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只見滿眼錦繡,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姑娘,你醒啦?”春草撩起羅帳勾到一旁,將她扶起,並拿了個靠枕墊在她的身後。
“這是哪兒?”阮綿綿喝完了茶,疑惑地打量着陌生的四周。
身上蓋的是觸手光滑的團花刺繡的錦被羅衾,牀上掛的是透明輕薄的流蘇羅帳,就連勾帳用的鉤子也是金光閃閃。再往外看,鑲嵌着一面半身大菱花明鏡的梳妝檯,同樣雕花的高大衣櫃,光澤潤亮的紅木圓桌和覆了墊子的紅木圓凳,放着盆栽的高長的細腿小几,輕紗半透的刺繡仕女屏風,無不透着一股嶄新並精美的味兒。在房子的中斷,還有一幕用來區分裡外的珠簾,正微微地搖動着,在外頭,還能看見一座又高又寬的博古架,上頭還擺放着許多小玩意。
春草返身倒了一杯溫茶遞給她:“這是姑娘的家呀”
一口茶差點哽在喉嚨,阮綿綿忙先嚥下。
“誰說的?這哪裡是我家?”
這些陳設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不是她目前能消費的起的,老爹也不會搞這些花哨,何況定製的傢俱還要兩天才能送來……難道她竟然錯估了小受的心思被強行金屋藏嬌了?阮綿綿臉色一沉,忙低頭看去,見還是原來的那身衣服,只是脫去了外衣,心裡這才略略一鬆。
見她臉色不好看,今天剛第一天上工的春草不明所以,不免有些惶恐,戰戰兢兢地解釋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向嬸說……這是姑娘的家的。”
向嬸怎麼可能這麼說?阮綿綿皺起眉頭,忍着醉酒後的不適,二話不說地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春草不敢勸阻,忙給她穿上鞋,套上外衣,扶着她來到門外。
這一看不由愣了,雖然天色已近黃昏,院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了,但看格局確實是原來的陳家小宅,可房裡這些東西……
阮綿綿回頭看看和樸素陳舊的內院格格不入的精美閨房,頭疼地扶了扶額,基本已確定這是誰的傑作。
唉,她都說了那麼多了,那孩子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她本來還以爲陪他喝一場以後就不用再有任何瓜葛了,現在倒好,又是一筆魯莽帳……鬱悶啊早知道如此,就寧可任由他不高興了,還好言好語地哄個屁啊?
阮綿綿沉着臉,快步走向轉角的正北房,推門一看,就見裡頭還是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再看別的屋子也是如此,這才稍稍地鬆了口氣,可回頭看着自己那間屋子,又忍不住滿臉黑線。
雖說只給她佈置了一個房間,可這個傲嬌彆扭的小孩,他知不知道女子的房間是個多私密的地方啊?他居然大包大攬地全都佈置好了,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她阮綿綿還要不要名聲臉面了?
何況,那些傢俱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就算他不在意銀子,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他的家人會怎麼想啊?想到未來可能會有的麻煩,阮綿綿真有股立馬把這房子轉手遠遠離開京城的衝動。
“姑娘……你剛剛酒醒,向嬸回家前特地囑咐我奴婢好好照顧姑娘的,姑娘,您還是回屋坐一會吧?”見她緊皺着眉頭滿臉的煩惱,春草雖很疑惑自家主人爲何如此不安,可自己初來乍到正是要表忠心的時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開口。
阮綿綿哪裡顧得了她的情緒,只是想到那彆扭大小孩的脾氣,知道恐怕該顧忌的人都已經知道此事,只覺得無限頭疼,只能低應了一聲,暫且轉回屋裡。可進了屋,一看那些華美的陳設就又覺得十分刺眼,便直接在桌旁坐下,仍皺着眉道:“這樣,你把你說知道的都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就從我進茶樓之後說起吧。”
“是,”春草垂手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姑娘進茶樓後,我們就跟着向嬸一直在下面等,後來有人出來讓我們進去,招待我們吃喝。我們見向嬸不動手也不敢亂動,過了一會,他們就把向嬸叫了上去,然後又來叫奴婢和二丫姐。我們上去後才發現姑娘喝醉了,就將姑娘扶到一個房間裡休息。之後向嬸就吩咐奴婢在旁伺候,帶着二丫姐和秋生哥先走了。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向嬸纔回來接姑娘回家。奴婢跟進來時,姑娘的房間就是這個樣子了。”
“你上去的時候沒發現其他什麼人?”春草的敘述雖然乾巴巴的,但好在還有條理,倒也能聽到清楚。
春草搖搖頭:“除了先前請姑娘上樓的那位大哥,奴婢沒有看到其他什麼人。”
看來這件事還是要問問向母,再次環視自己的新閨房,阮綿綿又想嘆氣:“我嬸子呢?”
“向嬸在這裡守了姑娘好一會兒,見姑娘一時可能不會起,就帶着二丫姐回去拿東西了,大概等會就能過來了。”想到今兒大家都是第一天進來,春草又補了一句,“秋生哥在外院收拾院子。”
阮綿綿嗯了聲,撫着額,有氣無力地道:“有沒有水?我想洗把臉。”
“有有,奴婢早就備下了,姑娘稍等。”春草立刻跑了出去,不一會就斷了個澄亮的銅盆過來,用一塊全新的毛巾擰了半乾恭敬地遞到她面前。
“不用,我自己來。”阮綿綿推開手,走到臉盆架前,自己掬起水就是一通潑臉揉搓。水雖是溫熱的,並不涼,但洗完後頭腦還是清醒了許多。
春草恭順地請示:“廚房裡還有許多熱水,姑娘要不要沐個浴?”
阮綿綿搖頭:“我衣服不在這裡,晚上再說吧。”
春草詫異地一怔,但隨即應了聲什麼都沒說。
阮綿綿剛好擡頭看見她的表情,蹙了蹙眉,走到那高高的櫃子前,打開一看,裡頭果然是一疊疊的綾羅綢緞,剛覺得舒服一點的頭又開始膨脹,憤然地砰地一聲將櫃門關上。再快步走到梳妝檯前,打開梳妝盒,額頭上忍不住青筋隱隱,差一點就想當場掀桌。
靠這個死小孩,他到底長了一副什麼樣的腦子啊要是她坦然地將這些東西都接受下來,她以後還要不要見人了?死小孩,臭小受,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這麼多管閒事
見她將這些自己一輩子都沒曾瞧過的好東西,毫不憐惜地折騰地砰砰鏘鏘,根本就不明白她爲什麼生氣,本就戰戰兢兢的春草更是惶恐不安,小臉都差點蒼白如紙了,卻又不敢胡亂開口相勸,生怕主人一個不高興就會打罵自己。
阮綿綿當然沒有拿別人出氣的習慣,可滿腹的鬱悶卻實在找不到方式紓解,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個死小受是什麼人,這些東西就是想退也一樣沒地方退。對了,聽春草的敘述,當時搬傢俱的時候嬸子應該在家的,也許問問她能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哪裡送來的。
想曹操,曹操就到。不但向母來了,老爹也回來了。
阮彥真一踏進門,就被裡頭的陳設炫了一下眼,怔了怔纔看見撥開珠簾迎出來的阮綿綿,急急問道:“女兒,這是怎麼回事啊?”
阮綿綿正欲開腔,忽然想到旁邊還有個丫頭,便耐下心,沉聲道:“春草,見過老爺。”
“是。”春草忙跪在阮彥真面前磕頭,“見過老爺。”
“行了,你先出去,沒有吩咐不許進來。”阮彥真哪有心情享受當老爺的滋味,馬上就擺了擺手。
春草還是磕足了三個頭這才身子微縮地退出去了。
阮綿綿不等老爹再次發問,就搶先無奈地道:“爹,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只記得那一位心情不好要我陪喝酒,然後我就多喝了幾杯,之後醒來就在家裡了。”
阮彥真頓足道:“你一個女孩兒家,怎能跟一個只見過一回的陌生男人喝酒……”
“女兒知道不應該,只是我原本以爲喝完酒之後就再也不相干了,沒想到……”阮綿綿看着滿是的華麗,無奈地苦笑。
一旁的向母也很愕然:“綿綿,你不知道那位公子要送這些東西來?”
阮綿綿搖搖頭。
“可當時那位公子叫我上去,明明說是你已經答應了要接受他的賀禮,要我先回來帶路的。”向母呆了呆,忽然懊悔之極地給自己扇了個響亮的耳刮子,“哎喲,我怎麼就人家說什麼就相信什麼了呢?就算之前沒想到,看到他們送的都是這些東西時,也該拼命攔下來的。”
“嬸子你幹嘛呀”阮綿綿忙拉住她的手,“這不關嬸子的事,那個傢伙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就算嬸子硬攔也不一定攔得住的。”能在短短時間內就將這些東西陳設好,當時少說也有十幾人,就憑向母和那兩三個新來的丫頭小廝,能攔得住纔怪呢
“女兒呀,你和那位公子真的沒什麼特別的關係?”看着滿室的高檔物事,阮彥真忍不住深深疑慮,上次只是首飾銀票,他還能當是人家報答,可這次居然送閨閣之物……若是說那位主兒對自家女兒沒意思,誰能相信啊?
“真的沒有,爹,我發誓除了上回,今兒我纔是第二次見到他。”阮綿綿煩惱地想要抓頭,“而且當時他壓根兒就沒提送禮。”
阮彥真和向母不由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相信。
“對了,嬸子,”阮綿綿忽然想到,“你可知道送東西來的都是些什麼人?是哪家店裡的活計?我看他當時身邊也沒幾個人,總不可能是他們親自搬運的。”
向母也是滿臉無奈:“你說的我當時也想到了,還偷偷地抓了兩個人問過,可他們顯然都是被吩咐過的,半點口風也不拉。”
靠他這是想逼自己硬收下來呀可她要是真住在這樣完全由別的男人佈置的房間裡,那像什麼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