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的一聲,天際深處一道霹靂的電光亮起,再看那原本豔陽高照的晴空此時已經是烏雲密佈,電閃雷鳴。黑壓壓的雲層籠罩在凌霄城的上空,似要將這一切徹底的吞噬。 渾黑的紫電槍,雪亮的錐形槍頭,沖天的血光,無窮無盡的殺氣瀰漫。 “啪啦!”又是幾道閃電劃過,雪白的電光閃了幾閃便消於無形,世界的末日彷彿在這一刻即將來臨。 紫電槍遙指蒼穹,宛如一把擎天利劍,誓要擒來無數陰靈鬼魅,將無盡的邪惡驅散。那膨脹的青氣瀰漫天空,與沖天的血氣各據一方。 叮!紫電槍憤然而鳴。 清脆錚音,乍聽之下如深谷黃鶯,清晨而鳴,細聞卻如悵然高歌,悲憤交加。那紫電槍竟然從衛青的手中離開,緩緩升到半空。幽幽的青光如無數根尖銳的利刺,劃破長空。 楊天行的臉色在經過一片慘厲的蒼白後,不知怎地,突然又變得微微紅潤起來了,比之剛纔氣色,反而好了不少,口中喃喃有詞的咒語也變得更加的響亮,只是那眉心間的血紅印記鮮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 而在這片血色法陣之中的紅色血海,紅光越發鮮潤,鮮血呼嘯,幾乎要沸騰起來,而那籠罩其上的白光卻暗淡了下來,在紫電槍勃發出的青氣面前彷彿顯得有些招架不住,若隱若現,若斷若續,到最後只隱約剩下了一些殘餘的白煙。 倒是那血陣中沖天而起的血氣越升越高,霸氣十足,與橫亙在半空之上的紫電槍散發的神氣交纏在一起,一開始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衛青似乎早就猜到了有此結局,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倒是那雙看似灰暗的眼睛此時顯得格外的銳利。狂風舞蕩,捲起他那絲絲的白髮猶如烈馬般的狂野,那宛如刀削般深刻的皺紋在狂風的擠壓下更增添了幾分蒼老和蕭瑟。 只見楊天行紅白相間,詭異無比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喜,脣角急速的唸了幾句咒語,最後口中一聲大喝:“陰靈鬼怪,盡爲我驅。黃泉九幽,招魂乃引。冥冥地獄,還我殘軀。” 這六句法訣楊天行喝的竟是中氣十足,凜然生威,隨着他話音喝處,紅光轟然而散,代之而起的是一面血紅的幡旗緩緩祭起。 幡旗飄飄,鬼氣森森。 這面大幡足有三四丈高,深紅有如被鮮血浸染了一翻。幡上面有荷葉寶蓋,中間是紅寸蟒的大寬飄帶下垂,中間鑲着絨腰,幡有一丈長,將楊天行的身體完全的遮住。 衛青在大幡祭起的那一刻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只覺得四周又是一陣轟鳴,剛纔那空蕩蕩,陰森森,如置身九幽冥界的感覺再度出現,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圍鬼哭聲聲四起,竟有無數的鬼影從那潑灑一地的血液中飛出。 更讓人覺得駭然的是那連綿不絕,仿如響自九幽地獄的陣陣鬼哭聲。只聽那聲聲鬼哭翻翻落落,跌跌墜墜,好似揮斬千萬人,揮灑千昇血,兀一回頭,屍山遍野但卻無限惆悵,那是鬼怪的豪氣與殘酷,是鬼怪的矛盾與相似,是一聲聲千百萬種的情緒融合。 那一聲聲,是怒吼,是不解,是疑惑,是殺機,足以斷了所有意念,也讓觀戰的一衆仙人寒毛豎起,渾身發涼。 惡魔的歌,是yu望,是魅惑,是無可救藥的吸引,因爲,惡魔本身就是yu望,是毒藥。 紫電槍依然當空高懸,寒光朔氣,不可一世,幽幽的青光依然堅守着屬於它的那一方地域,不曾有絲毫的退卻。只是,那槍似乎沒有了當初那麼銳利,那光似乎也沒有先前那麼耀眼。 這一切都發生在大幡祭起的那一刻。 楊天行終於停止了口中的咒語,面上不知何時開始,已經重新沒有血色,只是他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血紅,就連那烏黑的眼球似乎也染上了血色。突然,他全身發抖,手中指 甲深深陷入肉裡,竟有鮮血流下,他卻完全不知。那一片紅色光幕之中,那一面高高飄揚的紅幡啊…… 他轉過頭去,穿過幡布向衛青看去。 那個孤獨蒼涼的老人此時有如一個降世的戰神一般,那張佈滿深刻皺紋的臉顯得那麼的剛毅。紫電槍依然高懸天上,將無數復活的鬼物阻擋在青光之外,一如他那“戰神”之名。 楊天行皺了皺眉,毫無血色的臉龐看上去竟如衛青一般的蒼老。他看了看衛青,又看了看黑暗的天空,沉吟了許久,突然低嘆一聲,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向那面飄揚的紅幡揮上一揮。 手揮的很輕,很慢,彷彿隨時都會垂下去,但最終還是揚上了頭顱。 沒人會想到這輕輕的一揮意味着什麼,也沒人知道這輕輕的一揮卻是楊天行處心積慮佈下的血陣中最爲關鍵的一式。 楊天行所施的陣法乃是冥界極爲神秘的邪陣,記載於冥界至高心法《冥王訣》的最後一篇--靈鬼篇上,上面記載的都是大靈鬼師們夢寐以求的終極禁咒。本來這些禁咒非得修爲極高的靈鬼師才能使用,即便是帝釋天這樣可以召喚九天神魔實力的人物也只能望咒興嘆,況且楊天行並不是一個靈鬼師,但他真神的修爲足以讓他將冥界的法術融會貫通,所以他能施展終極禁咒也就不足爲奇了。 此咒名爲“邪異血幡陣”,乃是冥界四大終極禁咒之一,是靠採集煉化方圓百里之內的陰靈孤魂的鬼氣,以施術者本人的鮮血爲引,從而產生極具毀滅性的強大能量。不過,既然是禁咒,也就是不能輕易使用的法術,禁咒本身就有很強的反噬力,對施術者是個極大的考驗。 楊天行也是被逼無奈纔想到用禁咒來對付衛青的,都是因爲衛青太過強悍了,面對一個強如靈神的人物,他覺得任何法術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所以他只能朝那些極爲罕見,極爲神秘的方向去思量對策。 而且,他施咒不到一半時就有點後悔了,流了體內大量的鮮血不說,關鍵是他發現要想將禁咒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就得消耗極大的精神異力,整個人就如中邪了一般,分不清是非黑白,全部的精力都被抽走了似的。幸好他不是一般的高手,修爲到了神級,所以還能在施咒之餘保留一點理智。正如他那輕輕的一揮,猶豫了片刻才下了決心。要是換作修爲稍遜的人只怕是毫無所覺的揮了下去。 那輕輕的一揮後,血色的紅幡冉冉升起,搖搖晃晃,似乎不勝風吹。法陣裡的血氣紅光極度的膨脹,那瘋狂舞動、掙扎的陰靈鬼魂們紛紛躥向法陣的上空,妄想趁血幡祭起,法陣威力減弱的那一剎那逃出法陣的束縛,卻被隨之而來威力更強大數倍的冥力所俘獲。在一片悽慘的嚎叫聲中,這些修煉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靈體被強大的冥力無情的吞噬,他們苦修得來的靈氣盡數被吸走。成百上千年的苦修轉眼間毀於一旦,那徹底絕望的哀號聲讓一衆的仙界重臣爲之悲憤悵然。 衛青心中突然騰起一股怒火。在怒火的炙烤下,他簡直成了一尊鬚髮皆張、威不可言的怒神,就連那橫亙於天際之上的紫電槍似乎也有火光亮起。 幡終於升起了,代表着死亡的血紅幡布迎風招展,獵獵飛舞,似乎要將一切都埋進死亡的墳墓。 法陣中流淌的遍地都是的鮮血在無法形容的詭異之下突然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片刻後便重新匯成了一團血水。 血球迅速升到半空中,停在了紅幡之旁,沖天的血光將原本就紅的發黑的幡布照映的更加淒涼。血球中隱隱有黑氣閃動,它們左衝右突,不斷改變着血球的形狀,卻始終逃不出血水的糾纏。 終於,黑氣消失了,血球的光芒更加的刺目耀眼,就連那朦朧於雲彩之上的青氣似乎也不堪刺激的黯淡了下來。 風吹的更狂了,幡舞得更急了。
衛青眼中驟然有電光閃過,雙手連環掐動法訣,神色莊嚴肅穆。 就在血球呼之欲出之時,衛青的法訣恰好完成。他駢指朝空中的紫電槍點去,只見一條青色的光柱破空而過,瞬間沒入槍身之中。 就在那青光沒入後的一剎那,紫電槍通體變亮,青光大盛,整個槍身猶如活了一般,急速的在空中盤旋,越轉越快,片刻後便成了一圈青色的光影。 突然,從天際深處猛然劈下一道閃電,恰好落在血球與紫電槍影之間的空地上。一聲巨響過後,地上出現了一條寬達丈餘的深溝。 似乎冥冥中早已註定一般,幾乎在同時,血球飛過紅幡越空向紫電槍掠去,而紫電槍化做一道青光刺向血球。 幡依然劇烈的飄舞着,楊天行面如枯槁,蒼白如紙,而衛青的胸脯急速的起伏,額頭上隱有汗光閃現。 在高昂刺耳的尖銳破空聲中,紫電槍帶着耀眼之極的青光利箭般刺進了血球中。 除了那狂烈的氣勁交織聲外,廣場上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衆人都仰首望天,緊張的看着天空中出現的驚心動魄的一幕。幾乎沒人懷疑衛青的紫電槍會將楊天行的血球一舉擊破,他們所想的是楊天行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也許真的將永遠的倒下。 看着青光大作的天空,仙帝的嘴角忍不住動了動,一抹古怪的笑容掛在臉上。他知道楊天行已經死到臨頭了,如果說衛青剛一開始還對楊天行手下留情的話,那麼此刻的楊天行卻是衛青欲除之而後快的惡魔。 仙族與冥族之間的仇恨似乎比魔族更來的深厚。仙冥兩族對抗了上萬年,雙方間都有刻骨銘心的仇恨。幾萬年前仙冥兩界結下的仇恨不是時間可以冷卻的,仙界如日中天的氣勢正是建立在冥族人的亡界之恨上。 然而事情並不如人們所料想的那樣。紫電槍刺入血球的那一剎那,血球似乎受了劇烈的震盪,形狀變成了長條形,血光大減。然而就在衆人都以爲血球即將崩潰瓦解之時,血球在紫電神氣的衝擊下神奇的穩住了陣腳,並且將紫電槍完全的包裹在血光中。 血球劇烈的蠕動着,血膜外不時有電光閃現,一條青氣在其中狂野的奔走。消散的紅芒逐漸又活躍起來,遠遠的看去,那不斷翻騰跳躍的血球身披萬丈紅光,就如同一個血色的太陽,只是這太陽太過血腥,太過詭異,沒人敢輕易的踏進血色的陽光裡。 楊天行和衛青的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空中。兩大高手早已汗水淋漓,氣喘吁吁,不同的是楊天行的臉色是血液被抽走了般的蒼白,而衛青卻呈現出一股憋脹的酡紅。 衆人都驚呆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番情景,從表面上看楊天行似乎還佔了上風,因爲誰都看得出衛青此時的確奈何不了楊天行,威震天下的紫電槍身陷血球,如被無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處亂竄,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脫離那血色光幕。 唯一讓仙帝等人感到安慰的是楊天行的邪異血幡陣如此神奇,自然大耗元氣,透過紅光望去,楊天行的臉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若說他此刻就是死人,只怕也有人相信。 白素素等人的心情緊張的無以復加,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都在暗自禱告楊天行一定要撐下去,同時雙眼更是死死盯住空中的血球。 半空中,紫電槍依然在尋找脫困的良策,血球也似乎在竭力的粘住紫電槍。 衛青絕沒有想到楊天行的血球竟然會如此的怪異,也絕沒有想到自己引以爲榮,未嘗敗績的紫電槍竟然會如同困獸一般。他已經隱隱猜到那血球有消減敵方真元的奇效,否則以他的修爲楊天行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的。 楊天行也同樣感到一絲意外的驚喜,不過他此時沒那個心思去思考邪異血幡陣的奧妙,因爲他已經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血幡陣固然神奇,然而對他來說卻有如一個吸人精血的無底洞,龐大的神元源源不斷的流入洞裡,饒是他修爲高深,也無法在真元耗損過半,經脈差點 逆行的情況下支持住血幡陣無止盡的消耗真元。 又僵持了茶盞工夫,楊天行突然悶哼一聲,身軀驀然一軟,似乎要癱軟下來,卻在片刻後重新艱難的站直起來。 與此同時,衛青蒼老的臉上掠過一絲喜色,他雙臂陡然揮舞,左手如爪,右手依然朝着半空駢指高擎。 在一片驚呼聲中,五條神氣呈一張巨網從衛青的左手揚出朝着楊天行隔空罩下。 楊天行苦笑,他心裡清楚,衛青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即將油盡燈枯的時候。看着頭上飛快接近的青光,他感到一陣迷惘,內心深處涌出一股有心無力的感覺。 衛青始終是衛青,靈神也終究是靈神,他這個真神即使能意外的亮出一點火花,卻仍然逃脫不了失敗的厄運。 天火,美麗絢目的紫金光芒。這是楊天行所能用的最後一招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神元去抵擋當頭而降的青光,唯一可用的就是那深深蘊藏在體內的天火。 美麗的天火熊熊的燃燒着,衆人再也見不到楊天行孱弱淒涼的身影,有的只是那源源不斷翻涌而來的炙人的熱浪和那璀璨的紫金火焰。 衛青再度一愣,楊天行給他的驚奇太多了,先是那匪夷所思的想象,後是神奇詭異的法術,如今又換成了傳說中的天火。 窮途末路,這也許是對此時的楊天行最好的寫照。 血球在天火燃起的那一刻終於結束了它傳奇的表演,紫電槍象一條青色的巨龍猛地躥出血球,在空中蜿蜒翱翔,似要宣泄被困之辱。隨着衛青右手輕輕一招,紫電槍最後重新落入衛青的手中。槍身依然黝黑筆挺,槍尖依舊寒光四射,這就是名震天下的紫電槍。 半空中,失去了真元的支持再也無法禁錮鮮血,鮮潤的人血如雨灑下,血球破碎開來。那點點晶瑩剃透的血啊,宛如黑夜裡的煙花一樣,帶着迷人的絢爛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天空裡。 儘管還有風,但那面血紅的幡布卻徐徐落下,突然又被一點白色的鬼火點燃,幽幽的化成了灰燼。血芒消散之時,卻有無數鬼物頓時沖天而起,象蝴蝶一樣追逐着漫天的血滴。他們哀鳴着,徘徊着,有如送別親人一般,直到血滴完全消失時才紛紛沒入石地低下,轉眼間消失無蹤。 衛青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怔怔的看着這一幕,久久說不出話來。 青光終於降臨在楊天行的頭上。那熊熊燃燒的天火此時似乎變得格外的安靜深沉,沒有了先前吞噬一切的霸氣,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只是靜靜的包圍在楊天行的身邊,飄揚的火焰輕輕盪漾着,發出的,竟只是細微低沉的“嘶嘶”聲音。只是火焰中不時閃現的那一抹抹深沉的黑光卻足以讓人感覺到它的危險。 “不要!”白素素髮出一聲沙啞的哀號,那發自內心深處的哀傷使她驀然奮不顧身的朝楊天行飛了過去。 淚光盈滿了她的眼眶,淚水爬滿了她的嬌顏,窒息象惡魔一樣吞噬着她的靈魂。她是這樣的堅強,又是如此的脆弱。那漫天飄灑的血絲如同滴在了她的心坎上,她顫抖的舔了一口,鹹鹹的,腥腥的,帶着些須的溫熱,也帶着絲絲的甘甜。她感覺自己徹底的被融化了,那是一種沉淪的感覺,是一種深陷的衝動。 風捲起她那蒼白如雪的髮絲輕輕飛揚,雪白的衣裙波浪般舞動着。 當衆人都沉浸在這份難以言明的氣氛中時,卻沒人注意到遠處的城樓上也同樣有一個孤單柔弱的身影怔怔的望着這邊。 白衣如雪,紅髮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