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皇上手下留情,還請打開城門放我出去。”夜鈴邇劫持着比自己高大得多的楚天闊,看起來十分可笑,但楚天闊剛纔被她紮了一針之後四肢無力,全靠夜鈴邇的右手託着他,其實真正可笑的是楚天闊。
“罷了罷了,朕知道強留不住你。”白與歸道,“放了楚天闊,你自己離開吧。”
“放了他?放了他我還走得了嗎?”夜鈴邇又不傻,“我必須帶着他一起走。”
“鈴兒。”
“沒得商量!”夜鈴邇乾脆的打斷了白與歸的話,“要麼你讓我活着帶走他,要麼我就就地把他解決了,就算我被你抓回去,我至少解決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臣,逃出來這一次也算賺了,況且你們剛纔擋不住我,之後也擋不住我,我只是爲你減少不必要的傷亡罷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夜鈴邇知道白與歸是不會在乎楚天闊的命的,他在乎的是楚天闊手裡的那些兵,但楚天闊隻身前來肯定不會隨身帶着兵符,兵符必然在楚向赫的手中。
楚天闊是楚家獨子,對楚向赫來說是命根子,如果楚天闊在珩國有什麼不測,楚向赫一定不會再幫助白與歸,就算他想造反。
“鈴兒,你非要逼朕嗎?”
“我沒有在逼你,我們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可你是……”
夜鈴邇纔不想聽白與歸說她是什麼龍蘭的公主,她是穿越而來的,跟這個身份沒有一丁點的關係:“沒說廢話了,我就問你,放不放我離開?”
白與歸表情複雜想了良久:“打開城門。”
“皇上?”守城的士兵還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句,但隨後他發現以自己的地位根本沒資格反問皇上的決定,於是乖乖地跑去開門了。
“再給我一匹快馬!”
“給她。”白與歸已經不想阻止夜鈴邇了,自然是她想要什麼他就有求必應。
夜鈴邇帶着楚天闊騎上快馬,連頭也沒回便出了城門,一騎絕塵而去。
白與歸神情複雜地看着遠去的夜鈴邇,深深嘆了口氣,其實他本沒有攻打大鄴的打算,原本大鄴就氣數未盡,而珩國還在上升期,就算髮展得再好,就兵力而言就根本無法與大鄴一拼,特別是有威震四方的大將軍楚向赫坐鎮。
他雖然十二年前就進入黎州城,並開始建立在黎州城的商業帝國,也不過是想看看能不能通過經濟這個方面滲透進鄴國,但卻發現當他幾乎要掌握黎州城的經濟的時候,卻冒出了一個靖王府,而且是控制了整個鄴國經濟命脈的靖王府,他開始懷疑自己只蝸居在黎州城這一個地方到底有沒有用。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五年前的一天,楚天闊卻突然找上了他,說希望和他合作,楚天闊開出的條件是,他可以調用楚家手下所有的兵,幫助他打下鄴國的江山,但是他給他們楚家的位置不能低於夜家在鄴國的地位,最起碼也得是大將軍王。
白與歸答應了,於是從五年前開始,楚向赫和楚天闊就常年駐守在邊關,其實邊關並無戰事,也並無敵軍騷擾,他們只是爲了更方便與白與歸商議合作事宜,這五年時間,所有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差的就是一個起兵的藉口。
夜鈴邇帶着楚天闊騎着快馬跑了一天*,跑到馬兒脫力,她也累得不行才停下來,她知道白與歸是不會派人追上來的,白與歸就是這樣的人,答應了讓她走就絕對不會食言。
夜鈴邇在樹林裡打了一隻野兔,搭了個燒烤架烤了起來,打算好好填飽肚子。
楚天闊的雙眼在夜色中如同公狼一般泛着藍綠色的光,他盯着夜鈴邇的臉良久,總覺得這個女子在哪裡見過,那鼻子,那眼睛,他都好像觸碰過一樣,而且她剛纔使的招式也有些眼熟,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嗎?”夜鈴邇雖然背對着楚天闊,可楚天闊那熾熱的眼神卻彷彿要把她的後背燒出個洞來。
“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夜鈴邇把野兔架好,轉過身看着楚天闊,笑道:“楚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
楚天闊這個人閱女無數,自認爲對女人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卻是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熟悉的感覺卻認不出來她是誰:“我怕是真的忘了,本來姑娘長得如此美麗,我應該是要深深放在心裡的。”
“是嗎?”
夜鈴邇摸了摸自己的臉,易容的太久,險些連她自己也忘了她原本的樣子,她只是個醜女而已。
“姑娘怎麼了?”
夜鈴邇將手放到易容的上方,對着楚天闊笑道:“其實不怪楚公子認不出我來,但這個樣子,楚公子總該想起來了吧。”
夜鈴邇一下子將自己臉上的易容揭去,楚天闊看清夜鈴邇的臉一瞬間,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覺得她眼熟,也終於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認不出她來了。
“原來是你。”
楚天闊怎麼會想到,當初被他下了藥,又被人從他手中救走的那個醜女就是他後來拒婚的相府小姐,他更想不到,他拒婚的那個醜女後來又嫁給了舉國皆知的傻王,現在又跟珩國的皇帝扯上了關係。
“將軍府密室的羊皮是你拿的嗎?”
“羊皮,什麼羊皮,我不知道。”夜鈴邇裝得一手好傻。
“你真的不知?”
夜鈴邇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是我拿的如何,不是我拿的又如何?龍蘭寶藏若是那麼容易就能拿到,就不會成爲傳說了。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好好當你的將軍,享受榮華富貴,尋寶這種事不適合你。”
“連龍蘭寶藏都知道?”楚天闊並不認爲夜鈴邇就是表面的那個相府小姐的身份那麼簡單,“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是個運氣比普通人好一點的普通人罷了。”夜鈴邇託着腮看了楚天闊半天,“你這麼個大男人我帶着可真不方便,不能帶去王府,也不能帶去長安……”
“你想怎麼樣?”楚天闊覺得夜鈴邇的眼神就好像有“把他就地解決,埋了算了”的意思。
“切吧切吧剁了,裝進袋子裡掛在馬上馱着回去,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你敢嗎?”
“我當然不敢,您是大將軍之子,大名鼎鼎的少將軍。我不可能就會動你的,動了你,楚家軍不是立刻就反了嗎?我是醜,我又不傻。”
楚天闊也覺得她不可能真的會動她,但是這個女人有時候流露出來的眼神真的很可怕,連他這個久經沙場,殺人無數的人看了都覺得心悸。
“算了算了,我還是帶着你回王府去吧。”夜鈴邇左想右想,想不出來該怎麼辦。
“我好心提醒你一件事。”楚天闊道,“你怕是不知道祭天大典的事吧。”
“祭天大典是什麼?”夜鈴邇問道。
“十年一屆的祭天大典正在烏嶼山舉行,司徒玦怕是早就帶着衛小黛上京了,你就算回靖王府,也沒有人等着你。”
“祭天大典?烏嶼山?上京?”夜鈴邇道,“這麼說現在所有的人都在長安,那就好辦了!”
夜鈴邇靈機一動,已經想到了楚天闊的處置方法。
“就算你現在趕往長安,也趕不上祭天大典。”楚天闊再次提醒道。
“趕不上便趕不上吧,我的目標不是祭天大典。”
、
青燈古佛常相伴,一位婦人手拿一串佛珠,跪在佛前蒲團之上,口中頌着佛經。
多少年了,日日頌着相同的經文,但心中的沉重感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與日俱增。
上挑的丹鳳眼禁不住歲月的洗禮,在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的皺紋,她就是當今太后——衛子千。
將最後一個字頌完,衛子千停了手中轉動的佛珠,旁邊候着的宮女立刻走過來扶起她。
“什麼時辰了?”
“回稟太后,馬上就到祭天大典的時辰了。”
“是嗎?”其實衛子千是知道的,她算得很準確,絕對不會超過那個時間,她問一句只是想確認自己的感覺沒有錯,這麼些年,她的感覺從來沒有錯過,“走吧。”
祭天大典是全大鄴的大事,朝廷中所有的人都要聚在烏嶼山參加這一盛大的儀式。
衛子千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了慌亂的喊聲。
“太后!大事不好了!太后!太后!大事不好了!”一個小太監幾乎是一步一跌跑進了門。
“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衛子千雙目一瞪,不怒自威,“哀家好好的站在這裡,哪裡大事不好了。”
“太后,不是太后,是皇上,皇上他!”
“皇上怎麼了?”衛子千道,“祭天大典即將開始,皇上難道不該在他該在的地方嗎?”
“皇上他……駕崩了!”
“什麼?”衛子千腳下一軟,險些就要暈過去,“駕崩”兩個字的重量太重,打擊力度太大,饒是衛子千再堅強,聽到她的兒子駕崩的消息,也堅持不住,“你!你再給哀家說一遍!”
“皇上他……駕崩了!”小太監含着哭腔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回事?”衛子千撫了撫自己的額頭,上面已經被嚇出了細密的冷汗,“帶哀家前去看看。”
“太后,您小心!”衛子千幾乎已經站不穩,但還是強忍着倒下去的感覺,讓宮女扶着她前往司徒玞遇害的地方。
司徒玞是被一劍穿胸而死的,死的沒有痛苦,表情很安詳。
由於皇帝是被刺殺而死的,在衛子千來之前,沒有人敢移動司徒玞的屍體。
衛子千上前,顫抖着蹲在司徒玦的屍體旁邊,她不敢相信她的兒子就這樣死了,她當年爲了她的兒子成爲太子當上皇帝,幹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她把先帝的*妃一個一個弄死,把她們的孩子一個一個除掉,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的鮮血,她做了這麼多,只是想讓她的孩子安穩的坐這個皇位,可是爲什麼最終會換來這樣一個結局,難道她所有的犧牲都變成無謂的了嗎?
司徒玦!對!司徒玦!
是不是他乾的?
當年她手下留情,放了這個傻子一馬,才留他到現在,小黛回報的信中雖然並未說明他有什麼異樣,但若是他足夠聰明,懂得裝瘋賣傻從她手中活命,也自然能騙過小黛的眼睛。
衛子千覺得,殺害司徒玞的兇手就是司徒玦。
衛子千輕輕的拉起司徒玞已經漸漸冰冷的手,手腕上的赤金環不見了。
鎖命環鎖命,失了鎖命環,命自然就丟了。
“難道,這是天意嗎?”
衛子千將司徒玞摟進懷中,一滴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在司徒玞的臉上。
大鐘敲過三聲,提醒着衆人祭天大典的開始。
“太后,祭天大典開始了。”見衛子千還抱着司徒玞坐在地上,太監冒死提醒道。
衛子千怒道:“祭天?還祭什麼天?”
結果祭天大典變成了皇帝的哀悼大會,這也是大鄴開國以來第一次沒成功舉辦的祭天大典。全國上下人心惶惶,連朝堂之上都是一片議論之聲。
老百姓們關心的是誰殺的皇帝,而大臣不僅要關心誰殺的皇帝,但他們更關心的卻是該由誰來當這個皇帝,國不可一日無君,而皇帝無後,雖說麗妃娘娘已懷有身孕並且已近臨盆,但她腹中是男是女還不知道,若是個男孩,確實能封爲太子,可初生嬰兒就立刻登基爲帝實在難以使衆人信服,若是個女孩,那就更沒有用了。
思來想去,皇帝只有一個哥哥,就是司徒玦,是唯一合適登基的人選,雖然是個傻子。
第一個提出讓司徒玦登基爲帝的人,就是夜鈴邇的父親,權傾朝野的丞相夜胥。
其實對於夜胥來說,不管是夜清霜肚子裡的孩子登基還是司徒玦登基,他都沒有什麼損失。
一個是他的外孫,一個是他的女婿。
衛子千自然是對夜胥這個提議反駁到底的,她花了這麼大的力氣讓司徒玦遠離皇位,成爲一個沒有權利的王爺,怎麼可能再讓司徒玦有稱帝的機會。
就在朝堂上爲了立誰爲帝的事情爭論不休的時候,夜清霜卻突然破了羊水,立刻要臨盆。
衛子千總算抓住了最後一根反駁“立靖王爲帝”的救命稻草,她緊張地等待着夜清霜產子的結果,最終好消息傳來,夜清霜生了一個男孩。
衛子千立刻爲其賜名“寧”,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息事寧人,也告誡朝中大臣不要得寸進尺,此事到底爲止。
於是剛剛出生只會啼哭的司徒寧成爲了大鄴史上最年輕的皇帝,衛子千晉升爲太皇太后,夜清霜先前雖不是一國之母,也母憑子貴,由麗妃跳過了皇后的階段直接成爲了太后。
只是短短的幾天,大鄴變了天。
而夜鈴邇還正帶着楚天闊千辛萬苦地往長安趕,過了雲州城也沒有去靖王府停留,而是奔着她的目標金蠶谷而去。
當那頭皇帝駕崩,麗妃產子,新帝登基的事情剛剛發生,還沒有傳到金蠶谷的時候,夜鈴邇剛好帶着楚天闊趕到了金蠶谷。
夜鈴邇沒有闖過瘴氣的解藥,只好在金蠶谷外大喊安沉香的名字。
安沉香是金蠶谷裡最閒的一個人,自從當了代谷主,便什麼活都不用幹了,只是坐在那裡處理日常事務就好了,但金蠶谷的人又是不外出的,所謂的日常事務只是谷裡衆人的吃喝拉撒,但他的師兄們全都是自食其力的人,所以弄到最後,落到安沉香頭上的就只有管好他自己的吃喝拉撒就好了。
安沉香正想出金蠶谷透透氣,便聽到有個女人在谷外大喊他的名字。
他不用猜都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出來一看果然是夜鈴邇,不過也被夜鈴邇身邊的楚天闊嚇了一跳。
“少將軍?鈴兒,你怎麼同他在一起?”
安沉香是知道當初楚天闊向夜鈴邇下春藥的事的,也知道楚向赫的體內曾出現過他師父的雕花金針,他還以爲夜鈴邇是發現了他師父和雕花金針的事情,才把楚天闊抓過來,誰知道夜鈴邇卻道:“此事說來話長,進了谷再說。”
“不行,你得說清楚我才能放你進去。”
夜鈴邇道:“安哥哥,你最好了,我趕了十幾天的路,快累死了,你就讓我進去休息休息,歇歇腳吧,等我歇夠了再同你說。”
“十幾天,你是從什麼地方趕來的?司徒玦不是去長安參加祭天大典了嗎?難道他把你一個人丟在雲州城了?可是雲州城距這裡並不遠……”
“我從珩國來的。”
“珩國?”安沉香被夜鈴邇的語出驚人嚇到了,“你怎麼會去珩國的?”
“我都說了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好,你隨我進來。”安沉香給了夜鈴邇和楚天闊瘴氣的解藥,帶他們進了金蠶谷。
安沉香邊走邊對夜鈴邇道:“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夜鈴邇懶得選什麼好消息壞消息:“哪個都一樣,先說好的吧。”
“大師兄回來了!”
“哦?”夜鈴邇可不覺得這個消息是好消息,如果按照她的猜測,同樣擁有赤金環的大師兄和皇帝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她將會見到一個不該讓楚天闊見到的人,“那壞消息呢?”
“大師兄說他治不了你的臉。”
夜鈴邇笑了笑,道:“你說反了,這個纔是好消息。”
“什麼意思?”
“小師弟,哦不對不對,是谷主,又帶了什麼人進來?”迎上來的是夜鈴邇上次沒有注意到的一個人,但那個人卻認識夜鈴邇,上次夜鈴邇表演登天縱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場,並且被她的本領給驚呆了,以爲她是天女降世,“原來是天女又回來了。”
好在夜鈴邇在楚天闊面前揭下易容後又覺得自己的臉太過於招搖,又重新易容了回去,否則谷裡的人是絕對認不得她的。
“什麼天女,你別跟我開玩笑了。”
“這位是?”那個人指着夜鈴邇身邊的楚天闊。
“我朋友。”夜鈴邇笑了笑。
“也是我朋友。”安沉香跟了一句。
“那我幹活去了。”那個人看了夜鈴邇好幾眼,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將要看不見的時候,他又突然朝着夜鈴邇的方向喊了一聲,“小師弟,大師兄找你過去!”
“我知道了。”
“是谷主,我又說錯了!”
安沉香根本不在意什麼谷主的稱呼,便對那個人揮了揮手,叫他幹活去。
“走吧,帶我去見見你那個大師兄。”
安沉香領着夜鈴邇和楚天闊來到一個小木屋前,那個小木屋挨着金和風的小木屋,建築風格和金和風的小木屋極爲相似,差別只是沒有門前的那個小金鈴。
安沉香走到門前,還沒有敲門,門便突然打開了。
一個穿着黑色長衫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楚天闊在看到那個男人的臉的一瞬間,他原本就軟的腿更軟了,要不是有夜鈴邇扶着,他會直接跪在地上。
“皇……皇上?!”楚天闊原本要喊出口的話最後還是化爲無聲的口型,只讓黑色長衫男人一個人看見了。
那個穿着黑色長衫的男人,手上戴着赤金環,正是先前已在烏嶼山祭天大典駕崩的皇帝司徒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