終須做過一場,再說其餘!”
“上境難攀,靈域難成,究竟有幾分底氣,幾許神通,一試即知!”龔定勢緩步上前,幽冥靈域徐徐張開,法則之力彼此衝突碰撞,忽進忽退,一時間僵持不下。
不祭法寶,不施神通,根本法則之爭平淡無奇,無非是吞噬消解罷了,魏十七屹立不動,龔定勢一步步壓上前,步履越來越小,越來越慢,彼此相距數丈之遙,終於停下了腳步。法則之力衝突之處,虛空片片破碎,轉瞬有合攏如初,龔定勢微微皺起眉頭,他原以爲對方徒具“靈域”之形,沒想到數番交鋒,非但不落下風,隱隱有反擊之勢。
僵持百餘息,魏十七見對方別無變化,當下鼓盪血氣法則壓上前,如潮汐一波波涌去,永無止盡。龔定勢不覺搖了搖頭,穩穩化解十餘波衝擊,順勢退後半步,稍稍收攏幽冥靈域,魏十七見狀也不爲已甚,按下法則之力,雙方法則之爭在伯仲之間,難以分出高下,繼續鬥下去不過是白費力氣,不如就此收手。
龔定勢沉吟片刻,斷然道:“閣下果然神通廣大,須延之輸得不冤,闢風族之事就此作罷,冥族不再插手。今日興盡,到此爲止,日後如有機會,當再行請教。”言罷,他振袖一拂,身影漸次淡去,隱沒於黑暗中。
魏十七目光閃動,哼了一聲,心道,冥族族長果然手段了得,陰錯陽差,卻讓嶽道中佔了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