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並未直接回答混沌鍾這個問題,只是對玄都大法師行了個道揖。
大法師含笑擺手,示意李平安忙自己的,不必多管他。
他就是來保護一下花花草草。
廣成子與懼留孫並未現身,朝歌城中的衆高手倒是紛紛朝此處趕來,十多道流光分作了兩個陣營。
太乙玉鼎黃龍帶着姜尚立於一方,無當聖母與瓊霄仙子帶着幾名截教高手一方。
李平安雙手背在身後,元屠劍自身旁懸浮。
他與混沌鍾鍾靈的對峙,也沒施加任何遮掩,交談聲旁人都可聽聞。
“還請道友給我一個放了陸壓的理由。”
李平安平靜地說着:
“我爲天庭天帝,自是要護持天地,此賊近日居心叵測意圖擾亂天地大局挑起闡截之戰,身上血債累累,此前更曾連續重傷軒轅黃帝。
“人族天帝,必須斬之。”
鍾靈無奈地聳聳肩:“你老師說的,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就當給他一個面子嘍。”
“那不如讓老師親自現身。”
李平安目光微微閃爍,看似隨意的道:
“這可真是讓我有些費解了。
“此前堅持要讓道仙封神劫按照原定路線走的是他,現在安排陸壓道人搞事的也是他,老師行事何時有過這種前後矛盾之處?”
鍾靈笑道:“你雖然很聰明,但這樣在我這是套不到話的。”
李平安手中長劍輕輕甩動:“那我先斬了這傢伙。”
“你強行出手也只是讓我本體現身,”鍾靈認真的解釋道,“我本體現身必然引來聖人出手,聖人出手你老師就會出手,最後還是我被你老師撈走,何必呢?不麻煩嗎?”
李平安頓時有些語塞。
這就是絕對力量帶來的話語權。
可惜,是超脫者老師有這個話語權。
衆仙此刻都無法離此地太近,他們也只能遠遠聽着。
李平安有些無奈地道:“我現在已經完全搞不懂老師想做什麼了,他如果想要毀滅這個天地,爲什麼又要這麼拐彎抹角。”
“說實話,我也不懂。”
鍾靈輕輕嘖了聲:
“我只知道,這些事都是有內在聯繫的。
“你如果想要去調查你老師的秘密,可以去混沌海中探尋,伱老師也樂於你這個唯一弟子能更瞭解他。
“他太孤獨了,我畢竟只是法寶,只能見證他存在的歲月,卻不能觸碰他的道心。”
“我老師其實也有弱點,對嗎?”
“我們還是聊聊陸壓怎麼樣?”
鍾靈指了指下面被太極圖吸住的這隻三足金烏。
三足金烏的那雙鳥眼既憤怒又驚恐,死死盯着李平安。
李平安道:“其實沒什麼好聊的,就算最後惹得老師與聖人交手,我也要試試能不能斬了他,我不知道他對老師有什麼用,在其位謀其政,在天地中,我是天帝,當爲衆生立命。”
“你太死板了,這個天地已經註定要毀滅,而且只有幾千年的歲月了,幾千年,一眨眼便過了。”
“但幾千年也足夠凡人繁衍百代,能讓生靈自天地間活過許久。”
李平安右手虛握,元屠劍落在他掌心;
他左手探向腦後,宛若是在脖頸中拔出了另一把殺戮大道至寶。
元屠、阿鼻,一劍劍光清澈如水、一劍劍光火烈如火,李平安雙手輕輕一震,無窮無盡的殺戮之意化作血色波浪,籠罩方圓三裡之地。
他不緊不慢地說着,嗓音無比清晰,自身散發出的威勢,已是讓黃龍真人這般道境不足大羅者道心震顫。
“更何況,幾千年後,說不定我們就找到了避免終焉的法子。
“這些誰又能說得準呢?
“天地賦予生靈容身地,生靈賦予天地可能性,天地與生靈本身沒有孰輕孰重,萬物皆在於陰陽平衡。”
雙劍起手;
殺戮大道居中涌出無盡生機,隨之生與死互相追逐,化作了血與綠相繞的太極圖,覆在他與鍾靈與金烏鳥之上。
鍾靈目中多了幾分欣賞的意味。
她道:“每一條大道的極致,其實都能對抗歲月的侵蝕,雖然現在的你還阻不住我,但我已經無法看清你未來能抵達哪般境界……最後提醒你一次,如果讓你老師與聖人動手,有可能最後這幾千年都沒有了。”
“不會的。”
李平安淡然道:
“雖然不確定爲何如此,但封神劫對老師的計劃來說很重要。
“他不會在封神劫完成前滅世。
“或許跟那句因果逆轉有關,只是我道境不足,對因果大道也參悟不深,但排除所有可能性後,剩下的可能再荒謬也要試着相信。”
鍾靈抿嘴皺眉,嘟囔道:“你們兩個都是怪物。”
“得罪了!”
李平安一聲輕喝,身形朝下方極撲!
他已是動用了自身三大底牌外的全力,殺戮大道爲主導,水火土雲衆生五大道同時震鳴!
道則之海幾乎出現在他背後,被天道直接掌控的數百條大道在同時迴應李平安!
兩把長劍劍鋒交匯處,一道並不巨大但無可阻擋的劍鋒已然凝成,朝無法動彈的金烏鳥脖頸斬落!
當——
金烏上方出現了一道水藍色的衝擊波。
混沌鍾顯露全部蹤影!
那道衝擊波向外盪開百丈忽地向上折返,凝成一面託天之掌,與落下的劍鋒正面相沖!
周遭衆仙看的熱血沸騰,已是有幾位熱血老年選手想加入戰局,卻又發現兩邊都是他們不願得罪或者得罪不起的存在。
大法師此刻就慘了。
李平安和混沌鍾鬥法,大法師卻要催發太極圖消掉這場鬥法的餘波。
他雙手不斷揮舞,手指宛若在彈奏一曲激昂的樂曲,太極圖的威能爆發開來,定住乾坤,將鬥法餘波控制在方圓三裡之內。
劍鋒被手掌穩穩托住!
歲月大道的鐘鳴聲不絕於耳,一份靈氣在歲月大道的加持下,在相同的時間單位內,此刻燃燒出了千份、萬份的力量。
殺戮大道不斷震顫,李平安渾身肌肉暴起,長袍已是出現了道道裂痕,長髮向後不斷飄舞。
其勢銳不可當!
混沌鍾周遭神光忽然內斂,連帶着那頭金烏同時被收入混沌鍾內;
下一瞬,混沌鍾看似毫無花哨地朝一旁挪動了數丈,那劍鋒自混沌鍾旁滑落。
李平安雙劍拆裂,劍鋒隨之崩解,並未直接撞向下方太極圖,而他自身則被震的氣血震盪,一股深紅色的孤煙自他頭頂竄出,直衝霄漢。
這是道軀之力接近大成的標識!
混沌鍾本是想借李平安這一劍破開太極圖封住的乾坤,自身好逃遁,沒想到李平安拼着內傷也要散掉劍鋒。
此刻李平安更是橫衝而來,失去金烏作爲目標後,他直接將混沌鍾當做了攻擊對象。
雙劍齊動、鐘聲不絕。
方圓三裡之內出現了數不清的殘影,李平安雙劍似是要斬斷歲月、截擊因果,混沌鐘的威能逐步全開,卻無法阻住殺戮大道的衝撞。
甚至就在這短暫的鬥法之中,外圍的大法師、廣成子、無當聖母,都能清晰地看出,李平安的攻勢對混沌鍾產生的威脅度越來越高。混沌鍾畢竟只是單件寶物在此。
李平安的大道又有天道加持。
此刻的李平安,比之一劍破了第六聖臉頰時的他,戰力高出了一截!
“留下陸壓!”
李平安的嗓音震動天地,卻並未傳入朝歌城。
混沌鐘的鍾靈此刻並未回聲,只是全力防禦,以單純寶物應對半聖之戰力,着實顯出了開天三至寶的不凡之處。
李平安戰意勃發,道心映出一道劍痕,他則遵循這道劍痕,雙劍合一、點破乾坤,帶着一團團空間破碎後產生的扭曲光暈,重重砸在混沌鐘上。
當!
“嘶!疼!”
鍾靈罵了句:“你下手這麼狠幹嘛!又不是我要救他,你老師讓我帶他回去,我不聽話會被關小黑屋呀!”
李平安卻是一言不發。
他並不想得罪鍾靈;
但今日,他必須嘗試能否斬滅陸壓道人,哪怕引發聖人與超脫者之戰。
否則道心不寧,念頭不暢!
“真以爲我就這點本領了!”
混沌鍾呸了聲,連續閃爍。
太極圖籠罩之地,同時出現了數千口混沌鐘的虛影;
李平安身形抖動,瞬息間化作數百殘影,擊破了混沌鍾散出的諸多虛影。
能把混沌鍾逼迫到這份上,雖說是借了天道之力、地利之變,卻也足夠讓衆仙歎服。
混沌鍾出這般虛招,自是爲了真正的殺招做準備。
待李平安化作的殘影與混沌鐘的虛影同時歸一,李平安一劍點在混沌鍾鐘身之上,混沌鐘被打的搖搖晃晃,周遭神光都有些渙散。
此刻六聖已齊齊關注此地。
太清、玉清、通天教主、女媧聖人,都已做好了嘗試狙擊超脫者的準備,反倒是隻有接引和準提的大道道韻出現在西天。
也就在這時,混沌鍾終於發了狠。
“臭小子!沒大沒小!本鍾也不是你現在就能拿捏的!”
混沌鍾忽然綻出金色神光,其內出現一道被金光包裹的身影。
眼尖的廣成子立刻發現了什麼。
不等他現身提醒,玄都大法師已是出聲高呼:“平安當心!那身影是從古時來的東皇!”
他話音剛落,李平安身形已是與金光包裹的身影撞在一起。
這方圓三裡之地本就破碎的乾坤,此刻就如崩碎的拼圖一般,炸成了漫天碎屑。
太極圖籠罩之地成了一個的巨大的空洞。
而空洞中,東皇鍾化作尺高,懸浮在那金色身影之上,金色身影歪頭打量着李平安,目中多是茫然。
他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卻已是說了很多。
‘天地間哪來這般年輕的強者?似才幾百歲?’
李平安突然笑了聲:“人族天帝李平安,道友,幸會。”
金色身影受大道所限無法開口,卻對着李平安拱了拱手。
李平安提雙劍前衝,金色身影手中多了一把長槍,身形朝李平安飛撲。
在這片空洞之中,天道之力已無法發揮作用;
那是兩個道軀的極致對戰。
一個是巔峰時手撕祖巫的東皇太一,一個是近年來飛速崛起、一劍破了天道聖人大臉盤子的新任天帝。
兩者的對戰從快到慢,自形入道,又返璞歸真,讓大道互相對碰,讓自身不斷拼殺。
東皇太一的大道極少顯露,而今卻在這片空洞中顯露一二。
那是永恆大道的變種,修行就是用自身去詮釋永恆,此外還有五行大道之木行大道、八卦大道、星辰大道等等十幾條大道爲基。
每條大道,東皇太一都將其推到了極高的層次。
李平安的殺戮大道、青雲大道、衆生大道、五行之水火土之大道,此刻竟大部分被東皇太一的大道所壓制。
這空洞外的高手隱隱可見,大道化作了龍鳳之形貌——因龍鳳當年是天地間的第一批大羅金仙,故在大道中留下的印記也最多。
十餘條蒼龍、數只鳳凰在此間亂戰。
而亂戰的中心,李平安與東皇太一刀劍拼殺,每個招式都清晰無比,甚至宛若兩個孩童在田間地頭玩鬧舞動,但每個動作又蘊含大道至理。
此間之妙,妙不可言。
此間之兇險,生死相伴!
激鬥不過片刻,李平安的殺戮大道,東皇太一的永恆大道出現了劇烈對碰!
外圍控制局勢的大法師,猛地臉色漲紅,低頭噴了口鮮血。
大法師總算明白老君爲啥讓他過來了。
他如果不帶太極圖來這邊,恐怕只有聖人出手,才能給這兩個傢伙提供對決的舞臺了,如此一來聖人也太掉份兒了。
商王宮內。
東皇太一翻身坐了起來,看着心海中突然浮現出的這一段段記憶,目中多是震撼。
他啥時候跟李平安打了一架?
好像就是此刻?
以前的他,被混沌鍾招來了當前的時空,作爲混沌鐘的打手在對抗天帝的發難……
這對過去不會有任何影響,也是混沌鐘的獨門絕技。
過去新發生的事在成爲他的記憶,這般體驗還是蠻奇妙的。
“他能把鍾姨逼到這般地步?”
東皇太一喃喃着,目光在微微閃爍。
他擡頭看向前方,閉目感受着李平安的大道,嘴角不由得慢慢揚起。
好厲害的新天帝。
不過,父親似乎被六聖所阻……
東皇太一靜靜思索着。
他其實有辦法破此局,那就是自己在此處喊一聲東皇太一,只需要喊出一聲,就能干擾歲月大道。
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不能產生任何交集,這是鍾姨這一招的基礎。
他在此處喊話,實力巔峰時期的‘過去的自己’自是能聽聞到的,也就是產生了干擾。
只是如此一來,混沌鍾必會受損。
他自然不會讓混沌鍾……受損……
一縷道韻自東皇太一心底緩緩浮現,東皇太一怔了下,隨後緊緊皺眉、面露不解。
“父親,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