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潤的珠光映在欒之的面頰上,更顯如雕如琢。
他就這麼悠然的倚靠在軟榻上,在她的面前。
白而柔的衣袍寬大卻又緊束頸部與腰部,線條緊湊,低調中卻又有着淡淡的張揚在內,他這樣周身的潔淨瀟灑,那般的尊貴,昔日回憶之中那個看起來像是長年禁慾的男子,何以在她的夢裡,竟是這般的氣質風華不說,還透着這般邪邪的魅惑?
她在他這幾個字之下,莫名的無法呼吸。
暗暗的山壁,洞府深深。
珠光渾灑之處,欒之的周身竟像是會發光發亮一般,全身都有着淡淡的珠光幽幽,他伸出來的手,穩定又瑩白玉潤。
手如玉雕,指尖潔白,指甲如貝一般明光瑩潤。
手指靈巧的劃過她的頸項,繞過她的脖頸,環上她的耳廓,她清晰而又模糊的感覺得到他掌心細膩如雪。
“好……很好。”她聽見自己模模糊糊的聲音。
天地一片遼闊,這般寂靜,她卻是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只覺得被他撫過的耳廓是那般的灼熱發燙,卻是燙的她正正好好,周身都酥軟了起來。
她有些貪戀,下意識的又向他的方向湊了湊,而他的手就像是聽得見她心底的召喚似的,輕而柔的摩挲,她便就更酥軟了……
迷糊之中她突然開口:“我還以爲你去找玉帝算賬了……”
他的手一頓,後而平靜,隨之他的聲音響起:“我何必要找玉帝。”
她道:“玉帝老兒下絆,讓李無行和陳詩云跑了,還……還讓我們怎麼都找不到……”
他又是一怔。
“早晚會找到的。”他道。
“外面好像……在下雨?”她喃喃:“我們不要在這裡了,我們快趕去找他們倆,早早了斷了紅索和水鳳的情結,我們就……就可以……”
“你很想回九重天嗎?”
她突然頓住,似乎是想了很久,眉頭輕輕一皺。搖頭往他身上噌了噌:“好奇怪,我……我好像很想回去……可是……可是……”
他的聲音極盡蠱惑:“可是什麼?”
他的聲音是這般的迷人,似乎是隻要他問,無論問什麼。她都會將自己的心掏出來似的,答道:“可是,可是卻又並不想馬上就回去……”
“哦?”他似乎很滿意的笑了,手指仍舊在輕輕的撥弄她的耳垂:“這又是爲什麼?”
“我……我……”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壓抑不住要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來了,可是卻又想極力壓制。好半晌,這下半句才接了上來:“我也不知道……”
“那就不要想,不回去就是……”
他手腕輕輕用力,也只是用了一丁點的力氣而已,她就被他撥到了他的胸前,她扒在他的胸膛,隱隱的似乎聽得到他平穩的心跳聲,咚……咚……
一下,又一下。
她迷迷糊糊。
她覺得怪怪的。
欒之是怎麼了,她和他一起來凡塵解決紅索和水鳳的事情。她隱約記得他似乎很看不上她還不想和她合作來着……可是,可是他近來似乎對她很不錯,不僅僅是不錯,似乎……似乎還特別不一樣……
她不曉得自己這種怪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也不曉得自己和他保持着這麼一個姿勢,何以自己竟然一點也不僵硬也不尷尬。她只是覺得她應該掙開,不應該和他這樣共處一室,更不應該是這麼一個姿勢。
可是腦子裡這樣想着,身體卻是並不想這麼做似的。
他並沒有強迫她,她起身就可以掙開。
可是。就是沒有這麼做……
他的心跳聲就響在她的耳朵裡,聽的久了就像是從自己的身體裡發出來的似的,咚……咚……
再一睜眼,天亮了。
她在自己的殿內。在自己的牀上。
日上三竿。
天終於放了晴。
回想昨夜的夢,她驚的一身冷汗。
這一身的冷汗,比起昨夜雨夜夜遊,還要更透心涼。
不,她現在甚至開始懷疑,昨夜的夢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她看了看四下。摸了摸自己的牀,心頭越發的慌。
自己在牀上,而不是後山的山洞,也就是說,自己壓根可能根本就沒去過後山?
顧不得什麼洗漱,她召了雲,一踏上去就是一震。
這雲朵與往日不一樣。
她踏了踏,有些潮,有些沉。
心抽了一抽。
抿了抿脣,她咬牙往後山而去,小赤蛇正正好端了水來瞧見,在她身後喊着什麼,她頭也沒回的隨口應了一聲還是去了。
到了後山,她站在山洞前,慢慢平息着呼吸。
祥雲還有昨夜沾溼的雨水沒有乾透,這就說明她昨晚的的確確駕雲而出過。
此時雖是白天,但是山洞內仍舊黑不見光,她突然不敢上前了。
如果欒之真的在山洞裡怎麼辦?
欒之是怎麼進來的,是不是與昨夜天幕結界的異象有關?
可是她的的確確的核查過,這個結界沒有半點異象,欒之萬萬沒有進來的可能。
她不曉得心頭的恐慌是害怕還是什麼,也不曉得身上的顫抖是緊張還是在懼怕什麼。她覺得她非來查看究竟不可,可到了山洞前,卻又不敢踏足一步。
也不知站了多久,天色突然又黯了下來,原本晴朗朗的天竟然又沉陰了下來,越來越暗,眼看着,又是一場綿綿針雨來了。
雨霧果然很快就又灑了下來,不大,卻澆醒了她。
她捏訣正要將洞內點亮,卻是想到什麼,收了勢並未彈指。
指尖燃着微亮,她走了進去。
山洞內,與昨夜夢中的場景自然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軟榻上空無一人,四周映出的入目之感,也不再是珠光隔紗,而是實實在在的火光映射之感。
她深吸一口氣,仔仔細細的看着軟榻。
平整的沒有一絲褶皺。一點有人曾經在此坐臥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她又看了看桌几,茶壺也是依舊,就像昨夜那人並不曾在此飲過茶。
就連旁邊的小茶罐,裡面的茶尖也分毫未少。
她突然癱坐在榻上。雙手撫上了面。
昨夜,果然是一場夢。
興許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殿內……
突然之間想了什麼,她的手從面頰上移開,攤掌在自己眼前。
口中默唸了什麼,她伸手在左手掌心拂過。
隨後。她的表情僵了住。
掌心,一個‘之’字。
昨夜,她入山洞之前,她看見天上異象之後,那撫上她腰肢的手出現之前,她第一步邁出之後……
她思緒電閃即過,籠在袖中的手,在掌心默寫了這麼一個字。
隨後她又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一步奔到洞壁前,目光死死的盯着牆上的蠟燭。
新的。
新的!
她掩着口。驚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是新的!她昨夜進山洞之前,確實是點過這根蠟燭的!
可怎麼……會是新的……
她失了神一般,坐回軟榻,領銜憑藉着昨夜夢裡的殘留記憶,模模糊糊的空空撫着那人的輪廓,目光無神,漸漸溼濡。
шшш⊙тt kǎn⊙c o 連呼吸都彷彿變得沉重了些許,氣息不穩之間,她隱隱的喊着欒之,但。卻沒有半絲迴應。
下午時分,回了主殿一回,處理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文書,拿了些東西。她沒有回自己的住殿,而是直奔回山洞,小赤蛇問起,她只說想清淨清淨,難得下雨,後山也好賞景。
小赤蛇當然不會疑心。叮囑了幾句便就目送弓月離去。
再回到山洞,弓月將桌几佈置了一番,擺上酒釀,擺上甜點,卻是沒有拿明燭,也沒有將洞壁上的蠟燭點燃,而是祭出一百年前東海水患時,她隨手從水宮中摳下來的夜明珠,啪的一下向上一拋,便就吸到山洞頂壁上,微光起,強光降,整個山洞亮如白晝。
她,則就斜斜的倚靠在軟榻上,悠悠然然,端的,和昨夜夢裡欒之一模一樣的姿勢。
四周寂靜,只等天黑。
四周靜,但是真的是太靜了。
這麼個靜法,讓弓月沒想到的是,她沒能等到天黑,竟然睡着了。
她是真的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小有感覺的時候,正正是一隻手摟在她的腰間,身前那人正將她穩穩的送往懷裡的時候。
她雖然年紀不小了,也看過讀過不少多少沾情帶愛的戲本子,但是到底還是單身獨身這麼多年過來的,雖然說以前清醒的時候也不是沒和欒之這般親近過,但那些情況到底都是比較急迫,而且也都是在迫不得已或是意外情況,哪曾有過像現在這樣,沒有意外也沒有急迫的迫不得已,真真正正的被欒之擁入懷裡送。
再是耳濡目染,也有些僵硬。
卻是在她這個僵硬還沒展開之前,她隱隱意識到什麼,雙手忙籠入袖中,指尖又要翻個花出來。
那邊廂欒之已經笑着上前,一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手則是又撫緊了她的腰。
綿綿不斷的力道又襲到她的身上,對於這種感覺,她也算是熟悉了,身子軟下來,意識漸模糊之間,就見欒之柔柔的握着她的手,將她的掌心攤了開來。
空空白白,粉粉嫩嫩,綿綿又軟軟。
欒之微微一笑,輕輕摩挲着她的手指。
隨後他突然挑眉看了她一眼,目光微有狡黠。
再而,他指尖一道白光起,從她的掌心拂了過去。
再後,他一怔。
只見她的掌心,依舊空空白白,粉粉嫩嫩,綿綿又軟軟,什麼都沒有。
她迷迷糊糊,看着他這個動作,茫然地問:“你做什麼……好癢……”
他一笑,擁着她靠了下來,聲音很輕:“看看你是不是不規矩……”
周圍又是一片珠光隔紗的白,她雙手都被他握着,還躺靠在他的胸前,他另一隻手慢慢的撫上她的臉頰,就像昨夜夢裡一模一樣,撫着她的眉毛,眼角,鼻樑,輕輕柔柔,像在描畫。
迷迷濛濛之中,她隱約覺得,這種摩挲真真有些要命,這種感覺,是不是就是戲本子裡說的——撩人?
她不敢相信。
然則今天的夢裡,她似乎意識比先前清醒了一些,她突然道:“欒之,爲什麼你對我這般溫柔,你萬萬不可能對我這麼溫柔纔是……”
他的手指正正停在她的脣角,摩挲着她的嘴脣,隨着她說話的一張一合而上下微動,他冰川一般的眼在這句話之後深幽了起來,她覺得自己沒說錯,但是瞧他這個表情,似乎自己說了很不對的話,本能的便就是往後一退。
這一退,欒之突然欺上前來。
“我早就想這樣溫柔的待你了……”
他的脣,覆了上來。
呼一聲。
有什麼聲音在半空中突然響起,似乎是在山洞之外。
弓月還沒感覺到脣上的柔軟,突然之間渾身一個激靈。
她醒了。
她睜大眼睛。
四下裡,山洞裡。
依舊是亮如白晝的夜明珠之光,哪裡有珠光隔紗之瑩潤。依舊是軟榻,她依舊是微躺,可哪裡有欒之的影子。
山洞裡,只她一人,而已。
她衝出洞口,一片雨霧茫茫,卻是在她一個眨眼的功夫,雨突然停了。
夜空中,皎月衝破層雲,月光朗朗,揮灑一地。
她覺得腦子發昏,立即便就擡掌,念訣撫過,空空白白。
她雙目厲起。
“好你個欒之,果真鑽進我玄蒼來了!”
夜幕之中,她的聲音低沉的快要發瘋,似乎恨不得提刀將那個始作俑者捅個對穿。
……
容不得她不氣,頭一天在山洞那個所謂的夢,她在緊急情況之下,怕自己第二日再尋不出痕跡,便施訣在掌心寫了個‘之’字,而且她在之前確確實實是將洞壁的蠟燭點燃過的,第二天,掌心的字還在,洞壁的蠟燭卻是新的,看起來,除了自己掌心那個字之外,什麼都是沒有改變過一樣。
但是她卻是知道,清清楚楚的記得,洞壁上的蠟燭,在她點燃之前,根本就不是一個新蠟燭。
這一百年之內,她確然沒出過玄蒼,可也是來過這個山洞的,她曾經,點燃過!
是以,無論再是沒有留下過半絲他曾經出現過的痕跡也好,但是這個蠟燭,卻是斷斷不可能矇蔽了她的眼睛!
換了新的,一個完全沒有點燃過的蠟燭,不是欒之爲了掩飾他真正的出現在這裡過,還有誰會做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