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一病可謂來勢兇猛。本來自從上次從夏鄔城回來病倒之後,一直風波不斷就未能好好調養,本來就虛。前段時間靈煙公主落水,他更是沒日沒夜的守了好幾日,前日夜裡又受了外傷,如此連番折騰之下,縱然鐵打的身子也挨不住。“唉!”忍不住再嘆口氣,眼下他也只是乾着急,人他找不回來,病他也治不了,只會團團轉卻想不到任何辦法。
蘭庭早已人去樓空,微兒也被朝顏召到了昭和殿。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看着朝顏心急如焚的樣子,看着主人病的奄奄一息的樣子,她也是有心無力!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大人,您說公主此時若是知道主人的情況該當如何?”
朝顏並不瞭解洛靈煙,所以也聽不懂她的意思:“何意?”
“屬下伺候靈煙公主也有一段時日了,對公主的爲人,多少也有些瞭解。公主聰明絕頂,冷靜果斷,卻極爲心軟。自她來到東凌,主人和她的一切屬下都看在眼裡,公主對主人絕不是無情無義的,若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將主人的現狀告知公主,想必公主也會不忍。以公主的足智多謀只要她有心回來,就一定可以辦到。何況,屬下本就懷疑擄走公主的說不定就是伺機營救公主的聖龍密探。”
“你是說,只要知道主人的情況,她就會自己回來?”
“總值得賭一回,只是如今我們並不知道公主,她身在何處,要如何告知?如何讓她相信?”
雖然並不十分相信微兒所言,倘若她果真是被聖龍暗探救走,又怎麼可能會自投羅網?只是,眼下別無他法,只有一搏:“微兒,你馬上吩咐江心閣的人,在最短時間內在城中各大出口要道張貼布告,就說……大王病重,舉國之內遍尋名醫。”
微兒頜首,讚賞的看着他。不愧是江心閣隊長,朝顏的沉穩機智的確在衆人之上:“妙啊!屬下這就去,只要公主能看到佈告,屬下保證,她一定會回來的。”
身形一晃,微兒急速離開昭和殿。看着她風風火火的背影朝顏喃喃自語:“但願如此!”
此時的洛靈煙隨着洛旭揚派出的密探連日來不停的趕路,已然來到了蕦然城。只要出了城,只要再一步她就可以離開東凌的勢力範圍,離開葉凜天!此時她歸心似箭!一大早他們就準備停當來到了蕦然城門口。儘管天色尚早,可是這裡已經有百姓聚集,不過他們似乎並非是要出城的樣子,有些甚至揹着鋤頭站在城牆邊上議論着什麼。若在平時,靈煙肯定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如今她早已顧不上那些,並不曾過多留心。
天漸漸大亮,守城官兵正忙活着打開城門。靈煙卻在身後幾人的議論聲中聽到了一句:“大王病危,名醫什麼的。”她並不確定,可是到底無法置身事外。於是轉過頭去:“大叔,剛剛聽到您說什麼病危,誰病危?”
“咱們大王啊!那告示上寫着呢,正滿處找神醫呢!哎,眼下這纔沒好幾天,大王若是歸天了想必又不能太平了!哎!”
看那位大叔的模樣,此事想必是真!只是,一貫強勢的葉凜天當真病危?這會不會只是一個陰謀而已?不過,那夜她確實看到葉凜天身中一劍,還有那些天他那蒼白的臉色。想到這些,她的腳步就不聽使喚的往城門旁邊移動。
果然是州府貼出的佈告,徵詢神醫!難道是真的?葉凜天當真危在旦夕?
“公主,城門已經開了,我們還是儘速出城爲妙!”一個農夫打扮的人,來到她的身後,打斷了她的沉思。
遲鈍的跟着那人,腦子裡卻一遍一遍的閃過葉凜天蒼白憔悴的臉色,還有那夜殷紅的劍刃!她亂了,滿腦子都是一些抓不住的思緒,可是她知道此時他最想見的一定是自己。只要她回去,也許他的病就會好轉?或者就算最終仍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那麼在最後的一刻他想必也需要自己的陪伴!
甩甩頭,再用力一點,她努力想把那副畫面從腦海中驅離,奈何他到底在她心中盤根錯節,難以消除。
此刻她的一腳已經踏出了東凌國,她想回家,比誰都想。只要回到家,她就可以說服大哥全力尋找三哥的下落,就可以迫使大哥將遠在百盛的二哥召回,就可以讓臥病在牀的母后完全康復,而她也終於可以見到她思念已久的蕭徹!
是啊,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人都在等她,那裡是她的家,她需要回到家裡看見那些親人們,才能安然活下去!然而眼下,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到達她的腦海,因爲葉凜天的臉始終盤踞在那裡,她無可奈何!
她知道若是今天就這樣走了,不論葉凜天最終的結局會如何,她都無法減輕心中的內疚愧悔。無論他們是何種立場,他始終都還是自己的恩人,無論他抱着何種目的,始終都還是一次一次帶她遠離危機。如果沒有他,今日的靈煙恐怕早已成爲刀下亡魂,又何來今日種種希望?
她不能,縮回了那隻已經邁向家園的腳,看着前方一望無際的廣闊天地,她知道此番回去,不管能不能救回葉凜天的命,眼前這觸手可及的廣闊天地,都將與自己絕緣!
她似乎看到了聖龍巍峨的宮殿,似乎又回到了天壽宮中,那裡有二哥、三哥、大哥、母后還有蕭徹,一家人其樂融融。
淚水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滑落腮邊,她抖着嗓子喊道:“我是郎中!”
前面幾人已然出城,聽到她的聲音連忙回過頭,卻看到幾個守城兵士已經向她靠近。慌亂中,他們只看見靈煙掛在臉上的淚痕和她堅定的聲音:“不要反抗,我不想任何人因我而死。轉告大哥,五兒謝過,可是,我還不能走!請他不要怪我!”
被士兵們攔在邊上的聖龍密探們知道她的意思,他們只有幾人而已,而此地乃是蕦然城防之處,僅城上就有士兵數千,若是此時暴露身份,對公主和他們自己都是下下之策。縱然再不情願也只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着那些士兵帶着喬裝的公主頭也不回的離開。
因爲收到大王特使的密令,將所有自稱郎中之人快速送往驛館之中,所以未到午時,靈煙已經在江心閣密使的護送下踏上了回頭路。
一路之上馬未停蹄,向南急行。第三日黃昏之時,他們已經趕到了東凌宮外。提前接到回報的微兒正焦急的等在宮外。
不多時,一個完全陌生的普通男子跳下馬車。微兒三兩步上前,只略一打量,隨即跪在身前:“公主,請隨奴婢先去看看大王吧!”
男子卸下臉上的僞裝,淚痕未乾的臉上帶着極爲清淺的笑容。兩名密使大驚失色,本以爲只是普通的郎中而已,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微兒不愧是江心閣的人,這個辦法是你想出來的吧!”
她臉上笑容淺淡,輕飄閒適的語氣卻讓微兒心頭一跳。公主這可是在怪她?
可是,靈煙卻好像並不需要她的回答,走出幾步看她還是愣在原地,雖然知道她此刻心中或許不甚自在,可是心中還懸着一個葉凜天,她眼下根本顧不上其他的:“微兒,快點兒,還是先去看望大王爲好!”
昭和殿外,一早就收到消息的朝顏正焦急的在殿外徘徊,他只是希望這次不要再是空歡喜。才轉過迴廊,他一眼就看見了跟在微兒身後那個穿着粗布男裝的清瘦人兒!就在前一刻他還在爲另一場空歡喜憤懣不已,幾乎是轉眼之間,他就賭贏了?公主當真願意爲了大王,捨棄那來之不易的機會?
他一直擔心,擔心到頭來一切都只是他們自己的想象。畢竟沒有人會放棄近在咫尺的自由,而迎向眼下不可知的未來。可是,她就在自己面前!雖然略顯狼狽卻帶着他從未領略過的美麗!
不再有任何猶疑,他相信了,相信這個女子是世間最美麗、最善良、最純淨的璞玉!他相信微兒沒有信錯人!大王更沒有愛錯人!
雙膝微彎,朝顏撲通一聲跪在殿前,這是他唯一可以表達感激、表達敬意的方式。這輩子能讓他如此心甘情願,卑躬屈膝的人,恐怕只有大王和麪前的這個女子。
靈煙慌忙趕上前扶起朝顏。這個與她有着數面之緣的不苟言笑的男子此刻竟然滿含熱淚!一路之上她曾有的所有懊悔、委屈,頃刻間融化在這無言的感激之中,她相信她的決定是對的,就算此生再無回家的機會,她想她也絕不會再後悔自己今日的決定!
殿內寬大的龍牀上,葉凜天靜靜的躺着,人事不省。他的臉已經垮了下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邪妄,和那威風凜凜的神采!可即使是在昏迷中,仍不時可以聽到他輕聲呢喃着那兩個字“煙兒、煙兒。”
一字一字刺痛了她的心,眼淚順着臉頰傾瀉而下。她從沒想過這個一貫胸有成竹,天塌不驚的男子,有一天也會如此安靜憔悴、人事不省的躺在這裡,任人擺佈,她更沒想到,看到他這副樣子,自己竟然會揪心至此!
“其實主子從夏鄔城回來就病了,太醫吩咐了要臥牀靜養,只是主子顧着您的病情,根本不顧太醫的囑咐,堅持每天陪在您的牀前。後來,您落水,主子氣急攻心,當場就口吐鮮血跌下馬來,仔細想來,那個時候主子的身體就已然衰敗下來,可是奴才們拗不過他,也太大意了!總以爲主子身體強健,應無大礙。誰承想雪燈節遇襲,只是一點點皮外之傷,竟讓主子昏迷至今。”
“太醫是怎麼說的?”
“寒邪侵體,內寒外熱,脾胃不調,肝鬱氣滯,已經用了藥。王后、領相和大司馬也已經在宗廟跪了兩天了,但是一直未見起色。主子這幾日雖說昏昏沉沉的,可總是不停的叫公主的閨名,奴才斗膽請公主此時萬萬不可離大王半步,有您在,大王或可迴天挽日,您若撇下主子,主子可能真的就要一病不起了,求公主念在主子對您尚算不薄的份上,留在東凌助我王度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