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讓戰軀找了個角落打坐,對同屋三仙說了句迴天庭處置公務,心神切換回天庭的本體。
一股虛弱感油然而生。
這倒不是本體金仙道軀太弱,主要是因爲留在本體中的元神之力相對較弱。
元神的變化,感知自是最明顯的。
李平安睜開雙眼,入目就見穿着練功服靜坐在聖母畫像前的牧寧寧。
他仙識緩緩籠罩天庭,躡手躡腳地站起身,自牧寧寧身邊路過時,忍不住低頭俯身,在她額頭外不接觸的落下一吻,這才悄然遁出陣法,駕雲去往瑤池處。
兩位天后住的天庭內秘境也稱瑤池。
這名稱還是瑤池自己定的。
一般而言,這般稱謂都是要避開主母的名號,但瑤池卻反其道而行之。
瑤池秘境的主體是一座如鏡的湖泊,一片連綿的小山,各處風景如畫,舞榭歌臺、仙殿暖閣隨處可見。
此間修行的只有女修,也稱瑤池仙子。
李平安離了牧寧寧處,駕雲行了兩個呼吸,就到了瑤池的殿內。
衆仙子在外相迎,將李平安引入殿中西北角,就各自欠身退走。
“陛下?”
溫柔且帶着幾分酥軟感的女聲鑽入李平安耳中。
李平安打量着站在軟榻旁的美麗女子。
她梳着繁複的雲鬢,穿着柔軟的紗裙,完美身姿詮釋着女子的溫柔婀娜,軟榻上的仙光一照,她身上的紗裙就有些若隱若現,更增幾分朦朧美感。
李平安笑吟吟向前:“突然喊我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瑤池向前主動爲李平安解開長袍,柔聲道:
“知道陛下正忙着收服南洲神庭,若無要事,就算是想陛下想的緊,我自也不敢打擾的。”
“是嗎?那看樣子這事情還不是太急。”
李平安眯眼笑着,突然出手將眼前女人擁入懷中,不等她再開口,已是低頭吻了上去。
暖帳紗幔自行落下,大殿各處被結界籠罩。
待雲收雨歇,帝后糾纏相擁。
紫遙仙子身周仙光包裹、迅速穿戴整齊,化作一縷仙光鑽回瑤池眉心;很快,瑤池的這個分身出現在了凌霄殿旁的偏殿中,找了個軟榻打坐休憩。
李平安指尖感受着瑤池宛若仙玉凝脂的肌膚,嘴角帶着幾分笑意。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瑤兒,當初你是怎麼就瞧上我一個小仙人的?”
李平安捏着她下巴讓她擡頭注視着自己。
這般稱呼也是他們人後的稱謂,對瑤池的分身紫遙也可同音使用。
瑤池聞言愣了下,她略微抿嘴,目光也有些心虛,索性就低頭不看李平安。
瑤池輕聲道:“陛下怎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突然想到了,”李平安笑道,“若有什麼不能回答之處那就算了。”
“陛下怎說的,”瑤池柔聲道,“如今你我怎能有什麼秘密,若陛下疏遠了我,我自是要悔恨百萬年。”
隨之,瑤池輕嘆了聲。
她道:“此時想來,這背後或許也是老師的算計罷了。”
“嗯?”李平安納悶道,“具體怎麼算計的?”
“當時,老師來崑崙山尋我……”
瑤池簡單說了鴻鈞突然現身,讓她做個選擇之事。
李平安仔細思索了好一陣,隱隱像是抓住了一點頭緒,但把這頭緒拽出來時,也只是拔出了一點線頭。
他道:“看似是讓你作出選擇,實則是對你圈定範圍?”
“確實是這般。”
瑤池柔聲道:
“我追隨老師修行較久,對老師話中之意也能琢磨個七七八八,當時我雖有些驚訝,但因爹爹是大氣運者,我也就沒多想太多,但後來……”
“後來怎麼了?”
“老師似乎是有意培養你,”瑤池輕聲道,“具體我也無法多說,只是一些感覺罷了。”
李平安點點頭,閉目思考了片刻。
“對了,你不是有事找我?”
“差些忘了。”
瑤池柔聲道:
“是有兩件小事。
“我有一先天靈根名爲蟠桃,而今栽種在了瑤池中的桃園內,我想着天庭新立,也該多籠絡仙人之心,就想着是否開蟠桃會,請天庭仙官自瑤池上空享用先天靈果。
“我那靈根培育多年,靈株頗多,蟠桃可爲尚未金仙的仙人延續壽元。
“陛下允嗎?”
李平安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擡手在她纖腰上用力扭了扭,惹來幾聲嗔怪。
這個女人,就喜歡在本該溫情時,說一些帶着謀算的話。
李平安嘆道:“這有什麼不允的,你想做蟠桃宴做就是了。”
“這不是怕我風頭太盛,奪了陛下您的風頭。”
“我當天帝就是爲了出風頭不成?”
“那是愚婦目光短淺了。”
瑤池又道:
“還有一事,是關於南洲神庭。
“我此前小憩時,偶得了一夢……那也非夢,算是天道在提醒。
“我見‘羲和’與‘望舒’這兩個內天道神靈在血海邊緣行走,我便落下去問詢,她們二者似是不見我,在那輕聲說着什麼。”
“哦?”李平安頓時來了精神,“那內天道神靈‘羲和’剛被我斬了。”
“恐怕沒那麼簡單就誅滅。”
瑤池略微思忖,仔細解釋道:
“現在內天道神靈依存於血海,只要留下天道印記就可讓自身恢復,只是實力必然會大打折扣就是了。”
李平安納悶道:“你聽她們在說什麼?”
“在謀劃反攻天庭。”
瑤池嘆道:
“她們的交流過程很簡單,大部分都是通過印記互相言語,我只能聽到一部分。
“她們嫌冥河老祖不敢放手一搏,想在天地間找尋一個更好的寄身之地。
“她們還提到了鯤鵬。”
“鯤鵬?”李平安精神一振,“原話是怎麼說的?”
瑤池開始分飾兩角。
“那個假羲和說,鯤鵬竟能掌控先天神魔,其本心已墜魔道,若冥河當真與他聯手,天地怕是危矣。”
“假望舒說,伱我而今只是想找個寄身之地,若離了天地,你我自會崩解。”
“假羲和又道,鯤鵬當真要毀了這天地嗎?”
“假望舒說,鯤鵬與冥河密謀的條件,就是血海傾覆主天地,鯤鵬想要的是天地本源,此事必須趁六聖歸來前謀劃,他要儘可能劫掠天地本源,而後遁入混沌海中追尋以力成聖。”
瑤池話語一頓,目中帶着幾分無奈。
“然後,那個假羲和又說……”
“說什麼?”李平安有些不解。
瑤池嘆道:“她說的原話是,那位上古點化你我時,讓我們經營天地,許諾我們諸多好處,而今卻是一個都不見得,我們怕只是在這世間白走一遭了。”
李平安:……
瑤池輕輕咬着嘴脣,身上多了一層紗衣,依偎在李平安身側。
李平安皺眉思索着。
“那位?能點化內天道神靈的,必是要對天道十分熟悉的,當時知曉天道的只有帝俊、墨臨淵等少部分上古天庭高手……那位……誰能從上古就謀劃到現在……”
瑤池並未言語,只是抱緊了李平安的道軀。
她低聲道:“有些事其實沒必要刨根問底,結果是好的就算了。”
“有趣,”李平安灑然而笑,“天道主動示警,應該是捕捉到了這段話,讓你我知曉。”
“可信嗎?”
“不可不信,又不能全信,”李平安嘆道,“這個天地我其實已經看不懂了,我不知道在最高層謀劃佈局的那倆存在,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瑤池應了聲,並未多說此事,聊起了舉辦蟠桃會的諸多細節。
聊着聊着,大殿又被結界覆蓋。
李平安在此處多停了兩個晝夜,方纔回了此前閉關處,心神迴歸南洲。
他其實在想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玄都城有大法師坐鎮,那鯤鵬是如何與天地內的冥河老祖傳遞消息的?
先天神魔通過天地薄膜鍛成混沌道軀?
李平安已讓無麪人去徹查此事,盯緊血海,若血海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直接匯聚三教之力、召集人族衆高手,先清算了血海再說。
如今首要之事,還是搬走南洲的香火功德。
……
兩個月後。
又是一日陽光明媚。
結束了連續五六個時辰辛苦工作的天庭財部仙首李大志,揹着手沿着天庭仙殿外圍的仙石欄杆慢慢散步。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數字。
玄武界和白虎界的建設需要寶財,天庭每個月發放的月供都是天文數字;
天庭下一步的擴軍計劃所需仙甲法寶、各類耗材,算起來也是大筆鉅款。
雖然李大志已經培養了幾百個會計,幫自己處置各類數字,但一些大事、要事,還是要他親自簽字。
李大志哼起了春風得意的小調。
夫復何求?
他現在的生活,就問一句夫復何求?
天上地下都知他名,東洲西洲都有他蹤,天庭之中無人敢惹,‘天帝父’這三個字詮釋一切。
就是,李大志有時候總覺得,自己一路就遭受了有限的幾次災厄,現在的美好生活多少有點不太真切。
甚至他有時候也會想,這會不會是南柯一夢?夢醒還是在那個服務區……
“爸?”
一縷傳聲入耳,李大志扭頭張望,立刻尋到了在凌霄寶殿中端坐的李平安。
李大志立刻駕雲飄了過去,還沒到地方就忍不住傳聲:
“出關了?”
財神殿離着凌霄殿不算遠,李大志駕雲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跳進了凌霄殿中。
守殿的兵將非但不敢阻攔,還一個個低頭行禮。
“不是,是戰軀暫時回來一趟。”
李平安隨手佈置了一層天道結界,拉開了自己戰軀胸前的衣襟。
他胸口皮膚變得透明,其內有一朵鼓脹的金雲。
此刻,一股股香火功德離了金雲,自李平安戰軀胸口散出,匯入凌霄寶殿中。
已跳到天帝寶座旁的李大志眼前一亮:“這是幹啥呢?”
“搬功德,”李平安眯眼笑着,“只是這次運回來的功德,就能滿足天庭百年月供之用。”
李大志有點迷糊,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的軟座,納悶道:“啥情況?”
“神庭我初步搞定了,現在正讓衆神巡視人間,逐步廢除人牲之事。”
李平安雙手一攤:
“爸,您瞧,人牲這麼大的問題我都解決了。
“也不能說解決了,極大緩解了,那我搞走南洲上空匯聚的香火,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李大志:……
“感情你去南洲就是當土匪去了?”
李平安挑了挑眉,隨之又道:“師父他們還在南洲等我,我半天后差不多就能放空香火,這戰軀畢竟不是本體,只能一次次搬運。”
“南洲香火要運幾次啊?”
“兩千六百多次。”
“兩!”
李大志眼一瞪:“那不是天庭現在用二十萬年都用不完?好傢伙!南洲這是藏了多少香火功德!”
“足夠把九重天搞出來,再多養兩百萬仙兵萬年。”
李平安渾身上下寫滿了舒坦,繼續道:
“每次吸和放都要兩天,預計也就幾十年就能搬光現在的香火功德金雲。
“最可貴的是,南洲的香火功德是源源不斷產生的,二十年去收成一次。
“雖然方法笨了點,但勝在現在就能執行,也足夠穩妥。”
李大志豎了個大拇指:“腳踏實地加油幹。”
“唉,南洲之行讓我頗有些感慨……算了,這些不提也罷。”
李平安合上衣襟,笑道:
“我在南洲還收了個弟子,您猜是誰?”
“女弟子?”
“讓您猜是誰!”
“這我哪知道,”李大志笑罵,“別給我賣關子啊,想說就說,不然本仙首還有諸多要事要處置。”
李平安嘴角微微抽搐:“那等過個百年,我把她帶過來給您看吧。”
李大志納悶道:“爲啥要過百年?”
“等她此生結束,我送她轉世,從小開始培養,”李平安笑道,“還有,您白袍都燒了嗎?”
“燒了啊。”
李大志嘆了口氣:“你這劫難預警到底準不準?我這一直好好的,天地間眼瞅着也沒多少敵人了。”
“咋能沒多少敵人,”李平安苦笑,“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鯤鵬,他能控制先天神魔,這就是最大的麻煩……有點想念六教主了。”
李大志笑道:“天塌下來現在是你頂着,你確實該想念六教主。”
“爸,魔嬰島那邊怎麼樣了?我師父她們問。”
“挺好,沒啥亂子,”李大志道,“你乾妹妹現在就跟一個普通小姑娘差不多了,我安排了一羣教習老媽子,她學什麼,那些魔嬰就能學到什麼,省事省力。”
李平安道:“爸你給他們換個名字,別總是魔嬰魔嬰的喊了,今後歸屬天怒衛管轄。”
李大志笑道:“行,這事我回頭就去辦,陛下還有什麼要叮囑的?”
“空濛界那邊有問題嗎?”
“基本平穩,建設重心開始朝玄武和白虎兩大界挪了,你這個甩手掌櫃啥都不用管,天庭這麼多人吃喝拉撒全你老子去操心。”
“東王不幫您嗎?”
“東王他不管財政,”李大志晃了晃頭,“不跟你多聊了,有事奏本見吧,天帝陛下你下次回來是啥時候?”
“兩天後。”
“那就耽誤你兩個時辰,開個家宴,咱一大家子好久沒聚過了,”李大志嘿笑了聲,“你要想把你師父帶回來一起也行,我給她留個上座。”
李平安訕笑並不答話。
李大志剛要調侃,忽地聽到了角落中傳來了的輕微破碎聲。
父子倆一同扭頭看了過去,卻見一直襬在凌霄殿角落的那顆白玉龍蛋,表面出現了寸寸裂痕!
小玉龍終於要出殼了?!
李平安隨之意識到,自己給凌霄寶殿灌注香火功德時,應該是給了這顆龍蛋一點好處。
“哦唷!”
李大志一拍大腿:“終於出來了!我去喊幾個仙子過來接生!”
李平安笑道:“龍蛋需要接生?”
他話音剛落,一個有些冰冷的女嗓自大殿門口響起。
“自是需要的。”
一襲翠綠抹胸長裙的孔雀仙子邁步入了大殿,長長的睫毛略微上揚,嘴角勾勒出有些僵硬的微笑,對李平安欠身行禮。
“拜見陛下,陛下,龍族與鳳族都是破殼降世,不若讓微臣效勞。”
李平安:……
李大志:……
這大佬莫不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