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仙界,羲和偏殿,魏天帝執定彌羅鎮神璽,運轉星力,靈機驟然一滯,下一刻已脫身來到星域深處,目光所及幽暗如永夜,只剩兩點熠熠星光,一爲十惡,一爲大陵五,如冷漠的眼,遠遠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法則之線編織因緣,星力從虛空外涌來,源源不絕注入彌羅鎮神璽,過去之痕、現世之印、未來之影如走馬燈般輪番轉動,醞釀百餘息,一道身影飄然而出,面如冠玉,光潔無須,戴鐵冠,披道袍,踏布履,從頭到腳纖塵不染,正是元邛。
此元邛非彼元邛,脫胎換骨,毫無倨傲之色,向魏天帝躬身見禮,側轉身雙手一劃,光陰長河轟然浮現,浪奔浪流,濤生濤滅,每一滴水都蘊藏一處天地,一剎光陰。魏天帝目光投向長河深處,拈起混沌一氣洞天鎖,徑直送入七曜界,沉沒於淵海之底,光陰長河激起一朵浪花,旋即被元邛輕輕撫平。
混沌一氣洞天鎖內藏了他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遠在老鴉嶺枯藤溝之前,短暫的過去,永恆的念想,梅真人雖與他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繾綣旖旎處無可言喻,仍不得觸碰分毫。那是一座南方的城市,鋼筋混凝土的森林,周吉重新開始,並繼續之前一個人的生活,成爲冥冥中最隱秘,最牢固的錨。
三爪定世之錨,以肉身爲錨杆,周吉、契染、郭傳鱗爲錨爪,錨定過去、現世與未來,魏天帝托起彌羅鎮神璽,舉步跨入光陰長河,立於水中央。波濤驟然平息,長河如一面明鏡,倒映出億萬星辰,然而天帝頭頂卻幽暗無光,只剩兩點星光,一爲十惡,一爲大陵五。
星辰搖曳,從無盡遠處,光陰長河的源頭,推動波濤滾滾而下,剎那間將魏天帝從頭淹沒。逝者如斯,唯有星辰不變,在時光洪流沖刷下,星力法則漸趨於完整,三界本源不斷侵蝕意識,法則的同化愈來愈猛烈,魏天帝憑藉定世之錨,執定自我不動如山。彷彿過了千萬載,又彷彿只過一瞬,魏天帝周身一輕,三界本源的侵蝕如潮水般退去,倒映在光陰長河中的億萬星辰漸次隱沒,他舉首望去,只見星域之外,界壁層層淡去,現出一片無窮無盡的虛空。
無數玄妙至理涌至眼前,予取予舍,魏天帝心下了然,一朝補全星力法則,成就上尊大德,三界之地轉而淪爲掌中之物,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動念間便可撥動一界天數,左右光陰長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意志便是三界的天意。
魏天帝將彌羅鎮神璽繫於腰間,舉步踏出,飄然離開三界之地,立於無盡虛空,俯首望去,一團星雲緩緩轉動,是爲秀禾道人所說的“玄元天”,十惡命星與大陵五兇星此隱彼現,熠熠生輝,三界與深淵淹沒在星雲深處,此外尚有無數未知的地界,或有主,或無主,爲時空界壁所阻隔,可望不可即。
正當觀望之際,一縷氣意出現於身前,飄轉不定,忽前忽後,不得其門而入。魏天帝伸手輕輕一觸,卻是同道殷勤相邀,去往“闔水界”一敘。“玄元天”中上尊大德不止秀禾道人,“闔水界”這位同道氣意平和,魏天帝思忖片刻,循着這一縷氣意投入星雲深處。
星光如箭如線,從眼前一閃而逝,氣意急速消退,引着魏天帝來到一處陌生的地界外,已消失殆盡。界壁徐徐融開一道門戶,法則之力氤氳而出,透出幾分善意,魏天帝舉步跨入其中,任憑法則牽引,落於茫茫瀚海孤島之上,一道人迎上前,樣貌古樸,骨骼清奇,隨意打了個稽首,呵呵微笑道:“貧道知盈,冒昧相邀,道友不見外,欣然到訪,容貧道略盡地主之誼。”
童子稚女奉上仙果,知盈道人推讓一二,魏天帝取了一枚略作品嚐,甘美爽脆,滿口留香,果然是難得的上品。二人寒暄片刻,知盈道人得知魏天帝執掌星力法則,成就上尊大德未久,不無感嘆,“玄元天”隱沒於星雲,藉星力法則問對大道,立於諸天萬界之上,着實不易。
魏天帝問起“玄元天”同道,知盈道人也不隱瞞,諸天萬界,天指“天域”,界指“地界”,“玄元天”乃是無盡虛空三處天域之一,星雲深處孕育地界不計其數,修道人執掌一界根本法則,便有一線機會超逸絕塵,踏入“玄元天”,成就上尊大德。據知盈道人所知,“玄元天”共有六位上尊大德,加上魏天帝,合計七人之數,其中以渾天老祖道行最深,執掌百餘處地界,於“玄元天”內獨樹一幟,無人能望其項背。
聽其說起道行,魏天帝趁機請教修持之法,知盈道人樂於指點,娓娓而談,原來上尊大德潛心修持,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其根本在於壯大己身所執根本法則,或開闢,或侵吞,掌控地界愈多,神通手段自然水漲船高。
魏天帝聞言心中微微一動,知盈道人此言不盡不實,開闢地界也罷,侵吞地界也罷,須得先付出無量元氣,況且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因緣際會,天機難測,所獲未必就抵得上所失。他不置可否,轉而問起秀禾道人,知盈道人顯然對其並不陌生,卻也不願道破跟腳,惹禍上身,只含糊其辭暗示了幾句。
雖是含糊其辭,片言隻語,魏天帝卻也足以有所警覺,秀禾道人執拿焚天法則,掌控的地界超過雙手之數,與之相比,區區“三界之地”,微不足道。然而即便強弱懸殊,要徹底打滅上尊大德,亦非輕而易舉,劫餘雖隕落,秀禾道人兀自不敢大意,牽扯了許多精力,可見一斑。魏天帝看了知盈道人一眼,道:“之前‘玄元天’曾隕落過一位上尊大德,不知道友可知此事?”
知盈道人毫不感到意外,既然對方主動提起秀禾道人,顯然對那段秘聞有所耳聞,當下頷首道:“上尊大德亦非長存不滅,道友所言可是劫餘?此子心性不定,喜怒無常,手段太過激烈,激起衆怒,自然難保存世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