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負手站在雲上,對着前方的萬里碧波略微出神。
他心底還回轉着剛剛與女媧聖母的交談。
女媧對待某件事的態度,讓他略有些不解。
“此間諸事吾已明瞭,一切依你就是,只是……這天地當真連十幾萬年、幾萬年都沒了嗎?”
“並不是說沒了,”李平安道,“這是按照最壞的的情形來計算的。”
女媧微頷首,不由輕嘆:“此前不曾想,成聖竟還成了壞事,背後竟有如此多的謀算,超脫者其實一直在與三清師兄角力。”
“聖母剛歸,我就不打擾了,您先歇着,我還有事要去碧遊宮一趟。”
“去吧,”女媧笑道,“辛苦你操勞各般要務了。”
李平安臨行又道:“此前左侍首尋我,請我去找人皇伏羲氏前輩的下落,我答應了,而今得來的只是悲訊。”
女媧嘴角笑容漸漸隱去,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左侍首,後者已是連忙低頭跪伏。
李平安隨後匆忙告退。
惹了事就跑,還真刺激。
奇怪,女媧聖母跟伏羲人皇關係不好嗎?
上古伏羲被暗算,不也是聖母一力幫伏羲轉世成了人族人皇,伏羲氏上古之所以能壓服衆百族,也是因,伏羲佔了百族高手、先天大能、人族這三重身份,又有女媧這個執掌造化大道的妹妹力挺。
‘是有什麼矛盾嗎?’
李平安對此表示不解,但他也沒多想。
伏羲已逝,唯有遮雲。
此遮雲道人似乎還成了超脫者老師的鐵桿小迷弟。
忽聽一聲呼喊自前方傳來:“師侄陛下!”
這獨特的稱謂。
乾坤破了個洞,多寶道人笑呵呵地湊了出來,對李平安嘖嘖稱奇:
“厲害呀,跟着超脫者修行五六百年,竟到了這般地步,本師伯都有點看不透了,妙啊。”
李平安皺眉道:“怎麼感覺師伯你是在嘲諷我?”
“哈哈哈哈!走走走,我家師父正在喝悶酒,你快去勸勸吧,聖人又喝不醉。”
多寶拉着李平安直接鑽洞,邁了幾步的功夫,已是抵達了碧遊宮中。
聖人道場自是比教主道場看着氣派了許多。
雖然殿還是那些殿,山水還是那般山水,但只要各處沾了聖人道韻,木靈枝繁葉茂,魚鶴靈性倍增,頑石即刻開悟,靜水活物倍增。
李平安抵達此處時,截教八大弟子都聚在此處,自都是來拜見通天教主。
通天此刻斜倚在寶座前的臺階上,手中拿了個玉壺,一口口地喝着悶酒,表情冰寒如霜。
八大弟子大氣都不敢喘。
前一瞬還在嬉皮笑臉的多寶道人,進了大殿也連忙板正面容,帶李平安向前。
“師父,天帝陛下來了。”
截教弟子們大多率性而爲,此刻也就相對來說講規矩的趙公明對李平安像模像樣行了個道揖,五位仙子都只是微微頷首就算打過了招呼。
某玄龜更過分,站在那一動不動。
李平安還想湊過去捉弄龜靈一下,但湊近一看……她睡着了。
‘你還真是在哪都能睡。’
“平安啊,”通天教主嘆了口氣,“你們八個都去外面,告訴各弟子,接下來千年誰都不可隨意外出,外出必須得你們八個之一應允。”
八大弟子同時低頭行禮:“是,師父。”
多寶道人雙手縮回袖子,給李平安偷偷拱了拱手。
那意思自然是請李平安去開導開導通天。
通天微微一嘆,略有些出神。
“拜見師叔祖。”
“不用多禮,上來坐。”
“不了,弟子坐下面。”
李平安左右尋找,隨手攝來一張椅子,坐在了臺下。
通天教主欲言又止。
李平安已是在這位‘性情’方面並沒有任何變化的聖人老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吐槽能量’。
他主動開口:“封神榜這事,師祖做的確實不太地道。”
“對吧!我就說是吧!”
通天教主立刻坐直身體,目中滿是委屈:
“他的弟子是弟子,我的弟子就是草芥?”
李平安心底暗歎,這位師叔祖的性子非但沒有變得更‘孤寡’,反而更接地氣了。
“師叔祖您消消氣。”
李平安正色道:
“這裡面的事,我一個做小弟子的也不能亂說什麼,但師叔祖您當時的誠意我看在眼裡了。
“我今天過來,也是給師叔祖您一點支持。”
通天納悶道:“哪般支持?”
“您瞧,”李平安左手一翻,一朵紅蓮緩緩盤旋,其上有十一隻花瓣,狀若琉璃卻有一絲雜質,且第十一隻花瓣偏小了些。
通天教主頓時眉開眼笑。
“這不是你當初許諾給吾截教的好處?”
“還有,”李平安右手再翻,一朵圓潤飽滿、散發着玄妙道韻的十一品紅蓮再次顯露。
通天教主眼前一亮,仔細盯着這朵紅蓮。
第二朵紅蓮吸納功德的數量,恐怕是第一朵的數十倍,此間已可稱先天靈寶!還是極其稀有,可以鎮壓氣運、遮擋業障的功能型先天靈寶!
“好東西。”
通天教主反而機警了起來,笑眯眯地道:
“平安伱這是有所求?這兩朵紅蓮,你竟主動將這耗功德最多、看着最不錯的送吾截教?
“你今日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李平安正色道:“沒所求。”
“沒?”通天教主略微皺眉,“那你來提親的?龜靈看着也不像跟你好上了啊,難道是無當?總不能是瓊霄吧?”
李平安:……
他名聲就是這樣被敗壞的!
“拿着吧師叔祖。”
李平安將兩朵十一品紅蓮都送了過去,通天教主雙手捧住,又是喜笑顏開。
李平安叮囑道:“好的這朵,大概可以蓋一兩百人的業障,我建議就給您的親傳弟子們用,千萬不要用它鎮壓整個大教的教運,不然這東西立刻會炸。”
“好好,曉得了,你當真一朵都不要?”
“不用。”
李平安心底暗自嘀咕,它倆的‘母親’現在都在他手裡。
他又叮囑:“差的這朵,倒是可以煉製成寶物。”
“你今日怎得如此大方?”
通天教主將紅蓮擺在一旁的臺階上,笑道:
“我們六個不在天地間,天地間發生瞭如此多的大事,你是不是已身懷十件八件的重寶,瞧不上這兩朵蓮臺了?”
“寶物誰會嫌多。”
李平安道:
“此前我弄天庭最艱難時,截教處處相助,而今天庭已掌四海、定三界,我總不能不給點回報。
“只是如今六聖歸來,天庭發功德也沒那麼方便了。
“師叔祖接下來就準備讓截教上下同時閉門不出嗎?”
“唉,這般只是自我安慰罷了。”
通天教主整個人彷彿都在散發着一個個小小的‘愁’字,苦笑道:
“成聖這件事,還真是奇怪。
“成聖前,我從未將天道放在眼裡,成聖之後,我已經能直接感受到天道是何等恐怖。
“它無形無質,卻存於生靈靈光之內,所有生靈的靈光同時閃爍,就如天道在呼吸,整個天地都是它的軀體,而它自身除卻被鴻鈞污染的那部分,並無半點靈性。
“未來都在它的推演,劫運就是它的謀算。
“我該如何救這些即將被劫運盯上的弟子?我截教當真要死三四成弟子才能渡過劫難嗎?”
李平安:保守了。
三四成弟子死傷這個估算,終究還是保守了。
在李平安所知的封神大劫中,截教整個都沒了。
先是趙公明被釘頭七箭書害死,而後三霄一怒佈置九曲黃河大陣削了大部分闡教十二金仙的修爲和道基,然後就是聖人下場將三霄打死,後面又發生幾次重大事件,廣成子去碧遊宮當面開大嘲諷之類的,通天教主一怒下場佈下萬仙陣。
最後的結果,就是截教死過半,被西方教趁機渡走了三千紅塵仙,八大弟子最後只剩無當聖母提前離去,多寶都被老子直接抓走去謀算化胡爲佛之事。
此間種種,自是頗爲複雜。
但截教確實直接沒了,西方教也自此走向大興。
這些話,李平安自是不能直接說,說了也沒用,反倒是會讓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李平安只能勸一句:“師叔祖,此間諸事還是莫要太過悲觀。”
“不提了,隨劫運去吧。”
通天擺擺手,輕嘆道:
“還好平安你有良心……對了,你此前所說,讓吾截教弟子進天庭,這事具體如何做?”
李平安笑道:“我今日就是爲此事而來,這其實也是躲避劫難的一個法子,只不過大部分截教的師叔不願接受罷了。”
“法子?哪般?”
“成爲天奴。”
通天教主身形後仰,目中多是思索。
李平安也沒指望通天教主能勸截教衆高手,截教的教義就是去截取一線生機。
他們會爲一線生機不斷拼爭,並不願對天道天庭妥協以求保全性命。
更何況,現在大劫還沒來,截教上下除了通天教主,其他仙人壓力都不算太大。
一萬對數百,優勢在我!
……
通天教主果然沒有勸說他弟子的意思。
李平安也不強求,他只是給出解決方法,盡到自己道門弟子的義務罷了。
在碧遊宮玩耍半日,喝了酒、泡了澡,李平安渾身舒泰地回了天庭。
他本想直接去靈山。
但臨行前,李平安轉念一想,稍後還是要去玉虛宮拜見一下,給西方教弟子多一點告狀的時間。
他去靈山作甚?
自是去挑釁的。
順便看能不能激怒準提聖人,最好是讓聖人出手爲難自己;
如此,李平安就能借題發揮,嘗試去破壞西方教和闡教的聯盟。
一切都是爲了保住更多生靈戰力。
李平安忙前忙後,還沒來得及去東安城看看,他爲了給自己留下一點驚喜感,特意未用仙識籠罩那片區域。
抵達南天門,李平安這次沒有去考驗守門將領,現身後就是一羣羣天兵天將直接單膝跪地。
“起來吧,天庭怎麼規矩變多了。”
“謝陛下!”
天兵天將站起身來,卻已不見天帝陛下的蹤影。
李平安駕雲前行,目中略帶震撼。
天庭分層了!
進了南天門之後,前方就是一座巨大的、圓筒狀的雲梯,雲梯頂端屹立着通明殿,通明殿延伸出八條雲路,通往了八個方向、連接了三十六殿。
通明殿後方有一條彩虹階梯,階梯末端直通上一層,那就是凌霄寶殿、瑤池聖地、兜率宮所在之地,那是第八重天。
通明殿和天庭政務諸殿佔據了第七重天。
自雲梯向下,能見一個漂浮着一座座仙島的第六重天。
第六、第五、第四重天,分別是天庭仙官將領的府邸、天庭精銳兵營、天庭練兵養兵地,這是中三重天。
下三重天則是天人界,也就是李平安當初構想的‘下輩子享福之地’,天人壽千歲,所在之地物資豐沃、不愁吃喝,終日遊山玩水、呼朋喚友,真真的仙境。
天人界也是天兵的重要來源。
此前天庭遺留的幾個問題,鳳族部落、巫族少部分巫人、十數萬魔嬰,都安排在了下三重天。
各地匯聚而來的天庭新兵,也會在中三重天受訓,而後派往各地。
天庭也不再只是有南天門,南天門只是離着天庭中樞最近,開在了第七重天。
東天門、西天門開在了第四重天,供天兵天將出入,北天門開在了第三重天,主要運送天庭平日裡各類耗材,比如玉符、靈石、布料、酒水美食,等等。
整個天庭,已如一個可以完美閉環的小天地。
李平安輕輕嘖了聲,心底嘉獎了東王幾句,然後頭也不回的……直奔瑤池聖地而去。
片刻後。
李平安自王母的寢殿尋到了這位大夫人。
她斜倚在竹簾後,早已屏退了侍女樂師嫦娥,閉眼假寐。
李平安緩步到了榻前,欣賞着眼前這個女子絕美的身姿,手掌探入了她紗裙的衣領,剝出了雪白的玉肩,她花萼般的鎖骨像是在示威,吹彈可破的肌膚宛若在挑釁。
瑤池似剛醒般,擡眼瞧着李平安,驀地低眉看向一旁。
“陛下怎得這般看吾……莫讓人瞧見了……”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已是沒了開口的機會。
兩道強橫的結界同時封住了大殿。
……
三日後,崑崙山。
李平安坐在雲端,張嘴打了個哈欠,精神有些欠佳。
倒不是他累到了。
就算是把兩位夫人都折騰累了,他也是遊刃有餘。
就是單純的享受歡愉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以至於過去數百年拼命修行積攢的疲倦感涌了上來。
‘還真有點想睡會兒,好多年沒閤眼了。’
李平安左右瞧了眼,發現已到了闡教的地頭,於是降下雲朵,就在玉虛宮外隨便找了個歪脖子樹,翻身跳了上去。
伴着清風伴着雲,閉目假寐。
他這一睡倒是不要緊,玉虛宮中可就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