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李平安的元神咳嗽了幾聲，慢悠悠地自靈臺爬了起來，擡手推了推自己的腦袋。
好傢伙，跟教主說話，都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這要是按自己所知的傳說，六大教主是六位天道聖人，自己現在天仙境道境，都沒資格與對方正常交流？
這還是隔着百里……
人人忌憚六大教主，還是有道理的。
‘我這是昏了多久？六天？’
李平安略微皺眉，此刻道軀尚覺得無比疲倦，像是渾身開裂了一般，於是放出仙識，讓仙識如流水般延展開來。
第一眼見到的，是那個在牀尾座椅上打坐的白裙仙子，師父清素。
她容貌清麗可人，身段窈窕纖秀，似是得了九天之上的清氣滋養，肌膚就如凝脂玉般蘊着淡淡光澤，又像是女媧造人時獨獨給了她祖先些許偏愛，才使得世間多瞭如此美景。
‘師父金仙境之後，倒是越來越出塵了。’
仙識向外流轉，李平安見到了自窗臺邊靜靜讀書的紫遙仙子，見到了在這處暖閣外院落中，拿着兩隻狗尾巴草，逗弄兩條小魚的龜靈聖母龜靈靈。
憑着仙識眺望，李平安見到了聖母宮的諸仙島，見到了那如琉璃飾物的星空。
聖母宮已恢復安靜，聖母宮大會的第二段、第三段選拔已落下帷幕。
這讓李平安略感遺憾。
他還想在第三段時，好好看一下天仙境及之上的‘人族英才’，這些都是自己接下來就要用的高手，自是要好好了解一番。
不過，當他發現自己父親的身影后，頓時將這點遺憾拋到了腦後。
父親帶着聖母宮右侍首、幾名東盟高官，正在聖母宮秘境的角落，規劃天帝學堂的大概位置，一旁已是有數千仙兵扛着各類寶材，等待那邊大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撲上去建設新的殿宇樓閣。
這個天帝學堂，用的是聖母宮的地，借的是人皇臣子做師資，培養的是天庭未來的人才。
‘妙啊！’
李平安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晰的。
現階段，天庭如果看做是個創業集團，那他就是董事會主席，軒轅黃帝是大股東，女媧娘娘是二股東，自己父親相當於總經理。
‘怎麼不見咱夫人？’
李平安心底納悶。
按理說，他受傷昏迷，在身邊照料的該是自家師妹纔對。
但此刻並不見寧寧的蹤跡。
這讓李平安略有些擔心。
李平安仙識仔細搜尋一番，很快就發現了牧寧寧的身影——她其實就在附近，正帶着幾名女媧宮的侍女，在不遠處偏殿中煉製烹飪養神的藥羹膳食。
牧寧寧那張紅撲撲的小臉上帶着幾滴汗珠，看的李平安略有些心疼。
仙識繼續蔓延，李平安見到了天庭此次選拔出的真仙、天仙；
他仔細一數，這些真仙、天仙也有五六百之數，不少都是老態龍鍾的模樣，應該是來自諸多門派的長老。
甚至，李平安還看到了那個‘什麼是快樂修仙’，咳，那個已改名爲‘觀海自在門’的門內長老。
能通過父親定下的考覈，心性自是不用擔心。
而這批天仙、真仙，也就是天庭草創階段所倚仗的主要力量了。
這數百仙人正在一處大殿打坐。
隔壁就是聖母娘娘經常待的大殿，其內又有十數名金仙站成一排，正在聆聽聖母娘娘與軒轅黃帝的訓誡。
‘陛下咋又過來了？現在不用去找蚩尤的魔軀，或者準備對西洲用兵嗎？’
李平安正納悶，忽聽軒轅黃帝笑道：
“咱們的天帝應該是醒了，你們先去修行，稍後等天帝學堂建起來，你們也入內學習學習。
“聖母，吾有事找天帝商談，先去他那邊了。”
“去吧。”
女媧娘娘擺了擺手：“這幾日喧鬧，吾也有些乏了，陛下稍後若起兵事，還請以蒼生爲重，莫要多做無謂殺孽。”
軒轅黃帝起身行禮：“孩兒謹記。”
女媧娘娘略微一怔。
她瞧着軒轅黃帝那張年輕面孔，卻並未多說什麼，隨手灑落一團雲霧，迅速消失無蹤。
軒轅黃帝在她面前，已是許久沒有自稱過‘孩兒’了。
聖母宮深處的宮殿中，女媧娘娘輕輕一嘆，靠在軟塌中陷入了她久遠又悠長的回憶。
……
軒轅黃帝尋到李平安時，李平安還癱在牀上不能動彈。
不過，李平安此刻已是能睜眼、微笑，用沙啞的嗓音開口說話。
“陛下……”
“你先躺着！”
軒轅黃帝摁住李平安的身形，皺眉道：“不是說輕傷嗎？怎麼傷這麼重？準提當真如此不要臉，竟偷襲伱這個小小的天仙？”
“大道被震傷了，”李平安嘆道，“還是我實力不足。”
“你才修行幾日幾月，那準提是開天闢地後就在天地間走動的大能。”
軒轅黃帝拍了拍李平安的肩頭，笑道：
“這次多謝你了，借道門高手除掉了人族三個心腹大患，着實不錯。”
李平安問：“蚩尤魔軀可有下落了？”
軒轅黃帝答曰：“被帶去天外了，風卜卦測得的方位，是在西南方向，天外小天地太多，又是西方教養兇魔之地，倒是不好找尋。”
清素端着一杯茶水自窗外飛來。
軒轅黃帝識趣地站起身，看清素坐去牀邊，皺眉喂李平安喝着靈茶。
軒轅黃帝對李平安挑了挑眉，目中多是調侃。
李平安權當自己沒看見這位陛下的小動作，待靈茶潤了喉，他便道：“師父，我與陛下商量些事。”
“嗯，”清素頗爲嚴肅地道，“今後莫再這般與大能大神通者正面相對了。”
“哎，行。”
李平安笑道：“讓師父費心了。”
清素端着托盤飄走，牀邊的紫遙也頗爲‘懂事’的跟隨離去，帶着幾名侍女快步而來的牧寧寧也被告知軒轅黃帝在此處，頓時停下了步子，在涼亭中稍作等候。
屋內，軒轅黃帝攝來一隻木椅，笑吟吟地坐在牀畔。
“可以啊師弟，後宮初見規模。”
李平安皺眉道：“這個紫遙仙子咋處置？”
軒轅黃帝沉吟幾聲，突然對李平安眨了眨眼：“西王母的本體和化身是不是可以同時存在，還能同步感應？”
李平安額頭掛滿黑線：“師兄你正經點啊！人皇陛下的威嚴快成負數了！”
“唷？你如果不想偏，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軒轅黃帝一陣挑眉。
李平安咬牙切齒地道一聲：“聊正事！”
“啊哈，行吧，本來還想給你多介紹幾個女大能認識認識。”
軒轅黃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蚩尤的魔軀暫時追不回來，不過也不太要緊。
“此前我覺得惱火，主要是因東盟內部被西方教滲透腐蝕的太厲害，不過轉念一想，西方教深諳人性之弱，能有這般結果倒也不算意外。
“而且，蚩尤魔軀最重要的部分並沒有被盜走。”
“哦？”
李平安鬆了口氣，緩聲道：
“我就知道，風相神算，必會有所準備。”
“這主意確實是風出的，跟我沒有半點關係，”軒轅黃帝正色道，“師弟，你瞭解車裂嗎？”
李平安：……
這種殘酷刑罰，對他這個五好青年來說，還是太殘暴了。
軒轅黃帝咳了聲，在袖中摸出了一隻人形木偶，又拿了幾個繩索，套在了木偶的脖頸、手腕、腳腕，用仙力模仿馬匹，將小人拉了起來。
“當時爲了暫時解決蚩尤魔軀不死的麻煩，風出了這個主意，就是把他車裂了，魔軀分區域鎮壓，其上營建大兵營。”
軒轅黃帝屈指輕彈，五匹馬的虛影策馬奔騰，那木偶小人身體立刻被崩成了個一個‘大’字。
軒轅黃帝道：“這個時候，因爲五位神將同時施法鎮壓，蚩尤魔軀的魔力迅速朝着身體的中央匯聚。”
李平安仔細看着。
軒轅黃帝指尖輕輕一點，木偶被扯斷，身體零件飛向各處，獨留了一截身軀落在牀邊。
“就這樣，蚩尤魔軀的九成魔力，都匯聚到了這剩餘的殘軀之中。”
李平安此刻已是能勉強活動。
他坐起身來，仔細思索着，緩聲道：“也就是說，沒有這塊最關鍵的殘軀，蚩尤無法復活？”
“就算復活了，也只是個行屍走肉。”
軒轅黃帝正色道：
“不只是魔力，他的大半魔魂也在這塊殘軀中，小半魔魂是在他的蚩尤魔心內。
“只不過我們抓住他時，他的魔心已經消失不見，料想應該是被西方教那邊的高手拿走了。”
李平安心底靈光一閃，問：“陛下主動對我說這些，可是想促使蚩尤復活？”
“聰明。”
軒轅黃帝豎了大拇指，目光逐漸深遠，渾身多了幾分殺伐氣。
這位人皇雙手摁膝，身體微微前傾，快聲道：
“你幹掉了三頭大羅金仙境大妖，那我們跟百族最上層的戰力對比已是出現了傾斜，這就是機會。
“蚩尤魔軀被盜之事，我沒有讓人壓消息，而是廣而告之，就是爲了激起民憤。
“如今，我族上下人人自危，上古蚩尤魔王帶來的陰影，讓諸煉氣士都有了危機感，已有上百萬煉氣士趕去西洲南部。
“戰機稍縱即逝！”
李平安仔細思索，反問道：“如果西方教插手……可以請截教出手，截教現在知曉天道功德的好處，正愁找不到機會幫人族和幫天庭……”
“不錯！”
軒轅黃帝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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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唯一的顧慮，就是如果發起這場人族對百族的大決戰，很容易激化道門內部衝突。
“你我都知，道仙劫就是天道要對闡教和截教諸仙下手。
“闡教上古時就有意與西方保持不那麼糟糕的關係，雙方雖有衝突，但彼此都很剋制，這就是闡教想要借西方教兩個教主的戰力，來平衡截教萬仙來朝帶來的壓力。
“所以，如果我們現在對百族發動總攻，百族必請西方教下場，截教若大力來援，闡教會反過來阻攔截教。
“兩教或有一戰！
“你我雖是天帝、人皇，也都是道門弟子，道門內亂，最後便宜的還是西方教。”
李平安不禁嘆道：“死結。”
“確實是死結。”
軒轅黃帝嘆道：
“一切都是源於道仙劫。
“而道仙劫唯一化解之法就是屠戮人族、壓制天道之力，三清道祖又不會這般行事。
“天道要收回萬靈強者手中的大道，而萬靈強者大多匯聚於截教……
“師弟有想法嗎？”
李平安搖搖頭：“我之前想過，有機會就勸通天師叔祖及時斷臂，截教不去管那些記名弟子，只是護持八大親傳弟子、以及親傳弟子的徒子徒孫，我倒是能想一些法子。”
軒轅黃帝對李平安輕輕眨眼，李平安不着痕跡地微微頷首。
窗外池塘中，躲在荷葉下的碧綠小龜若有所思狀。
屋內，軒轅黃帝道：“但不管如何，這一戰我必須試試，不能給西方教和百族緩過勁的機會！”
李平安主動問：“需要我做什麼？”
“兩件事。”
軒轅黃帝在袖中取出了一隻拳頭大小的石盒，扔給了李平安：
“這就是蚩尤的殘軀，你來想個辦法，將這玩意不着痕跡地弄給西方教。
“此外就是，你最近這段時間最好是在東洲，要去找截教借兵，還是要靠你出面才行。”
“好，”李平安微微頷首，“空濛界那邊有後土道友坐鎮，暫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各項事務王善他們也都能處置。”
“其餘你就不用多管了。”
軒轅黃帝正色道：
“我們也要做兩手準備，如果我們這次打輸了，到時候也要你出面，以天帝之名從中調停。”
李平安點頭應允，正色道：“陛下去做就可，我自己看機會現身。”
“善！”
軒轅黃帝起身伸了個懶腰，笑道：
“有個如你這般的幫手，倒是讓我輕鬆不少。
“走了，回去排兵佈陣，後面還要去一趟火龍洞，請咱們人族壓箱底的諸位高手現身。
“若可畢其功於一役，自不留禍患於後人！”
言罷，這位人皇大笑離去，自是有豪情萬丈。
李平安心潮起伏，但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他看了眼窗外。
某隻小龜還在躲着不現身，紫瑤與清素已是要轉身回返，寧寧帶着幾位侍女自涼亭起身，繼續趕來此地。
‘啊，感覺不太對勁，是因爲我身邊都是女子的緣故嗎？’
李平安啞然失笑，輕輕搖頭。
他低頭看向牀邊，那個做演示的木偶只剩下了‘斷臂斷軀’。
李平安將這些木偶收起來，隨手就要用真火燒盡，但動作微微停頓……
等會。
木偶的胳膊、腿、頭加軀幹，剛好五部分，剩下的一塊好像是……
李平安拿出剛收起來的石盒，目中蘊起金光，憑天道之力看了一眼石盒內鎮壓的蚩尤殘軀。
槽（闡教粗話）！
有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