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凜天眼睛飛快掃過洛旭揚,面有難色:“大王既已直言不諱,孤也不必遮遮掩掩。不瞞您說,的確如此。自大王挾雷霆之勢取下百盛之後,朝中大臣紛紛上書主張東凌也須奪下氏域,只是氏域國與您聖龍乃是姻親之國,孤一時倒是不好決斷。”
“氏域國本是東凌之南方大門,照理說,東凌此舉也並無不妥,只是,氏域國敏姜公主乃是寡人之妻,若是開戰,寡人若是擇中而立怕是要傷了敏姜的心,可是東凌王如此豪情義氣,寡人倒真願意交您這個朋友,也是萬般不願傷了你我二人的和氣,甚是爲難啊!”
洛旭揚深知,氏域國就是葉凜天給他的條件,釋放洛靈煙的條件。他以爲葉凜天想要的也無非就是百盛而已,而他爲了五兒,可以將百盛作爲聖龍轄下一縣劃給東凌,既給了葉凜天想要的勢力,又顧全了他的面子,兩全其美!殊不知他想要的竟然是氏域國!
氏域國是東凌南方大門,若是將氏域國拱手相讓,毫無疑問,他就再也無法控制東凌向南擴張,而東凌地理上的優勢註定他將獲得必聖龍更大的利益,那麼他當日決定立敏姜爲後也失去了所有意義!
只要此門一開,聖龍在列國之中的優勢必將銳減,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大好時機逝於掌心!可是眼下,他竟無法回絕,因爲他知道這也將是他奪回靈煙的唯一機會。若是他拒絕,那麼依葉凜天目前的處境,他極有可能直接處死靈煙,以換回東凌大權!
不管葉凜天最終會不會這樣做,但是他,他不敢賭!而葉凜天聽他語氣就知道,洛旭揚聽懂了他的話,聽懂了他的威脅,他知道在洛旭揚的心裡,洛靈煙對於自己肯定比對他葉凜天更重要,所以他在賭,賭洛旭揚不知道他對靈煙的心,不確定他的心!
“是啊,孤也是因爲這些才輾轉難眠,爲難至此!”他的話言辭懇切,卻氣的洛旭揚牙根隱隱作痛。
他確實抓住了自己的軟肋,他必須下決心了:“如今朝中乃是寡人的二弟做主,寡人身在此處,也做不得什麼主,東凌王還是爲國家計,莫要顧慮寡人才好!”
這就是他的回答,葉凜天大喜之時,也深覺悲涼。自己南侵的第一步竟然是拿心愛的女子換來的!想想自己還當真是誰都可以利用啊,他對自己的鄙夷達到了頂點。可是他堅信,來日方長,等自己成爲澗海唯一的主人,到那時他必然能將靈煙重新擁入懷中,一生一世!
天人交戰之中,葉凜天回到了落雪苑。避開洛靈煙,他悄悄召見了微兒:“這兩日你準備一下,帶着靈煙住到城南的宅子裡,孤會讓聖龍王去那接她。到時,你就跟着她走吧!”
“主人當真要放公主走?”沒有等到葉凜天的回答,微兒知道他心意已定,不免焦急:“微兒不走,微兒是主人的人,東凌是微兒的家,微兒不走!”
葉凜天將頭高高仰起,天上的雲層很厚,就像他如今的心,堆積了滿滿的無奈:“這是命令,孤要你好好保護她,要她安然無恙,好好的活着,有朝一日孤一定會去接她,一定!”
情不自禁落下淚來,微兒懂了他的意思,也懂了前日夜裡洛靈煙話裡的意思。看着葉凜天眼角的水光,她重重點下頭:“微兒領命,必定誓死護公主周全,微兒會和公主一起等着,等着看大王統一澗海,君臨天下!”這是她唯一一次稱他大王,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
待他低下頭,只來得及看到微兒決絕的背影,他沒有多少把握能再見到這個堅強的姑娘,也沒多少把握一定可以在見到靈煙,他怕,怕窮其一生洛靈煙都只能成爲他的念想!
兩日之後,微兒就帶着洛靈煙離開了落雪苑,來到城南一處舊宅中暫且安身。洛靈煙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是坐在門邊靜靜的等着。
微兒知道她是在等主人,等一個道別,等一句保重!可是,她沒能如願。
她一直以爲只要能再回家,能再見到親人、她就會高興!她也想到過自己的心裡會有不捨,可是當她真正離開葉凜天身邊時,靈煙發現她還是遠遠低估了自己的悲傷!
這些天她基本沒說過話,吃的也很少,有時甚至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被撕扯的聲音。直到第五日黃昏,聽到了敲門聲,她纔好似重新活了過來,她知道那是誰,就是知道!
三步並做兩步跑上前去打開大門。一襲黑色大氅,威風凜凜的葉凜天正靜靜的站在門外。他的臉上一片沉寂,沒有絲毫的波瀾,只是下巴上那泛青的鬍鬚,以及始終不敢正面與她對視的眼睛,還是泄漏了一絲情緒。
看到他,靈煙壓抑多日的眼淚終於奔涌而出,她無法剋制自己洶涌的內心,忘記了一切,淚流滿面卻笑容燦爛的撲進他的懷裡。第一次,他放下所有疑慮,緊皺的眉頭之下不再只有狂熱的渴望,他笑了出來,如此純淨,如此純粹,卻也太遲!
他現在知道了自己的愚蠢,他如此輕易的就愛上了她的美好,卻在一天天的相處中一天天的忘記了這樣的美好!他的心裡只有自己,只想着自己,所以纔始終無法給予她想要的信任,纔會在一次次的疑慮中錯失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機會!他終於失去了她,用自己疑心將此生唯一的眷戀,算計到了盡頭!
靈煙也不知道,對他的懷抱自己竟然沉迷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她不停的告訴自己趁着錯誤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還是及早抽身爲好,可是卻始終無法將自己從那樣霸道、溫熱的懷中抽離。
把頭埋進他的頸間深深嗅,她想牢牢記住他的味道,好在日後漫長的歲月中也可以無限接近這個男人!接近世間唯一可以與自己緊密相連的靈魂!接近所有這些不應該被記憶的沉淪,不該被銘記的面容!
朝顏站在他們緊擁的身後,面容冷峻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連聲音都像是結了一層冰:“主人,聖龍王不多時就要到了,您也該啓程了!”
他嘴脣微動,遲疑片刻,終於放開洛靈煙越發收緊的雙臂,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她眼前。而這個在皚皚白雪映照下的黃昏,這個寬大沉重的背影,和他最後低沉清晰的那句“等我”永遠的鐫刻在了洛靈煙的心頭。
他的真情終歸來的太遲!
朝顏對微兒使了個眼色,微兒很快會意,硬是將泣不成聲的洛靈煙阻隔在了視線之外,這邊靈煙哭聲未歇,另一道帶着迫不及待的敲門聲突兀的響起!
“等等!”靈煙喚住微兒正往院中走去的腳步。手忙腳亂的擦去自己臉上凌亂的痕跡,扯過微兒的手低低道:“記住,你是這個院子的主人,數月前有人給你大筆銀子將我託付給你照看,從那以後我就一直住在此地。還有,隱藏好你的武功,你就是一個鄉下姑娘,沒有任何背景,沒有任何心機,其他的你不要管,也不知道,懂了嗎?”
重重的點下頭,她知道靈煙這樣做是爲了保護她,因爲打開那扇門,她就不再是江心閣的微兒,稍有蛛絲馬跡聖龍王肯定不會留下她這個東凌王的親信。刻意沉下腳步跑到門邊,手腳麻利的打開大門。
門外站着幾個衣着簡單的男子,爲首的那個看上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晶亮的眸子卻清楚的寫着精明。這,想必就是聖龍王?
“你們找誰?”
爲首那人接過身後之人遞過的畫軸,手臂微微一抖:“敢問姑娘可見過這畫中的女子?”
微兒防備的眯起眼,機靈的雙眼咕嚕嚕的轉着:“我爲什麼告訴你?”
洛旭揚身後的尉庭一把抓過微兒,狠狠道:“我們主子是來找人的,你最好實話實說,否則有你的好看!”
“我纔不怕你,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就不告訴你,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喊人了!”
尉庭剛要發作,洛旭揚厲色呵斥:“退下。”他看的出來,這個小姑娘第一次見到五兒畫像的時候那個靈動的眼神,他敢肯定這個小姑娘是知道五兒的。既然決定拋出條件,葉凜天就不會騙他:“姑娘別怕,我們並什麼不是壞人,真的是來找人的。你見過畫裡那個姑娘嗎?我是她的大哥,從很遠的地方千里尋她而來的,姑娘若是見過她,還請直言相告。”
微兒故作天真的打量了一下他,才遲疑的回答:“你真是我家姑娘的大哥?”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了!洛旭揚幾乎想要喜極而泣了:“是,我是……”
“大哥?”靈煙略微乾啞的聲音帶着顫抖,激動的問:“大哥?大哥真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他還沒看清楚靈煙的變化,就被撲了個滿懷。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洛旭揚的大腦停止了思考。他緊緊的將靈煙抱在懷裡,恨不能連皮帶骨生吞入腹!這一刻的踏實,讓他覺得即便付出十個氏域國也是值得的!
“你瘦了!”甚至不用看,單單只是這樣的擁抱,也足以使他判斷出靈煙的變化。
夜裡,兄妹倆圍着火盆傾訴別情。靈煙輕描淡寫的將東凌王宮中的一切一筆帶過,很明顯是不願多談。這個時候,洛旭揚也根本不想多問:“此地人脈複雜,我們不便在此久留,明日,大哥就帶你回家!”
終於可以回家了,終於可以見到日思夜想的人了,卻好像並她想象中的那種激動!眼前不停晃動的也只是葉凜天頭也不回匆匆而去的背影。她不斷提醒自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有多麼想念着家中的親人,而是卻又不斷被自己打垮!無論如何,她知道她的心有一半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看着不斷跳動的藍色火苗,她再一次的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