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多數人只會遠遠的八卦一下,並不會自討沒趣的到丁家門上去問個究竟,但那少部分人也是存在的。
張武燒餅鋪就開在丁家豆腐坊的隔壁,兩家是多年的老鄰居了,張大娘跟丁母兩個婦人沒事的時候,都愛相互串串門子,一起聊聊閒話,做做針線活什麼的,所以兩個人的交情還算是不錯。
當日沈寒鬆鬧事的一幕,張大娘是完全看在了眼裡,本來也是替丁家焦心不已,無奈自己家也是小門小戶,得罪不起沈寒鬆那樣的大佛,所以張武雖一再的揮舞着夾燒餅的鐵杴子,要上前幫助丁家孃兒幾個,卻被張大娘一直拼死拉住,死活不讓他去幫忙,不然自家以後的生意也別想做了。
還好孫捕頭隨後來的及時,不然還真的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下午丁頁子跟丁小虎去賣豆腐花了,張大娘閒來無事,便拿了一個納了一半的鞋底兒,來丁家串門子來了。
熟門熟路的直接走到丁母所在的東屋,卻見丁母躺在牀上不住的唉聲嘆氣。
張大娘在炕沿上坐了,一手拿着針線,一手去握住丁母的手,勸道:“我說丁家嫂子,這胡攪蠻纏的人多了去了,反正今兒個孫捕頭都幫了你家的忙,我看你還是把心放寬一些,若是憂傷成病,不也是麻煩?”
丁母眼眶含淚,苦哈哈的回握住張大娘的手,哀聲道:“他嬸兒,你說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竟碰上這種事兒呢?我們孤兒寡母的,本來生活就不容易,日子過的捉襟見肘的,竟然還有人來敲詐我們家,你說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大娘嘆道:“怕是就覺得你家沒有壯男丁,覺着好欺負吧。罷了,這種事兒還少見了?這條街上,隔個十天半個月的,不就有那麼一兩樁發生?你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要緊。”
丁母知道張大娘說的也有理,有生意有市集的地方,就絕對少不了地頭蛇的抽傭。
這邊正聊着,院子裡忽然有一個爽朗的婦人聲音響起,“大嫂,在家不?”隨之夾雜的是粗重的腳步聲。
張大娘笑道:“看來是如意來了。”
丁母忙雙手撐着牀鋪,微微坐直了身子,少時,果見一個身高不輸於男子的壯碩女子出現在房門口。
“如意啊,來,趕緊坐下來。”丁母殷勤的招呼着。
萬如意性子爽快,平日裡也不曉得形象是爲何物,當即甩了甩手中的一大塊豬肉,一面大張着嘴巴笑道:“大嫂,我剛纔才聽說竟然有人來你這裡搗亂了,真是對不住,離得遠,也沒幫上什麼忙。滿財讓我給你送些豬肉過來,煨點兒湯喝喝,也好壓壓驚。”
丁母眼見得那塊肉足有三四斤重,不好意思的推拒道:“哎呀,那怎麼好意思呢?咱們都是一家人,你來看我就已經很好了,何必帶這麼大一塊豬肉?這不是浪費嘛。”
萬如意笑道:“大嫂,你自個兒都說我們是一家人了,你還跟我說什麼客氣話呢?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既然是我拎過來的,可沒有拎回去的道理。”
萬如意不僅性子爽快,爲人也十分的豪爽,對於她看得慣的人那是絕對的大方,但對於她討厭的人,也絕對是沒有啥好臉色可以給人看的。
從某些方面來講,若不是萬如意相助,丁滿財的豬肉鋪子未必能開的這麼大這麼順利,每天足足能賣掉三頭大肥豬,幾乎這條市集上的豬肉生意都集中在他們家了。
丁母自然曉得萬如意的脾氣秉性,當即也不好再說回絕的話,只得揚聲喚道:“柔兒,柔兒,你在家不?”
彼時丁柔正在西屋縫着衣裳,聽得丁母喚她,忙應着聲兒就過來了。
“哎,娘,我在呢,有事兒啊?”
丁母指了指屋裡的張大娘跟萬如意,吩咐道:“你看看,你張大娘跟你嬸孃都來看我呢,你還不去竈房裡燒些茶水來?”
丁柔忙朝張大娘跟萬如意一點頭,笑着喚道:“張大娘,嬸孃。”
張大娘也是一點頭,看着丁柔誇讚道:“柔兒現在出落的真是越發的漂亮了,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氣的小子能娶到柔兒回去做媳婦。”
丁柔當即羞紅了臉,連頭都不好意思擡了。
張大娘這句話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誇讚姑娘家的話,但卻無意中戳中了丁母心底的痛處。
因爲丁頁子的緣故,至今家裡的兩個姑娘婚事都未定,着實是讓她操碎了心。
萬如意順手將手裡的豬肉遞到了丁柔的手裡,吩咐道:“趕緊拿竈房裡掛上吧,下午先切一點兒下來煨湯,給你娘好好的補補身子,你看看你娘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好,你這個做女兒的要曉得心疼你娘。”
這話也就是現在說給丁柔聽的,她的性子變了不少,旁人說的話也聽得進去。這要是擱在以前,以丁柔那倨傲的脾氣,哪裡會搭理她們?更別談端茶倒水了。
丁柔拎了豬肉,又是好生的感謝了萬如意一番,隨後便拎着豬肉去了竈房,先燒了茶,分別給張大娘和萬如意端去了。隨後又按照萬如意的吩咐,切了點兒豬肉下來,打算煨湯給丁母喝。
當然,那麼大一塊豬肉,家裡幾個人的伙食都差不多,丁柔也不可能小氣到真的就切一點點,只夠給丁母吃的,而是切了幾乎有一半的豬肉下來,索性全家人都好好的打打牙祭。
雖說家裡的經濟條件已經好了許多,但以後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故而在伙食上吃的並不是十分好,也幾乎從來捨不得買這麼大一塊豬肉,還好自家小叔家是賣豬肉的,慷慨附送這麼一大塊。
丁柔歡喜之餘,對萬如意的好感也越來越盛,以往對她的偏見也淡了不少。也許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個性,只好心地好就成,又何必非要糾結她的性子是否像個女人的性子呢?
她這個嬸孃雖說男人婆了一點兒,可爲人當真是好的。
沒了手裡礙事的豬肉,萬如意便也搬了一個凳子,在丁母的牀頭處坐了,打算嘮嘮嗑。
萬如意關切的問道:“嫂子,你家可是哪裡得罪了沈公子了?好好的他怎麼來你家找麻煩來了?”
丁母下意識的看了張大娘一眼,萬如意與她是妯娌,有些話可以講,但張大娘只不過是相交還不錯的鄰居,可分可和,可不是什麼都能講的。
但張大娘偏生就沒有看懂丁母的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依然笑眯眯的坐在牀沿上,等着聽聽丁母跟萬如意要怎麼解釋。
丁母乾咳一聲,無奈的看向萬如意,嘆氣道:“說起來,我家跟沈公子是怎麼都搭不上邊的,連面都見不着幾次,何談得罪他呢?是昨兒個沈公子親自來過我家一趟了。”
這個張大娘昨兒個是親眼看到的,當時便好奇不已,不過也沒好意思立刻上門張望張望。
萬如意奇道:“哦?沈公子親自來你家裡了?”
丁母點點頭,證實了萬如意的話。
萬如意越發詫異的問道:“幹啥來了?沈公子一個公子哥兒,來你家做啥?總不會是買豆腐吧。”
沈家好歹也算是一箇中產階級,要是都輪到府中的二少爺親自出來做買豆腐這一類的粗活,那沈家是要破敗到什麼程度了?顯然是不可能的。
丁母搖搖頭,蹙眉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因着現在家裡的事情都是頁子在做主,故而昨個兒沈公子就是與頁子商談了一番。我聽頁子跟我講,說是沈家有意也開一個豆腐坊,擴展一下生意,聽說我家的豆腐做的不錯,便想知道我家做豆腐的秘訣是什麼,沈公子特意來打聽的。”
萬如意腦子要直一點,平常不會去懷疑別人的話,聽得丁母這樣講,腦子裡瞎一琢磨,好像這個理由也解釋的通。
她是知道的,丁家的豆腐是祖傳下來的手藝,說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秘訣,只不過是在每一步的火候掌控上與別家有些區別而已。而且這種區別還不是嘴上能講出來的,而是要在實踐中不斷的磨練出來。
“這個如何講得出?這不是平白的爲難人嘛。”萬如意打抱不平的氣憤道。
張大娘則是奇怪的眨巴着眼睛,詫異道:“沈家好好的怎麼想起來做豆腐坊的生意了?”
丁母搖頭,“我哪裡曉得,那些有錢人家的腦子轉的溜着呢,要是能被我們給猜到,哪裡會輪到他們發財啊。”
萬如意跟張大娘齊齊點頭,這倒也是,他們要是能猜到有錢人的思想,那有錢的便是他們了。
“因爲頁子沒告訴沈公子秘訣,所以今兒個沈公子就來砸你家的攤子了?”張大娘八卦的繼續追問道。
丁母惆悵道:“應該是吧,不然也沒別的地方得罪沈公子呀,只有昨兒個的事情能講得通。今兒一早,他不分青紅皁白的就將一塊爛豆腐甩在了我家的攤子上,硬說我家的豆腐不好吃,要賠償他。”
萬如意冷笑道:“當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這東西不合他的胃口,還就非得說是別人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