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始鳳的嗓音直接自李平安心底響起。
威嚴、肅正，又帶着一種母性特有的溫柔，以及幾分疑惑。
不等李平安的元神回話，始鳳又開口道了句：
“天帝？爲何你元神這般羸弱，天道卻爲你所用？”
李平安：……
這位盤古神的戰將是不是略微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禮貌了。
“始鳳前輩，”李平安元神出聲，“晚輩確爲天帝，此間有諸多因緣際會，也是因晚輩爲天道板正了許多路線上的錯誤，得三清允許、鴻鈞認可，故成了這天帝。”
“是嗎？”
始鳳呢喃道：“我們鳳族敗落了。”
李平安也不知該如何答話。
始鳳輕嘆了聲：“天帝陛下不必擔心，吾現身只是有兩件事拜託天帝陛下，而今天地已走向了壽歲的末段，倒也沒什麼可牽掛的了。”
李平安心底一動。
看始鳳種種表現，這位大佬應該精擅歲月大道，而歲月大道的特性，自然就是可透過歲月模糊看到未來之事。
天地壽歲的末段。
這倒是一個重要信息，可以佐證李平安此前諸多猜測。
李平安反應也算迅速，立刻拱手行禮：“還請前輩教我！”
“哦？”始鳳嘴角露出幾分微笑，“吾尚未說託請你做之事，你倒是先讓吾教你，教你何事？”
李平安低聲道：“晚輩想救這個天地。”
“救？”始鳳問，“如何救？生靈有生老病死，天地亦然，就如所謂的長生之事，其實也不過是汲取天地之力固化自身，同樣躲不過諸災禍，有形消逝、復歸無形乃必然之事，需要做的是如何看待此事。”
李平安快聲道：“晚輩有幸聽聞超脫者之事，生靈若可超脫，天地爲何不能超脫？”
始鳳道：“天地超脫萬中無一，只有圓滿之天地在極爲苛責的條件下去搏那一線生機，你有此心，倒是令吾刮目相看。”
隨之，始鳳緩緩搖頭：
“若伱有接近大道聖人之道境，說這般話還有幾分可信，而今聽來不過有些可笑罷了。
“吾自勸你，勿做他想，這天地應當還有萬年、數萬年壽歲，想想自身如何能超脫纔是正理。”
李平安也沒料到始鳳會是這般態度。
他擡頭瞧着始鳳，對方那張美豔無匹又帶着高傲聖潔的面龐，並未摻雜任何‘人情世故’。
她說的只是她所想的。
大概大佬都是這種性格。
李平安按下心底不悅，訕笑道：“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就實現了呢？前輩要託付我之事爲何？還請前輩告知，晚輩會仔細斟酌。”
始鳳微微頷首，而後看向了一旁的孔宣和金鵬。
她皺眉道：“吾最初召來此地的，應是那頭玄龜，她法力渾厚、性情單純，本是想借最後涅槃爲她塑鳳族軀體，做吾兒媳，沒想到最後卻是便宜你了。”
李平安：……
好傢伙，龜靈師叔是被始鳳直接搞過來的！
始鳳從最開始就在觀戰？
怪不得他進入始鳳屍身後，剛跟大鵬鳥聯手對抗鯤鵬，始鳳屍身就主動開始涅槃。
當時還以爲是鯤鵬突然得了涅槃秘法，現在想來卻是有諸多不同尋常之處。
尤其是，進入始鳳屍身的鯤鵬元神只是殘魂，實力並不算太強，其實很難對抗天道的天譴之力。
——也是算好了這點，李平安纔敢帶着天道衝入其中。
李平安訕笑：“前輩終究還是鯤鵬的母親，最後竟是用這般法子補償了鯤鵬。”
始鳳目中多了幾分笑意，緩聲道：
“當年拋棄它是吾之過，它而今倒是比孔雀走的更遠，因自身劫難而得機緣，已算是半步擺脫了洪荒天地對他的束縛。
“吾爲孔雀做了許多鋪墊，爲的就是讓他遠離洪荒天地，去追尋超脫之理，讓鳳族血脈能在混沌海中延續，他卻始終慢了許多步，超脫應當無望了。
“既然這般，讓鯤鵬去嘗試能否超脫也未嘗不可。”
李平安皺眉道：“前輩可知，鯤鵬自上古至今，在洪荒做下諸多惡行？”
“天地寂滅後一切都會一了百了，只有留存下來的纔會去回憶洪荒的過往。”
始鳳淡然道：
“善惡當真重要嗎？”
“當然重要，”李平安搖搖頭，“善惡並非存乎一心，善惡存於外且與自身之外的其他生靈相關。”
“善惡只是保護弱者、達成統治弱者這般目的的謊言罷了。”
始鳳笑道：
“若你只是普通生靈，善惡之分關係到你能否存活，這自是重要的。
“但當你統御萬靈，或是道境立於衆生之上，善惡已失去了意義，只會成爲束縛你的藩籬，想讓萬靈臣服靠的是你自身的威嚴，而威嚴只來源於自己的實力和背景。
“小天帝，如果只是這樣，你可沒辦法帶這個殘破不堪的天地超脫。”
“或許吧，”李平安目光坦然，“各有各道，我自按我心底所想向前追尋。”
始鳳道：“我想託付你的第一件事，是請你用我送你的這個戰軀，爲鳳族延續血脈，大鵬與孔宣你選一個作爲配偶。”
李平安初聽只是怔了下。
而後就感覺背後有一道道玄雷劈落，整個人哆嗦了幾下。
這是啥跟啥！
大鵬是男人、啊不是，大鵬是男鳥啊！
孔宣雖然陰陽未分，但一直是以男相示人啊！
而他李平安可以用自己父親的雙腎之力對天發誓，他喜歡成熟知性大波浪、也不是，他取向和審美絕對正常，自家兩個夫人一個情人哪個不是絕色大美妞！
這！
這在炸裂界那也是相當炸裂了！
李平安看了看自己的鳳族戰軀，這東西有多強他是知曉的，只要過了始鳳這一關，他就能有一個實力堪比肉身修行大羅金仙的身外化身。
有這戰軀，搭配諸多寶物，以後他就能主動去找厄難尊者追着打，而不是被厄難尊者再偷襲。
若是換成幾十年前的李平安，他大概率會搖頭拒絕。
但現在……
李平安正色道：“我可以用其他方法，嘗試幫鳳族培育純血鳳凰，我這裡還有億點點私藏，天道現在有多強，您應該是知道的。”
始鳳點點頭：“這樣也可，那第一件事就改做你幫鳳族培育純血鳳凰吧，你們這種人族還真是扭捏，孔雀若是化作女子，自也是舉世無雙、各族難比的。”
李平安苦笑。
得嘞，這又是一個折中大師。
“晚輩倒是覺得，前輩您的觀念實在是……太奔放了。”
“第二件事，”始鳳笑意收斂，“吾自大鵬記憶中看到了你種種事蹟，你收服龍族、讓龍族成爲了天庭的中流砥柱，此事吾自是有些不服。”
李平安眨眨眼，莫非……
“稍後孔雀與大鵬都要入你天庭，做你天庭的大將，你需給我鳳族一個頂階神位，要壓過四海龍王一頭。”
始鳳目中帶着幾分威脅：
“此事你若不答應，這戰軀吾自毀了便是。”
李平安眯眼笑着：“那您如何確定，晚輩現在答應了以後會不會反悔？”
始鳳道：“因爲大鵬對你的印象中，你是個頂好頂好的好天帝。”
李平安正色道：“善惡只是只是保護弱者、達成統治弱者這般目的的謊言罷了。”
始鳳緊緊蹙眉。 李平安忙道：“晚輩可以許諾，今後只要孔宣與大鵬爲天庭立下足夠的功勞，晚輩就可破格提拔，除此之外，晚輩當真不敢答應太多，天道就在旁看着。”
“那就好，望你說到做到。”
始鳳輕嘆了聲，擡頭注視着洪荒天地。
不死火山與洪荒主天地是互相顛倒的。
始鳳低聲道：“吾這段印記終究是不免要散去了，在混沌海與洪荒中活了這麼久，卻始終未能搞懂爲何而活，着實汗顏。”
李平安心念一動，忙道：“前輩莫急着走！晚輩有幾件事請教！”
“請教什麼？”
“超脫者！”李平安快聲道，“這個天地間存在一個超脫者！”
始鳳微微頷首：“吾知那個傢伙，他躲在了靈鷲山中，也不知在謀劃什麼，遠古時倒是出來走動過，不過吾與他沒有過交集。”
“他的目的當真是等天地寂滅汲取此地天地本源嗎？”
“應該是，”始鳳道，“三清是盤古神的元神所化，只要三清在，他就不敢對天地出手，所以要等天地寂滅。”
“三清歸一可化盤古？”
“這個天地內應該是不成的，只能化作盤古殘魂。”
“天道圓滿後是否會拋棄生靈？”
“天道可以看做是盤古子嗣。”
始鳳道：
“盤古神開天地，天地自成大陣，生靈若看做天地的一部分，生靈感念與天地共鳴誕生天道。
“天道就是這個天地自身的意志，它的軀體爲天地大陣，天道圓滿就代表它匯聚了所有生靈之力。
“是否拋棄生靈，就看它到時自身的選擇。
“當天地寂滅，天道自身若能存活，不就代表這個天地還在以某種形式存續嗎？”
李平安心底明瞭。
那也就是，自己和父親不斷影響天道，天道最後不一定會背叛生靈？
“還有問題嗎？”
“您是如何看待鴻鈞祖師的？”
“鴻鈞……你確定要問嗎？”
始鳳擡頭看向上方：“他在注視你，太清也是，若我繼續說下去，他恐怕要直接出手了。”
李平安嘴角抽搐了幾下。
始鳳似笑非笑，身形漸漸變得虛淡。
咻！
始鳳的身影輕輕一閃，化作了一團火苗，被一縷混沌氣息吹滅，一縷極其微弱的嗓音自李平安心底流轉。
“天地初闢時，他與那個懦弱的超脫者差不多是一起現身的。”
李平安微微怔了下。
歲月流速忽然恢復正常，衆仙似有所感，同時看向了李平安面前，那裡只有一團淺淺的混沌氣息，以及李平安的鳳族戰軀。
李平安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孔宣、大鵬，尊母有令！”
孔宣與大鵬鳥同時低頭做道揖。
“從今日開始，你們兩個就爲天庭效命，必須壓過龍族一頭，莫要丟了她的麪皮。”
孔宣和大鵬對視一眼，卻是不疑有他。
孔宣低頭輕嘆，大鵬言稱領命。
這像是他們母親所說的話語。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母親在一瞬之間確實有一道印記顯現，在他們心底留下了一些話語。
龜靈靈在旁問：“這不死火山咋辦呀？就這麼露着嗎？”
李平安略微思忖，天道無麪人在他靈臺快聲稟告。
李平安道：“天道會佈置大陣遮掩此處，不必擔心，咱們先回返天地，免得鯤鵬召集更多先天神魔前來報復。”
赤精子撫須沉吟，憂心道：“鯤鵬得了始鳳道軀，今後怕是要成洪荒之大患了。”
“也還好咱們過來了，”多寶負手笑道，“要是讓鯤鵬大贏特贏，那纔是真麻煩，現在鯤鵬也是付出了諸多代價，才得了不足六成始鳳之力。”
李平安取出滄月珠，將自己的戰軀收起。
此戰軀對他實力提升可謂巨大，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就是，他想要利用戰軀就要元神脫離自己的本體。
稍後還是要琢磨點方法，或者讓元神分開……
李平安想起一事，道一句：“各位稍候。”
他元神鑽入這鳳族戰軀之中，施展金烏貫日訣，身形直接化作一頭三足金烏，在此間各處一陣亂飛，收集起了還未消散的先天五行氣。
衆仙面露費解。
孔宣低聲道：“天帝陛下需要先天五行氣修行？”
“對，”大鵬鳥抱起自己原本的軀體，低聲道，“這對陛下很重要。”
“那陛下直接找吾不行嗎？”
孔宣嘆了聲：
“既然母親有命，接下來吾自帶着鳳族迴歸天地，爲天庭效命。
“陛下想要先天五行氣，吾這邊爲他採集些就是了。”
大鵬鳥道：“陛下習慣自立自強。”
“大概吧。”
一旁多寶道人則是眯眼笑着。
用鳳族戰軀施展金烏秘法化成了三足金烏，這何嘗不是一種……咳。
“稍後還要提醒下大師兄啊，讓他小心些鯤鵬。”
龜靈靈挽着清素的胳膊輕輕搖晃，小聲嘀咕：“清清你跟咱們陛下說一聲唄，把他戰軀借我玩幾天！”
清素表情有些異樣，自是不敢輕易答應此事。
……
紫霄宮中。
鴻鈞伸了個懶腰，對面前坐着的太清笑道：
“咱們天帝陛下現在也算有點自保能力了，不過我有點想不明白，他爲何不捨棄人軀，直接入主這鳳族戰軀？”
太清想了想，有些費力的道：“上限。”
“確實，雖然這個鳳族戰軀是始鳳涅槃贈與的，與他元神完美契合，但今後想要踏出最關鍵的那幾步會頗爲困難，畢竟不是自己修出來的。”
鴻鈞笑道：
“來，咱們下盤棋。”
“稍……後……”
“讓老君回來吧，不用多找了，現在咱倆聊天都費勁，”鴻鈞淡然道，“你尋不到伏羲的。”
太清並未言語，只是閉目悟道。
鴻鈞搖搖頭，乾脆將黑白子拿在左右手，開始左右互搏，嘴角始終帶着淡淡笑意。
那是胸有成竹且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