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終究包不住火,這等丟臉的事,巢由百般遮掩,消息還是傳播開去,暗影海一番屠戮,殺破了海妖的膽,擊空飛舟駕遁光掠過淵海,再也沒有不長眼的傢伙前來騷擾。巢洪荒的出現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魏十七卻沒有將此事輕輕放過,他深思良久,覺得這位暗影賊族內碩果僅存的真仙,明知不敵,也要遣出一具化身,救下巢由只是順手爲之,其目的在於看他一眼,看他是否着手汲取星力,看戾氣是否侵入肉身。
他確實汲取了星力,戾氣也確實侵入了肉身,巢洪荒放下心來,風輕雲淡,像沒事人一般退回深海,真仙亦非全知全能,他被瞞了過去,魏十七體內的那棵參天造化樹業已成了氣候,吃葡萄吐皮,煉化星力,將戾氣凝爲墨色小花,助他逃脫一劫。
從閻望獻上殘破的赤焰玉山起,一張陰謀的大網漸漸收緊,幾個真仙的身影若隱若現,巢洪荒的出現加深了他的懷疑,彷彿被鞭子抽打的陀螺,魏十七不敢有絲毫鬆懈。這一切懷疑和擔心,他沒有跟任何人提起,梅真人只看到他強勢的一面,卻沒想到他行走在刀鋒上,稍有閃失,便會墜入深淵。
魏十七不能按部就班修煉,不能走尋常路,他必須搶在大敵驚醒,真身降臨前,成就真仙。
日子平淡如水,波瀾不驚,淵海任憑魏十七來去自如,就像在自家的後花園漫步。這一日,海天依舊浩瀚無垠,擊空飛舟卻一點點慢了下來,遁光明滅,漸漸散去,魏十七站在船頭,閉目沉思良久,忽然一步跨出,從高空墜向海面,濺起一個微不可察的浪花,消失無蹤。梅真人毫不猶豫收起擊空飛舟,緊隨其後潛入深海,如游魚一般緊隨其後,寸步不離。
沉入海水的那一瞬,魏十七就覺得這片海域有些異樣,生靈絕跡尚在其次,暗流之中,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似壓迫,似挑逗,引得殺意蠢蠢欲動。漸漸迫近海底,血腥味愈來愈濃,見縫就鑽,無孔不入,魏十七心生警惕,魂眼閃動,魄力外放成胄,梅真人亦催動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不令其沾染上分毫。
魏十七將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召來秦渠詢問,後者茫然無知,亦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詭異的血腥味當非原本就有,他皺起眉頭,隱約覺得不安。難不成是個針對他的陷阱?不像!誰能未卜先知,斷定他會潛入羅睺小界磨礪殺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魏十七踏上海底礁石,循着秦渠指引的方向緩緩行去,暗流涌動,他絲毫不受其擾。數個時辰後,他擠入礁石的罅隙,潛入一條深邃的海溝,行了數裡之地,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兩塊巨石搭成一個“人”字,羅睺小界入口大開,血腥味源源不斷滲出,被海水一卷,飄向遠方。
時光洪流被打成了篩子,這不是什麼好兆頭,羅睺小界內定有大變故發生!
梅真人亦察覺到情勢棘手,側頭望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問道:“是進是退?”
魏十七哼了一聲,胸中殺意涌動,一發不可收拾,嘿嘿笑道:“跋涉至此,豈可退卻,就算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心意已決,他攜梅真人之手,大步上前,從兩塊巨石之間一穿而過,沒入羅睺小界內。
有大修爲大神通大氣運加諸於身,時光洪流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魏十七雙足踏上實地,血腥味撲面而來,濃稠了千百倍,舉頭望去,只見血色遮天蔽日,四下裡盡是濯濯童山,一片荒蕪,死氣沉沉。
梅真人睜開慧眼細細看了一回,心頭一陣恍惚,眼前浮現一抹血紅的身影,倏來倏去,縱橫捭闔,旋即消失無蹤。她蹙眉道:“似有人先一步入得此界,大肆殺戮……”
竟然打的是同樣的算盤,魏十七哂笑道:“這種地方,也有人來搶生意!”只要不是真仙親至,他毫無畏懼,他倒想看看,搶先闖入羅睺小界的,究竟是何許樣人物。
秦渠曾提過一句,羅睺小界孕育的兇物神通廣大,身軀介於虛實之間,極難滅殺,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魏十七並未急於直闖腹地,在入口附近逡巡了許久,終於察覺到童山之下,似乎潛伏着什麼東西。
“有意思……”魏十七停下腳步,目光炯炯注視前方,梅真人隨手揮出一張九霄神雷符,符紙無風自燃,雷聲驟起,電光劈落,將山石一分爲二。一道虛影倏地飛出,形同鬼魅,劈面撲向魏十七,尚在丈許開外,察覺到獵物不好惹,掉頭就走。
梅真人手腕輕翻,祭起九嶽崩崖石,當頭壓下,那虛影似被巨力禁錮,左衝右突不得逃脫,行動漸漸遲緩,伏於地上喘息不已,身形亦由虛轉實,卻是一頭形似犰狳的異獸,遍體鱗甲,一雙小眼珠骨碌碌直轉,乍一看有幾分狡黠。
梅真人明白魏十七的心思,並不催動九嶽崩崖石將其一舉剿殺,逐一嘗試手段,金輪寶符,大日寶符,九霄神雷符,五行神符,言咒符,無形劍符……她刻意壓制符籙的威力,試圖尋找對方的弱點。魏十七大開眼界,久聞廣濟洞符修手段層出不窮,果不其然,單是五行神符,就敷衍出數十種變化,曲盡銳金、乙木、癸水、離火、艮土五行生剋,令人歎爲觀止。可惜這些符籙固然繁複精巧,變化萬千,對上大象境,就等同於清風拂面,是以之前數度遇敵,梅真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傾盡全力,本命玉符,金線禁制,乃至於言出法隨,絕不拖泥帶水,自討沒趣。
然而令二人詫異的是,無論何種符籙擊下,那異獸打個寒顫,身形虛實轉化,頃刻間將符籙之威化解,似乎是天賦神通使然,並非後天修煉的秘術。梅真人一直試到無形劍符,那異獸才尖叫一聲,瑟瑟發抖,身軀破開一道深及白骨的傷痕,鮮血涌出,見風凝結爲血晶,若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紅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