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大魔后土
大魔？
廣成子等仙低頭看去，表情多多少少都出現了些許變化。
那漆黑的光壁似一片黑色琥珀，自琥珀正上方，有一點宛若曇花的白影。
那是半個女子的人身。
她披散着烏黑的長髮，保持着低頭的姿勢，雙手似是消融在漆黑的光壁中，身上的白衣已染了斑斑血污。
這是后土？
李平安心底震撼莫名，低頭瞧着這般突然出現的情形。
玄冥祖巫像是瘋了一樣，不顧一切撲了下去，化作先天道軀、抱住了后土那顯露出的上半身，低聲在後土耳旁不斷說着什麼。
那數百名戰巫紛紛落到了漆黑光壁上，對着后土之所在單膝跪地。
有巫族拿出了號角，嗚嗚的吹着，彷彿在召喚着什麼。
后土彷彿恢復了一絲理智。
她的半截身體慢慢昂首，垂落的長髮一縷縷分開，露出了一隻右眼，注視着天空中的李平安。
是的，雖然距離遙遠，有些分辨不清，但李平安感受到了那道目光。
玄冥擁着后土不斷低聲說着：
“沒事了，沒事了，沒有人會害我們……”
“這，咋回事啊？”
黃龍真人皺眉瞧着下面的情形，掃落着身上纏繞的蜘蛛網。
“好強的靈力，”玉鼎真人小聲提醒着衆仙。
廣成子沉聲道：“后土祖巫的狀況似有些不妥，當心些，西方教動用瞭如此多兇魔，所圖肯定不小，那位二教主也有可能出手。”
李平安道：“我們先回上面，似乎我們在這裡，有些刺激到后土祖巫了。”
衆仙各自點頭，隨後風后、太乙真人、廣成子、黃龍真人這幾仙同時對李平安伸手，又都半途落了下來。
無他，李平安已被清素拉住了胳膊肘，化作流光趕回上空雲舟。
雲舟慢慢後退了一段距離，衆仙的仙識皆鎖定在巫族之地，各自商議了幾句，也有點摸不着頭腦。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伴隨着轟鳴聲，巫地再次恢復正常。
那片巨木之森迴歸地面，其上的巫人們毫無損傷。
“這到底咋回事啊？”
李大志揣着雙手到了李平安身邊，嘀咕道：
“后土咋墮魔了？后土不是說名聲一直很好嗎？對人族也沒什麼惡行，還是土之祖巫，這事可要緊着辦。”
這話自是有言外之意，也只有李平安能聽懂。
李平安此刻也是愁眉不展：“爸，天道所顯，后土是入魔，這與人族的墮魔訣不同，她好像是被影響了。”
“被啥影響了？”
“應該是，北海玄龜的怨氣，”軒轅黃帝訕笑着給出了答案。
衆仙同時看向了這位人皇。
軒轅黃帝卻道：“我先回軒轅宮中吧，兩個大氣運者湊在一起，很容易出現問題，這件事我也不便多參與，必要時還是請聖母娘娘出手爲好……此事我去稟告聖母一聲。”
言罷，軒轅黃帝起身拱了拱手，衆仙起身相送。
李平安問：“陛……道友，玄龜怨氣如何影響到了后土？”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軒轅黃帝搖搖頭，“我只是感覺她像是被玄龜怨氣污染，風、倉頡，你們兩個留下幫平安處置此事，此地不是有衆多凡人嗎？天力你去調五十萬仙兵，稍後做護送凡人離去之事。”
風后、倉頡、天力老人同時低頭領命。
軒轅黃帝臨走還不忘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鼓勵道：
“后土是十二祖巫中最仁善、最溫柔的祖巫，她竟落到了這般下場，着實令人唏噓。
“這也是你做天帝的第一場考驗，這件事處置的漂亮，伱在那些上古強者眼中，自然也就多一些分量。
“好好幹！”
言罷，軒轅黃帝破開乾坤，天力老人向前蹭了個‘順風洞’，一同離去。
玄龜怨氣。
軒轅黃帝雖離開了，倒是給了他們一條重要線索。
李平安負手站了一陣，轉身問廣成子：“師叔，您覺得此事如何？”
廣成子輕吟幾聲：“人皇陛下所說不假，若能相助后土，自能賺取不少名望。”
“后土其實並非只是祖巫，”李平安緩聲道，“天道預示，后土對天道而言意義非凡。”
“哦？”
廣成子笑道：
“既如此，那咱們全力施爲就是，救助巫族、利好天道，此乃一舉多得。”
太乙真人納悶道：“大師兄你也開始巴結天道了？”
黃龍真人笑罵：“瞧你說這話，那怎麼能說是巴結天道，幫助天道就是幫助衆生，替天行道多指正義之舉！”
“果然是跟天帝廝混過了的，”太乙嘖了聲，“說話都開始上腔調了。”
玉鼎真人沉聲道：“莫閒聊了。”
李平安順勢拱了拱手：“諸位，我且憑天道之力，探究一下此地之事，還請爲我護法！”
“善！”
幾位仙人各自點頭。
李平安走去船艙深處。
駱雪靜與風聽竹向前放置了蒲團、點燃了香爐，李平安自蒲團打坐，額頭綻出微弱金光。
清素好奇地走了過來，坐在一旁木椅中，仔細感受着李平安體內元神的變化。
少頃，李平安心神歸束於元神，元神小人兒擡頭看向上方金雲，屈腿、彈跳，元神穿過層層金雲，落在了那凌霄寶殿之前。
‘錯覺嗎？怎麼感覺這裡更加宏偉了。’
李平安心底泛過了這般念頭，元神跳入了大殿中。
一縷縷金光自各處匯聚來，凝成了天道無麪人，對着李平安低頭行了個道揖。
“拜見道友。”
“道友多禮。”
李平安還了禮，問：“你可知我爲何來尋你？”
無麪人道：“是大志老師佈置的作業嗎？”
“你不是能監察衆生嗎？”
“嗯，”無麪人道，“我乃天道，天道非我，我不過是天道的一根觸角，整個天道是一個巨大的漁網……你可以這般粗淺的理解。”
李平安點點頭，道：“這些我稍後自行參悟吧，今日前來，是想問問與后土祖巫有關之事。”
“請稍候。”
無麪人點了兩個蒲團，李平安的元神與它一同落座。
幾乎就是它話音剛落，一顆顆散發着淺金色光亮的圓球出現在了李平安面前。
無麪人道：“后土曾在天道之上留下諸多印記，我稍微做了些整理，這九顆光球你看了，大概就能明白髮生了何事……你想幫她嗎？”
“不錯，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無麪人緩聲道，“只是我很好奇，后土身化六道輪迴，是天道最近才明朗的天地走向，爲何道友似乎很早之前就知曉了。”
李平安卻是早就準備好了答案：“那個道者告訴我的。”
無麪人緩緩點頭：“原來如此，貧道知曉了。”
李平安：……
《過關》。
他做了個深呼吸，心念微動，九顆光球排着隊飄向他的元神。
李平安接來了第一顆光球，海量訊息撲面而來，讓他差點昏闕。
這也就是他此前已完成了三次靈蛻，元神韌性非同尋常，換做其他下品天仙怕是早就倒了。李平安穩住元神，沉入這些天道所顯的畫面中，元神之力竟在極其緩慢的增長。
準天帝的一點小福利罷了。
……
第一幅畫卷，展露的是一場遠古大戰。
天地間能見祖龍始鳳之影，龍鳳大戰正激烈，而在天地的一個角落，十二個奇形怪狀的生靈，正撲殺着數百個人頭魚尾的怪物。
那些怪物實力很強，一場大戰下來，這十二個還沒抵達巔峰的生靈各自負傷。
十二生靈化作了先天道軀，各自盤坐療傷，肆意吸納着天地間的靈力。
其中有個白衣女子，化作的先天道軀面容俏麗可愛，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受傷雖重卻是最先恢復過來的，在大地中抽取着滾滾靈力，送入了兄弟姐妹體內。
第一幅畫卷戛然而止，讓李平安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看着消散的第一顆光球，看向前方無麪人。
啥意思？
有啥隱藏細節是他沒看到的嗎？
還是說，天道只是告訴他，后土在十二祖巫中是‘醫療兵’的角色？
李平安還未來得及細品，後續光球接連撞了過來，每次都是一小段天道印記。
第二幅畫卷，迎面而來的就是盤古真身。
十二都天神煞大陣化作的盤古真身，舉着巨大的斧頭，朝‘主視角’劈了過來。
這次畫面稍長了些。
李平安看到了無數星光墜落，聽到了一聲鐘鳴，見到了一隻巨大的鯤鵬……
他心底恍然。
這應該是完整版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陣。
李平安再次看到了后土，她組成了盤古神的軀幹，這也是土之道則深厚底蘊的體現。
雖然李平安沒搞懂這畫卷具體什麼意思，但那個盤古真身的影像，莫名其妙就印在了他的道心之中，讓他迸發出了無數靈感。
李平安：……
天道小竈加一。
第三幅畫卷、第四幅畫卷，講述的分別是祝融共工之戰，與補天之後十祖巫祭奠兩兄弟的儀式，都是上古之事。
畫面的主角都是后土。
后土似乎十分悲傷，而這悲傷不只是因爲她失去了自己的兄弟。
第四幅畫卷的結束，后土與玄冥在星空下相依——她們兩個姐妹情深，經常會這般給彼此打氣，卻也並非什麼多餘之事。
‘衆生被洪水捲走時，我聽到了無數慘叫聲，我不知該如何面對萬靈。’
后土抽泣着如此說着。
‘此事源頭在於帝俊挑釁，你何必怪罪自身？我們也阻攔了，只是因帝俊阻擾，並未能阻住罷了。’
玄冥拍了拍后土的背部，不斷寬聲安慰着。
后土幽幽一嘆：‘不知爲何，我總能聽到萬靈因橫禍離去時的慘叫聲，我掌握的土之道則似乎還有伴生道則。’
‘那你多領悟領悟，不要去想這些了。’
玄冥的嗓音漸漸飄遠。
那時的玄冥，嗓音卻也是溫柔靈動的，遠不像現在那般刺耳淒厲。
第五幅畫卷，上古滅天之戰。
李平安得見了人族十萬魔兵的英姿，見到了那位耗盡一切與帝俊同歸於盡的燧人氏，也見證了與人族魔兵並肩爲戰的諸多巫族，見到了被天道單獨標記、被天道利用天庭諸大臣一個個定點格殺的諸祖巫。
天道標記？
定點格殺？
李平安豁然看向無麪人。
“祖巫是被天道算死的？”
“不是，”無麪人道，“當時的天道尚未完善，受制於帝俊，這也是帝俊強下的命令，而帝俊也爲此遭受了天道反噬，帝俊唯一犯的錯，就是小覷了燧人氏和人族魔兵，不然他背靠天道，生靈大軍贏不得。”
李平安再次看向第六幅畫卷。
那是大戰之後了，重傷的后土與玄冥，收拾起了巫族戰死者的屍身，將他們慢慢安葬。
后土道：‘天帝死了……可大家幾乎都隕落了……’
‘以後我們就要好好的照顧巫族，’玄冥笑道，‘放心，巫族不會衰弱，我們頭頂已經沒了帝俊、沒了天庭，巫族只需要幾個元會，定能再次繁盛。’
后土嘆道：‘我們跟人族的通婚也是好事。’
‘什麼好事，巫就是巫，跟人是不同的，我們是盤古血脈，巫人強弱不定，巫族天生就強橫，他們跟我們沒什麼可比性。’
‘都是生靈，’后土柔聲道，‘每一個生靈，其實都是混沌海的真靈投射在天地間的投影，爲的就是體會天地間的斑斕色彩罷了，巫人也是巫族。’
‘行吧，我是說不過你，先去療傷吧。’
‘我傷到了道則本源，也不知何時能好了。’
第六幅畫卷消散，第七幅畫卷隨之而來。
玄冥與后土出現了爭執。
一個身材魁梧的巫人戰士跪在地上，手中拄着磨刀，低頭等候兩位祖的應允。
他知道自己會得到一個好消息。
玄冥祖巫不滿人族已久，如今百族之中都在流傳，人族是天地主角、百族即將被人族天庭再次奴役的消息。
現在，百族已開始密謀，如何在神農氏傳位天下共主時，起兵討伐下一任天下共主，讓天下共主的位置從人族手中解脫出來。
‘這般戰火一起，就是不歸之路，百族爲何不能和睦相處？’
后土言語悲切地呼喚着，雙手拉着玄冥的胳膊。
玄冥卻只是別過頭去，低聲道：
‘我意已決，人族繁衍太快，再不遏制，巫族無路可走了。’
‘可人族並未對巫族動過兵！我們現在難道沒有繁衍之地嗎？上古天庭欺壓生靈被推翻了，這是人族上下都知道的道理！’
后土不斷勸着，一直到嗓音嘶啞，終究是拉不回玄冥的決心。
第七幅畫卷的最後，是后土黯然離去的背影。
那般柔弱，就宛若天地間一抹孤獨的色彩、一點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第八幅畫卷，蚩尤戰敗，巫族與百族殘兵一同在西洲北退，蚩尤殘部帶着巫族被追殺進了北洲，而等他們想要回到西洲北地時，北地已經沒了他們的位置，西方教的教主弟子現身試圖收服巫族，巫族寧死不屈，退回北洲之地。
第九幅畫卷緩緩飄來……
李平安低頭一嘆，已是知曉后土爲何會墮魔的他，心情略有些沉悶。
北洲苦寒多瘴氣，巫族與巫人的嬰孩最初十不存一。
后土以土之大道，強行開闢了巫族居所，讓巫族繁衍生息，嬰孩得以十不存四，而當巫人開始互相結合，出現了大批的凡人。
巫人與巫人結合，很小概率誕生純血巫族，較低概率誕生巫人，大概率誕生凡人。
北洲巫族部落內的一千六百餘萬凡人，就是如此來的。
而這六七萬年的漫漫歲月中，誕生過多少凡人？
李平安不知，天道能給出一個準確、龐大的數字，而後土就靠着自身的土之道則，硬撐着爲這些凡人維持生存之地。
長此以往，后土傷勢逐漸加重，一縷遊蕩在北洲的玄龜怨氣侵入了后土元神。
然而，她墮魔之後，對巫族部落的庇護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更深厚了一些，宛若執念……
雲舟艙內，李平安停下講述，看向衆人。
“稍後我親自現身去跟巫族接觸下吧。
“此事若能做好，天道會嘗試降下天道功德。
“不過，這次只是嘗試，暫時說不準能不能順利降下。”
衆仙各自點頭。
他們此刻對天道功德，還不太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