阱沒有心,每個細胞都哭泣着同來攝入。最陰暗的阱都藏在黑夜裡,一天中最無需進食的時刻,只因慾望進食的時刻,生之空間豁開口子,遺下的阱在此不得進入,遺下它脂油堆積的身體、肥厚迴繞的腸、如果行走將層層抖動的面部肉褶、每一份褶皺都充分撐開的胃、以及腫脹如注水豬肉的大腳。
脂油寫的字黯黃在黑夜內,慾望膨脹的時刻,貪圖食物的阱狂吠的時刻,只有食物才能止住這鬼魂的地獄號哭,只有慾望才能解釋清白的食物如何變成月士厭棄阱的污點。
世界重新入夜,當人類重新變成阱,罪行最輕,阱便犯下最多的罪。
“夏依她睡了吧?”金敏俊站在月下,背對着路遠寒說道。
“嗯。她睡了。”路遠寒心裡仍對金敏俊的冥想實力而吃驚——他如此輕手輕腳地來到金敏俊附近,還是被金敏俊迅速察覺了,路遠寒問,“你叫我來這裡,有什麼事情?”
“你不是很好奇嗎?”金敏俊望着月亮,說,“從夏依僞裝成轉校生那天起,你就開始好奇她的一切,以及我爲何要派她來監察你的原因。”
“嗯……”路遠寒轉了下眼珠,關於夏依的事他雖聽無劍提起一些,但就目前的資訊來看還是一知半解,並且,夏依似乎也從最初就喪失了關於七年前她爲何死去的記憶。
“也到時候了,你可以知道了,”金敏俊轉過身去,打量這個從出生起就被受關注的少年,卻又轉移了話題,“關於你父親路葉生,你知道多少?”
路遠寒沒想到金敏俊的話題跳躍性會這麼大,答道:“可以說完全不瞭解,只知道他是六十年前的副閣主之一,其他的都不清楚了。”
“你知道他是哪個月閣的副閣主嗎?”金敏俊反問道,見路遠寒搖搖頭,金敏俊道,“他是我哥哥金敏中所在十月閣的副閣主,現十月閣閣主添定在當時僅是第三位月衛。”
當路遠寒出現在七月閣時,添定就曾盯着路遠寒的臉驚呼好像,因爲他想起了路葉生的臉。
雖說在近一年裡,路遠寒的名字在月界被反覆提起,但知道他是路葉生之子的人寥寥無幾。
“不對啊!”路遠寒一臉茫然道,“枯人給我的資料上說添定是月羽大戰後上任的閣主,可你爲何說在當年金敏中是閣主,我父親是副閣主,而添定僅是第三位?”
“這可能也是金敏中對我父親懷恨在心的一個原因吧……你應該還不知道,八十年前死去的總閣主金天是我和金敏中的父親。”
路遠寒一臉錯愕,金敏俊搖了搖頭,說:“就知道你會是這反應。在當時,金敏中和添定都達到了閣主級的實力,而我父親金天最開始選擇了金敏中爲閣主,準備將添定調到其他閣中當閣主。
“但添定拒絕了,他說他更偏愛十月閣,並且他和當時水無夢想法一樣——按資排輩,所以讓實力並沒他強的你父親路葉生成爲了副閣主,你應該不知道,水無夢在當時甚至只是第五位。
“只不過金敏中的性格實在不討父親喜歡,到最後他廢了金敏中的閣主之位,硬讓添定當了十月閣閣主,恐怕這件事一直讓金敏中懷恨在心吧。並且到後來父親似乎有把總閣主位置傳給我的念頭,這對於金敏中來說簡直是火上澆油。
“直到八十年前,我父親被萬古、蕭南火、金敏中所殺後,金敏中又一次奪走了十月閣閣主之位,甚至軟禁了添定,這一軟禁就是二十年。直到六十年前,金敏中隨萬古叛變後,雙心竟不知在什麼地方發現了被軟禁的添定,他找到魔星,幫他解除了添定的封咒,才讓消失二十年之久的添定重見天日。也是那年,你的父親路葉生隨着枯人他們逃往了人界。”
路遠寒雖在這幾個月裡,經歷了無數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仍沒有想到,他的父親竟和金敏中、添定有着這樣的一段歷史。
嫉妒、權力、憎恨,往往能毀掉人的驕傲。
金敏中妒忌添定,可添定卻始終有着雙心的不離不棄,金敏中嫉妒金敏俊,可金敏俊卻始終有着金天的賞識提拔,
薄脆充滿泡沫的驕傲,一刀斃命,就能看見發臭腐爛的自卑。除此之外,若不是自卑在深處發出腐爛的芽,爬滿不見天日的蛆,卑小死去成爲動力十足的腐殖,驕傲如何開花。
驕傲者都害怕足底,爛泥糾纏,腐朽曾經。每一個仲裁者,偉大的、外衣下披着的,難道從沒有過一個小字麼?
世界這麼大,無論是金敏俊或是金敏中,護身立命的,唯有他們的驕傲而已。讓他們驕傲,否則他們選擇去死。作爲仲裁者的金天,偉大的他,這結局,應該滿意。
“說的似乎有些遠,但只有說清你父親的事情,纔有可能爲你說明接下來的一切。”
金敏俊話鋒一轉,路遠寒知道更加震驚的消息要來了。
“最開始你的父親與枯人他們是住在一起的,直到二十年前,萬古他們幹了一件震驚月界、羽界的事情——對羽界進行了小範圍的進攻,這明顯違反了兩百多年前月羽大戰後兩界的約定,羽界承諾羽者只會在羽界活動,但月界人士也不能進入羽界。這事發生後,羽界便立刻派人和誓天交涉,一番波折後羽者纔沒追究了。”
路遠寒眼神凝重,他明白這就是章一澤等人爲何會在人界的原因。
所謂的進攻,也不過是萬古去招攬人才,爲他們的意界人實驗可以進一步發展。這次的收穫對萬古來說很大,竟一次收攏了三位終階羽者和一位中階羽者的人心。這三位終階羽者是章一澤的父母章森和柳絮,以及章森的師弟袁定真,而那位中階羽者則是章一澤的叔叔章磊。
託這四位羽者的福,萬古成功造出了無數意界人,但萬古並不滿意,這些意界人可以說是垃圾,萬古需要更具魄源天賦的人類。
暗月界的十二位閣主有七位是意界人,這七位中只有噬血是由人類轉變成的意界人,而其他六位均爲魄區的靈魂。萬古在大量實驗數據中發現,在意界人中,人體比靈魂遠強的多,就像這七位,除了查宏比噬血略強點,其他都要比噬血弱。
萬古進入了癲狂狀態,開始在人界搜尋各種高魄源的人類,噬血當然是第一個他所看中的,但萬古還是不滿意,最終他發現人界有個叫石鎮的地方,其中具有高魄源的人類非常多,於是開始了在人界石鎮長達十年之久的瘋狂實驗。
也就是那年,路葉生結識了路遠寒母親秋心瑾,兩人瘋狂陷入愛河,路葉生不顧枯人的勸阻,決定用上枯人特製的人類肉體,和秋心瑾開始了普通人的生活。
在那年,路家與夏家恰巧成爲鄰居,原本就擁有不錯的魄源夏依父母夏凱和泮荷荷在與路葉生成爲鄰居後,魄源更是得到了提升。
二十年前,夏依才四歲,她天生的魄源更加濃厚優秀,又因爲從小在路葉生附近成長,魄源上的才能更加明顯,這當然逃不過萬古的搜查網。
於是夏依成爲萬古的第二個目標,只不過那時候的夏依,年齡實在太小。在兩年後,紀小季出生,他的天生魄源比夏依還要強,萬古可以說是進入狂喜了,他在等,等待更好的時刻,也就是之後的一年。
這一年,是路遠寒、章一澤、江蕭蕭出生的年份。
江蕭蕭一出生,她的魄源就被枯人給封印了。而路遠寒的出生,徹底驚動了萬古等人,金敏中很快便發現,路遠寒身上的魄源有着路葉生的感覺,他怎麼也不會相信路葉生會如此膽大,在人界組建了家庭。
在金敏中的調查後,最終確認路遠寒是路葉生的兒子。
萬古在等待着路遠寒、紀小季、夏依的成長,而枯人也同樣等待着。
在這二十年間,枯人和萬古之間發生過不少摩擦,無非是萬古進行實驗枯人開始阻擾。枯人明白,萬古最想要的必然是紀小季和夏依,枯人絕不能讓萬古成功,他要在萬古出手時,恰到好處的收攏紀小季和夏依的人心。
十二年前,夏依十二歲,萬古覺得時機已成熟,派出章森和袁定真,要求兩人殺死夏依父母,活捉夏依,只不過枯人、高清揚、單雪、單靈在那晚是同時出動,完全阻止了章森和袁定真,也讓夏依一家成功信任了枯人他們。
“也就是在那晚,金敏中擅自偷襲正帶着你散步的路葉生,當時正在肉體內的路葉生,根本沒有機會使用魄生和金敏中一戰,雖說戰鬥開始沒多久便被蕭南火強行阻止,但路葉生已經倒在了血泊裡。”
路遠寒渾身顫抖着——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副模樣。
他握緊拳頭,雖然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但他始終沒有爆發出來——他要等金敏俊說完。
“但,如你所知——”金敏俊眼神清冽,輕聲道,“路葉生他並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