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爲將者最重什麼?”
“殺伐決斷,能征善戰!”
“那帥者,又是如何?”
“知人善任,用兵如神……您是說……”
“不錯,三弟只是將才尚且難以掌控,若是讓二弟展翅高飛怕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收得回的。這些事,你不需要管,你的任務就是看好倚雲閣那個細作,儘快的給我救回五兒!”
洛旭揚轉身離開,尉庭卻呆愣原地感概萬千:果然無情最是帝王家!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之間尚且如此防備猜度,就更不用提那些隔着十萬八千里的臣子嬪妃了!
這日午後,靈煙身上正不痛快,葉凜天卻一身鎧甲英姿勃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隨孤出宮走一趟。”說着就示意微兒爲她易容喬裝。
聞言靈煙心中更加煩悶。如今已是完全沒了自由,時時處處都要聽他的命令行事,像這樣的突然事件也是愈加頻繁。雖說是可以走出這個牢籠,但是若明知一切只是短暫的幻象,也就失去了期待的歡喜。更何況,她並不想與葉凜天有任何交集,每每看到他倨傲的眼神,和那居高臨下命令般的語氣,都只能讓她再次正視自己的尷尬身份。可是如往常一樣,葉凜天根本沒考慮過她的意願!
“你好像對桑黎城的一切並不陌生啊?”稍稍領先他一步的葉凜天並未回頭淡淡的問。
“我來過這兒。”頓了一頓,訝異自己在敵人前爲什麼總是這般毫不遮掩,可是既然開了頭,他應該也猜到了,不如索性毫不隱瞞:“就在大王剛剛登基之時。”
她的誠實倒是引得葉凜天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也因爲這個笑容而變得生動。葉凜天看到了靈煙臉上突然升起的紅霞,和她慌亂的掩飾。
回過頭,笑意更深!
不過,她倒是萬萬沒想到葉凜天竟然會帶她來到東凌的軍事重地,他是篤定可以將她困在東凌一輩子?還是對她完全不加防備?
靈煙雖然年歲尚小,心思純良。可是她畢竟出身帝王之家,自小看慣了爾虞我詐,對於這些政治陰謀,爭奪算計早已司空見慣。她固然善良卻並不單純,當然不會相信葉凜天會對她這樣一個敵人不加防備,但是,對於他的魄力她還是深感佩服!
畢竟他敢與她推心置腹,甚至還敢讓她親眼目睹東凌的軍備設施和訓練情況,不管其中幾分真幾分假卻已是一種極大信任與魄力。
眼下,躊躇的倒成了自己。面前的一切她並不想看,當然更不敢看,她不想因爲知道的太多就莫名其妙的死在東凌,更何況對於東凌的一切,她也根本不想知道。可是若是不看就更顯得她心中有鬼,她竭盡全力想讓自己看上去更坦然一些。可是她的僞裝總能輕易的被葉凜天識破。
故意放慢了腳步,等着後面低着頭連走路都顯得小心翼翼的洛靈煙,快到跟前時,他突然開口:“放心,孤不會殺了你的!”
那低沉的話語和笑聲,更讓靈煙尷尬。正在這時,一位年輕人大步流星朝他們走來:“王兄,來的好慢,等你半天了。”
原來這個就是東凌的大司馬,葉凜天唯一的弟弟葉冠天。低着頭靈煙暗自腹誹。
那廂葉冠天也注意到了三哥身邊的這位低着頭若有所思的侍衛:“王兄,這是誰,好像沒見過?”
葉凜天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靠近了葉冠天的耳邊,悄聲道:“這就是聖龍的軍師青冥!”
靈煙猛擡頭,葉凜天的音量剛好在她能聽到的範圍,他竟然這麼輕易的就把她的身份告訴了面前這個人?是當真信任還是另一個……陰謀?
回去的路上,靈煙到底沒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怯怯的問:“大王不是要將我秘密關押不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嗎?”
“孤是很想把你藏起來,只在孤的身邊,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看着她困惑的表情,葉凜天又笑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在她的身邊他總能如此輕鬆,如此隨意:“既然瞞不住,不如索性將他拉進孤的陣營,以備後用!”
靈煙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這個人好像任何時候都能雲淡風輕的算計任何人,難爲他自己還能表現的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看她目瞪口呆的表情,葉凜天又有了想笑的衝動,忍不住調侃:“孤見識過公主的一張利口,卻沒想到你竟也有這說不出話的時候!”
“我,我聽說你和你弟弟感情甚好,那爲何還要,如此這般籌謀算計你的心就不累嗎?還是……所有的帝王都如這般,這般善於謀劃?”
累嗎?他沒想過,也沒有時間去想。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過來的,算計着生存,算計着權利,算計着人心,算計着天下,卻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心是否會累!而如今這番話卻是從一個被俘的敵人口中說出,這個人卻還是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征服的女人!
心中百感交集,看着面前儼然已經陷入沉思的女人,猜測她心中想的是什麼?但是很快就想到了蕭徹,心下不禁一陣煩悶,不顧衆人眼光就將神遊天外的她撈到自己的馬背上,快馬加鞭,揚長而去!
而洛靈煙此時心中所想卻並非蕭徹,而是十分擔心二哥的處境。大哥對二哥的才能早已心懷芥蒂,以前總有三哥和她,又有母親在旁,可是此番她和三哥一夕之間下落不明,生死難測,母親此時想必也顧不上朝中之事,只留下二哥獨木難支,必定艱難萬分!
她倒並不擔心洛紹揚會有性命之憂,畢竟他們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縱然會有防備猜疑卻也斷斷不至取人性命。
可是適才看到葉凜天兄弟之間的防備,令她心中難受。不知爲何,她總有些莫名的擔心。
微兒進來時看到她仍是那一個姿勢坐在窗前,不由的嘆口氣,上前將窗戶關上也沒能驚醒冥想之中的靈煙。
微兒半跪在她的身前,乾咳一聲道:“公主,您從外面回來就是這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您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痛快跟微兒說說可好?”
“微兒你說……”只這麼一句卻沒了下文。微兒依舊跪在身前雙眼微眯,靜靜等着。果然她又繼續道:“你說,爲了權力那些帝王們當真會殺自己的兄弟嗎?”
“這個微兒不知道,只是那史書上是這樣寫的。”
“可,可他們畢竟是親兄弟……”靈煙心思重,一旦有不好的預感壓在心裡就食不知味,一頓晚膳也吃的糊里糊塗。晚膳後不久,微兒來通報說是“大司馬到了。”
正說着人已經進到屋內,靈煙起身輕輕一福,看在葉冠天的眼裡竟好似九天仙女下凡塵一般優美。今天白天只是聽三哥說了一句,說這個“他”其實是“她”易了容做了僞裝的,又說是什麼聖龍第一美女洛靈煙。
可是由於她出門已是易了容的,所以葉冠天根本沒看出什麼來。只是這聖龍第一美女洛靈煙的大名他早有耳聞,對這位傳聞中美賽天仙的靈煙公主也一直心存仰慕,卻不想竟是在這樣的情境下見面。
眼前的洛靈煙脂粉未施,更覺膚如凝脂,眉如遠山,目含秋水,如雲秀髮只斜斜挽了寶鴉髻垂在身後。而眉間那一點淺紅蓮印更襯的她飄渺若仙,清雅絕倫!那靈慧淡然的剔透玲瓏之態,恍若謫仙!眼下她身着鵝黃蓮袖羅裙,腰間只以淺紫緞帶系成蝴蝶狀垂於裙後。此刻,她眸中含笑,翩然而立,卻讓人覺得仿若涉過萬水千山,已過百歲萬年!
如此沉靜雍容的女子!如此靈氣逼人,淡然悠遠的女子!竟然就站在自己雙臂可及的地方,而她雙眼裡那不卑不亢、尊貴傲然的神采讓人不禁生出傾慕之感!
至少他葉冠天是被震住了,被她的美貌和靈慧震住了!“世間竟真有此等絕色佳人!”這是葉冠天眼下唯一的頓悟!
一旁的微兒看着他們一向大大咧咧的大司馬大人那目瞪口呆,心醉神癡的表情早已忍耐不住“哧”的一下笑出了聲!
這一下驚醒了葉冠天,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憨厚一笑,倒讓洛靈煙心生好感。忍不住嫣然一笑,瞬間又看傻了葉冠天。
自此之後,葉冠天就常常來找洛靈煙,他發現此女不但貌若天仙更是才氣縱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日偶然得知她尤喜琵琶,就千方百計覓得漢朝梨花木雕五絃琵琶一把供她把玩。
日久不見自己喜歡的樂器,又是這樣一把上好的古琴,靈煙興致高漲當即爲葉冠天奏了一曲“月兒高”。
而此時,葉凜天正站在窗外,聽着屋內一片笑語盈盈。朝顏看主人臉色不好,上前一步低聲道:“近幾日,大司馬天天往這兒來,與公主交情甚好!”
在他身邊,靈煙似乎從來都是拘謹的、防備的,可是如今對着相識不深的四弟,她卻能如此輕鬆自在,笑的如此不加掩飾!
他分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只是那份酸澀壓的他喘不上氣來。身形一晃,連忙以手扶額,近日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再次襲來。
“主人……”朝顏趕上前來一把扶住他,卻被他擋開。
“噤聲,回宮!”猛回頭,斷然而去。
這幾日,有葉冠天日日陪伴,她的思鄉之情倒是淡了一些。只是,這一入夜千頭萬緒,酸甜苦辣萬般滋味仍舊纏繞心頭。這幾日,葉凜天來的也少了,有些事反倒無法開口。
她正犯愁,葉凜天就已踏入房中。見他來,靈煙心中一喜,只是再看他不甚自在的臉色又有些惴惴不安,行動間不免躊躇。
葉凜天看她那悵然若失的神情,以爲是見着他來而非四弟,才失望至此,不免更加氣惱。又看她幾次欲言又止,就問:“何事令公主如此爲難?”
靈煙知他一向觀人於微,自己確實有求於他,此時也不必隱瞞,於是雙膝跪地鄭重道:“靈煙知道大王耳聰目明,手眼通天,所以想請大王爲我打聽我二哥洛紹揚的近況。”
葉凜天邪邪一笑,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公主這是拐着彎的打聽孤的消息來源還是想說孤於各國遍佈眼線的行爲乃是小人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