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重重的咳嗽驚醒了忘形的兩人,慕含煙尷尬萬分的推開雲灝桀,回頭瞧見院門處那道蒼老的身影,她水漾的眼眸中閃現一抹疑惑,自從菲兒出事後,雲老夫人就鮮少出現在惠淨院雙外的地方,今兒前來又是所謂何事。
慕含煙狐疑的看着她鐵青的臉色,眨動了幾下眼睛,才把眼前的迷濛眨掉,此時她纔看清,碧珏扶着氣勢洶洶的雲老夫人在前,碧鸞扶着一臉看好戲的劉纖柔在後,看到這前後兩人迥然不同的神情,慕含煙眼中閃過興味,看來這兩人是有備而來啊。
在慕含煙思忖的瞬間,雲老夫人已經走近,她滿臉冷肅的瞪着慕含煙,就好像慕含煙是謀害了她全家的殺人兇手,雲灝桀臉上閃過微惱,看雲老夫人走近,他語氣中頗有幾分沒好氣的意味。
“奶奶,這會兒您不是正在睡午覺麼,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雲老夫人臉色陰沉的掃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慕含煙瞧雲老夫人徑直向自己走來,她連忙向雲老夫人福了福身,“含煙給奶奶請安。”
安字意剛落,另一聲清脆聲.和着雲老夫人的冷哼聲傳來,慕含煙手捂住被掌摑的右臉,難以置信的看着雲老夫人將要再次落下來的手,雲灝桀也被這突變驚得愣了聲,但旋即又反應過來,閃身把慕含煙擋在身後,雲老夫人那一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雲灝桀的左臉上。
雲老夫人沒料到雲灝桀會衝上.來護佑慕含煙,瞧他左頰微紅,她心裡頓時心疼起來,顫着手要去撫摸他的臉,卻被雲灝桀躲過,雲灝桀冷冷的看着雲老夫人,冷聲道:“奶奶,爲胡亂打人?”
雲老夫人被他冷肅的聲音驚.得手顫了顫,蒼老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猙獰,她厲聲道:“我胡亂打人?我倒要問問了,對於把我重子弄死的歹毒女人我該怎麼對待?”雲老夫人恨恨的瞪着慕含煙,若不是劉纖柔來跟她說那晚的始末,她還不知道這當中還有這許多事。
慕含煙被打了一巴掌本還在雲裡霧裡的,現在又.聽雲老夫人這樣指控她,她更是摸不着頭腦,重孫?重孫?慕含煙睜大眼睛看向雲老夫人,她臉上的憤恨不是裝出來的,而那雙蒼老的眸子裡閃爍的厭惡也是那麼清晰,到底發生了事?
此時雲灝桀回頭掃向她,瞧她一臉迷茫,他又堅定.的轉回頭去對着雲老夫人道:“奶奶,你說?你哪來的重孫讓含菸害?”話剛說完,他腦海裡驟然出現幾個模糊的畫面,難道……
“哼,琳兒是不是因爲她而死,琳兒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因爲她而死?”雲老夫人的眼神如兩把利劍直射向慕含煙,這些日子云菲兒重傷躺在牀上,本就讓她滿心煩惱,沒想到琳兒也出事了,難道是天要亡她雲家,纔會讓她府中之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
面對雲老夫人.莫須有的指控,慕含煙真想大笑,琳兒確實是因她而死,琳兒的孩子也確實是因她而死,那她還有好說的,但當她看到站在雲老夫人身後的劉纖柔時,她眼中閃過譏諷,她如果想憑這事就打倒她,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雲灝桀面色漸冷,他冷然的看着雲老夫人,一字一句的道:“奶奶,琳兒的死與含煙無關,請你不要將罪名安在她頭上。”
雲老夫人看着雲灝桀滿面冷然,她的心止不住的向下沉,這樣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二十多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她的兒子便是以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對她說,如果她要趕走那個女人,他便跟着走,那樣神色是如此的決絕,以至今日她都難以忘記。
慕含煙天生就不是一個只知道躲在男人背後尋求保護的人,此時見雲灝桀與雲老夫人之間的場面已僵持住,她拉了拉雲灝桀的衣袖,雲灝桀回頭望向她,見她朝自己搖了搖頭,他才收住滿身的冷意。
慕含煙繞過雲灝桀來到雲老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她低聲道:“奶奶,琳兒確實因爲我被人誤殺,對此我深感歉意,但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奶奶保重自己的身體,莫要被有心人氣出病來。”
劉纖柔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瞪着慕含煙,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她冷聲道:“大嫂,你這話是意思,奶奶還沒老到判斷不了是非?琳兒分明是你教唆人來害死的,你還想駁辨?”
“弟妹,你這麼激動做?我只說是有些人,你就這麼急不可耐的跳出來對號入座了?再說了,琳兒被害,跟你脫不了干係吧。”慕含煙厭惡的看向劉纖柔,自己都還沒去招惹她,她倒先招惹上自己來了,那好啊,大不了大家就撕破臉明着來。
“你…你血口噴人。”劉纖柔氣急,指着慕含煙的手指氣得直顫,她倒是領教過慕含煙的伶牙利齒,但此時顯然不是與她鬥氣的時候,她放下手,故做委屈的拉着雲老夫人的手嗔道:“奶奶,你看嘛,大嫂做錯事不承認也罷了,竟然誣陷我。”
雲老夫人給了她一抹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回頭瞪着慕含煙,“你倒是說產,那晚爲何有那麼殺手來殺你,是不是你在外面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引來別人的追殺?”
慕含煙氣得滿臉通紅,看來雲老夫人今日是一定要給她安一個罪名了,可她又豈是能輕易妥協之人,“奶奶,刺客是怎麼來的我並不知道,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做愧天愧地愧於雲家的任何事,琳兒被害,這是我們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結果,至於那晚的事,灝然在場目睹全過程,假若奶奶不信,你可以找灝然來對質,琳兒絕對不是我引人來殺的。”
雲老夫人本就不待見雲灝然,此時聽慕含煙提起雲灝然,她自鼻子裡冷哼了數聲,然後威嚴的道:“不管琳兒是怎麼死的,但這事跟你就脫不了干係,琳兒死得冤,那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死得冤,我若不替她們討回公道,她們在天之靈也不會安生的,來人,將大少奶奶給我押去祠堂面壁一個月以示懲戒。”
雲老夫人的話音剛落,身後就走出兩名婆子,一左一右的嚮慕含煙行來,雲灝桀瞧雲老夫人動真格的,橫身攔在慕含煙前面,他冷冷的道:“奶奶,你不能對含煙私自動刑,再說此事錯不在她,爲要罰她?”
“錯不在她?你是想看到她把全雲家的人都害死完了才相信她就是罪魁禍首?灝桀,你給我閃開,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抓了送去祠堂。”雲老夫人瞧雲灝桀死死維護着慕含煙,心裡的怒火又竄上幾分。
雲灝桀不畏不懼的迎視着雲老夫人,此時因爲前院鬧的動靜大,所以瀚錦院裡的丫頭們都圍了過來,凝霜與玉芬也連忙跑到慕含煙身邊,不解的望着慕含煙,以眼神詢問到底發生了事。
慕含煙來不及解釋,看情況漸漸惡劣下去,她連忙衝到雲灝桀前面,對着雲老夫人跪下磕了一個頭,擡起頭來她真摯的道:“奶奶,琳兒的死確實因含煙而起,奶奶要懲罰含煙含煙毫無怨言,但是請不要責怪灝桀,他是您最喜歡的孫子,責罰了他您老人家心裡也不好受,所以請奶奶收回那句話。”
琳兒因她而死,她本就滿心愧疚,如果受了責罰她心裡會好受些,那麼就去祠堂面壁又如何,只不過……,擡睫掃了一眼劉纖柔,她心有不甘,劉纖柔屢次陷害她,若她再對她存有一絲仁慈,那麼就是她活該要被她欺壓得死死的。
雲老夫人冷哼一聲,朝左右兩個婆子使了眼色,兩個婆子便上來一左一右的押起慕含煙,凝霜與玉芬此時驚恐的追上去,對慕含煙道:“小姐,你的風寒還未痊癒,讓我們一起去吧。”
慕含煙衝她們搖了搖頭,以脣形說了幾個字,然後甩開左右婆子的手冷聲道:“不用你們押,我自己會走。”說罷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向院外走去,雲灝桀見狀,連忙追上去,在經過雲老夫人身邊時,雲老夫人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冷冷的道:“以她的罪行,我完全可以將她送官。”
雲灝桀驀然回頭瞪着雲老夫人,眼中似有不相信,他盯着雲老夫人嚴厲的雙眸,冷聲道:“奶奶,你知道她是何種身份,你怎麼敢對她用私刑?”
雲老夫人挑眉看向他,“不管她是身份,她在雲家一天就是我的孫媳婦,就要服從我的管教,府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若再不責罰她,哪天她害得我雲府滿門抄斬都不知道。”
雲灝桀氣得直喘氣,但又不能衝雲老夫人發氣,他忍了幾忍,終是吼道:“您對她動私刑,纔是我雲家滿門抄斬的開始。”說罷甩開怔愣住的雲老夫人,匆匆向院外追去。
雲老夫人瞪着雲灝桀的背影,還想不透徹他話裡的意思,但是在一旁的劉纖柔臉色卻突然蒼白起來,她突然想起那枚吉祥鎖來,難道慕含煙的身份真是……,不可能,絕不可能,碧鸞瞧劉纖柔的神色陡然變了,以爲她是被雲灝桀的話給驚嚇倒了,她連忙小聲道:“二少奶奶,你莫聽大少胡說,大少奶奶又不是皇親國戚,怎麼會讓我們滿門抄斬。”
可劉纖柔卻不似她那麼樂觀,她匆匆向雲老夫人行了告退禮,便帶着碧鸞往銘泓院走去,回到銘泓院,她吩咐碧鸞在外守着,自己徑直進了屋,她在屋內四下張望了一下,瞧屋內無人,她才脫掉錦靴,爬上牀伸高了手在牀後方摸了摸,然後摸出一個小絨盒出來。
她慌張的打開絨盒,盒內放着一枚吉祥鎖,吉祥鎖一面是騰飛的飛鳳,一面是盛開的牡丹,牡丹花下是兩個小篆體,看到那兩字,劉纖柔只覺得一陣燙眼,她慌忙丟掉,身子瑟縮着向後退去。
金羽,她果真是金羽麼?怪不得爹爹想方設法要除掉她,她驚恐的又去拾那枚吉祥鎖,但伸了幾次手她都沒抓穩,此時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慌張的看向門外,只聽碧鸞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奴婢給二少請安。”碧鸞的聲音恭敬而清亮,似是故意如此大聲來提醒她,她連忙將那枚吉祥鎖拾起來放入小絨盒內,然後慌慌張張的往枕頭下一擱,此時雲灝然沉鬱的聲音也自門外傳來,“嗯,你家小姐在嗎?”無錯不跳字。
碧鸞回了在,然後就是吱呀的開門聲,劉纖柔此時已快手快腳的從牀上跳下來,趿好鞋迎了上來,想是刻意了些,她臉上的笑意並不自然,“灝然,你今兒怎麼有空來我房裡?”
雲灝然感覺得出今天這對主僕之間的詭異氣氛,他偏頭向裡內室裡望了一眼,劉纖柔下意識移過去擋住他的視線,他更加覺得今天的劉纖柔很古怪,如果是以前他來到她屋裡,她一定會歡喜得不得了,可是現在,她卻怪怪的,似乎屋中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來看看你,對了,剛纔我經過外院時,聽下人們說奶奶今天去瀚錦院大鬧了一場,你可知所爲何事?”雲灝然自動自發的坐到外屋的椅子上,碧鸞瞧他難得過來,更難得的肯坐下來,她連忙出去泡茶,劉纖柔此時做賊心虛,聽雲灝然問起,她下意思的以爲雲灝桀是來責怪她的,她冷聲道:“你來如果就是爲了興師問罪的,那麼我無話可說,你怎麼認爲的事實就是怎麼樣的。”
雲灝然本是隨口問問,但瞧劉纖柔賭氣的模樣,他心底也升起不耐的情緒,他站起來淡淡的掃了劉纖柔一眼,然後道:“今天忙了一天,我也累了。”說着就向外走去。
劉纖柔這時才清醒過來,她連忙衝過去環抱住雲灝然的腰,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爲你又來爲大嫂興師問罪了,這次真的不關我的事,奶奶知道琳兒是因爲大嫂而死,便去找大嫂替琳兒討回公道,灝然,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在從中搗亂。”
雲灝然的身軀漸漸僵硬起來,他伸手拉開劉纖柔的手,頭也不回的道:“原來是這樣,我累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劉纖柔不知是受了刺激還是怎麼了,她的膽子竟比平時大了幾分,她反手拉着雲灝然的手道:“灝然,不要走,今晚留在我這裡好嗎?”無錯不跳字。
雲灝然終於回過身來看着她,看她滿臉浮現羞怯的暈紅,他搖搖頭拒絕道:“今天我是真的累了。”說完不再給她任何機會向外走去,劉纖柔連忙追了出去,但是還是沒能追上,她羞愧得想打個地洞鑽下去,求歡被拒,她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而云灝然大步走回東廂,站在屋子一角,內心始終不安定,他躊躇了一下,終是不安心,反身拉開門向院子裡走去,劉纖柔此時正在門邊,瞧他出了院子,急忙追了上去,追到院門口時,她看到雲灝然向瀚錦院的方向走去,她心裡頓時冒起不甘與憎恨來。
慕含煙被兩個老婆着帶到祠堂,她跨進祠堂時,腦海裡突然出現新婚祭祖的情形來,現在回想起來,她已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抱着樣的心態來到這裡,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心裡的不甘與委屈都已遠去,只深下滿心的瘡痍。
經過了這麼多事,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一心只爲追求真愛的小女子了,此時的她心裡多了許多東西,每一樣都是當時的她體會不來的東西,但是否體會的越多心就越累呢?
回身望着那一排排祖先的牌位,她的心慢慢的平靜下來,她跪在蒲團上,誠心的拜了三拜,心裡默唸着:“雲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孫媳含煙從無害人之心,請列祖列宗保佑含煙將雲家的蛀蟲揪出來,從此還雲家一個安寧。”說完她又拜了三拜。
就在她拜完後,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還來不及回頭看,手腕已被來人大力的扯住,然後將她扯了起來,她被扯得踉蹌跌入那人懷裡,熟悉的味道終於讓她心安了,她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含煙,跟我回去,奶奶不能這樣對你。”既然已經知道她是長公主,那麼他便不能再讓人對她不敬,即使是奶奶也不行。
慕含煙在他懷裡搖搖頭,她將他推離自己,看他一臉的焦急,她不在意的笑了笑,“灝桀,你是知道的,琳兒因爲我而死,我內心一直過意不去,如今奶奶責罰了我,我心裡的歉意纔會減輕,再說我現在是雲家的媳婦,奶奶責罰我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你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雲灝桀伸出手捧着她的臉,心疼的道:“你怎麼這麼傻,琳兒被害我們大家都不想,奶奶懲罰你就是不公,走,跟我回去吧,你的傷剛好,風寒也剛好,如果再出事,皇上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當不起。”
慕含煙搖搖頭,她從未以長公主自居,又怎能讓他對自己生分了,“灝桀,不要這樣子說,不管我的身份是,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不要跟我說這麼生分的話,我會難受的。”
雲灝桀將頭靠向她的額頭,他輕聲道:“含煙,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但是我絕不能讓你留在這裡,我們回去吧,奶奶若是怪罪下來一切都有我擔着。”說罷點了慕含煙的穴,慕含煙嚶嚀了一聲,癱軟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