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天過去了。皇宮裡靜得出奇,皇帝因着朝事繁忙,只讓德公公拿了些奇珍異寶賞給慕含煙,本人卻再未來過,而往常天天粘在慕含煙身邊的景公子,也離奇的沒再來過,整個皇宮顯得特別沉靜,而這種靜卻又讓人隱隱生出幾分不安來。
午後冬日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慕含煙懷裡揣着暖爐坐在亭子裡,稍稍出一口氣,就形成了白色的氣體,她想着雪蓮出宮也該在三日了吧,爲何三日來卻再沒消息傳來,是雲家出了什麼事,還是慕家出了什麼事?
慕含煙這樣想着心裡越發不安起來,她剛站起來,身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望去,只見紫鳶神色緊張的匆匆跑來,她還記得紫鳶做事向來沉穩有度,今日爲何這樣慌張?
轉眼紫鳶已經來到她身前。她表情凝重的道:“殿下,太子殿下來了,他讓您儘快去大殿。”慕含煙瞧着她肅穆的神情,心裡略驚,也顧不上問她什麼,將手中的暖爐塞到紫鳶手上,就急忙向大殿奔去,心裡一直祈禱着,千萬不能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身後紫鳶笑着將暖爐捂進懷裡,舒服的喟嘆一聲,可真暖和啊,然後才舉步向大殿走去。
慕含煙急步奔至大殿外,卻又在快要到殿門前一下子止住的腳步,心裡七上八下的,她不斷的說服自己,沒有發生什麼事,她不用緊張,可她越是這樣提醒自己,腳步就怎麼也移動不了,可終究她還是邁着虛軟的步伐來到大殿前。
景公子負手而立,他身後站着兩個少女,兩人身形都透着一抹熟悉,慕含煙斂了斂心神,跨進門去,而那三人也聽到她的腳步聲,都回過頭來,景公子脣邊掛着一抹淡淡的令人舒心的微笑。“羽兒,你可算過來了,瞧瞧我給你帶來了誰?”
那兩人急忙衝到慕含煙面前,激動的跪下道:“小姐,我們可算盼着你回來了。”說完竟忍不住嗚咽哭將起來,慕含煙見到這兩個從小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的婢女時,眼裡已經竄起一股熱流,她蹲下身子去,顫着聲音道:“凝霜,玉荷,你們怎麼進宮裡來了?我爹孃他們好麼?”
縱使曾在心裡千百次說過要自己別再記起有關慕家的一切,但乍然見到兩人舊識,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出府那日,他們避而不見,可是她是真的想他們了,在皇宮待得越久,她就越發的思念曾經那單純的日子,只是這種日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吧。
凝霜伸出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哽咽道:“小姐,老爺夫人都很好。只是每次想起你,他們就忍不住傷心起來,小姐,你何時能跟我們回府去?”凝霜最是善解人意,雖然剛見到慕含煙,但她也明白自家小姐並不開心,因爲她眉宇間的那抹輕愁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慕含煙聞言頓時悵然起來,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將凝霜與玉荷扶了起來,“外殿冷,我們去內殿說話,皇兄,我可以將她們留在宮裡一宿嗎,我想聽聽她們說家裡的事。”
景公子看着她笑得非常溫柔,“當然可以,那你們聊,等晚膳時我再來看你。”景公子說完就步出大殿,這幾日他忙得抽不開身,越到年關,朝中的事務便越雜,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健朗,而前天忽然在大殿上暈厥過去,經太醫診治是操勞過度導致舊疾復發,這幾日都躺在牀上接受診治,結果病情反倒一日比一日加重,早朝都是由他代爲主持的,而他雖忙,每晚也必會過朝華宮來瞧上一瞧。雖然他來時慕含煙已經歇下了,但是他還是從她的貼身宮女嘴裡得知她近日的懨懨不振,於是今日趁着出宮之際,去了趟慕府將她的近身婢女帶回了宮。
慕含煙攜着凝霜及玉荷進了內殿,玉荷性子要活潑一點,見着那張巨大的牀倒抽了口氣,然後誇張的道:“天哪,皇宮裡的牀比家裡面的牀整整大了三倍,小姐,你睡在上面打幾個滾都行了,這公主委實當得風光呢。”
慕含煙聞言笑道:“玉荷,不如你去上面滾一滾感受感受?”
玉荷連連擺手,她雖然驚歎,但還是懂得規矩的,“小姐,你現在是公主,我們豈敢隨便睡你的牀,小姐,我聽說你被封了長公主,就要嫁去鳳淵國,這事是真的嗎?”玉荷本身就是一個存不住話的人,找到了由頭,便不顧一切的問出口來。
凝霜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問起這個原因。回頭瞧慕含煙的神色陡然間低落下來,她連忙斥道:“玉荷,你是越發不知道尊卑了,這事也是你能問的,真是該好好的教訓教訓你,免得你一開口就盡惹小姐不開心。”
玉荷委屈的癟癟嘴,她也是好奇嗎?坊間已經散播開了,說長公主將下嫁鳳淵,當時她並不知道長公主是她家小姐,而現在知道了,自然就不信那些傳言。可是傳言又不僅僅是空穴來風,她總要證實一下心裡的猜測才甘心啊。“可是她們都說小姐要嫁去鳳淵國……”
“讓你別多嘴你還多嘴,是不是要讓我撕了你的嘴你才肯住嘴。”凝霜也是真的動怒了,瞧慕含煙神色晦暗不明,她暗暗心驚,現在慕含煙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可再不是她們那個小姐,她怎麼能讓玉荷在小姐面前失了分寸。
慕含煙見凝霜小心翼翼的模樣,心底不由得一冷,這個高貴的頭衍加諸在她身上,竟連她的身邊人也要開始忌憚了嗎?“凝霜,你別訓她,瞧瞧玉荷那張嘴撅得都能掛油壺了,再說了,這宮裡就是一座華麗的囚籠,將好好的一個人囚禁在裡面,慢慢的折磨以至最後崩潰,你們是我的貼身丫頭,跟了我十幾年,若你們也跟我生分,那我不知道我的日子該會過得有多悽慘。”
凝霜的心一下子軟了,小姐何時會這般消沉,看來進了這深宮大院,她亦是不甘的,凝霜站起來抱了抱慕含煙,嘆道:“小姐,你不要想太多,既來之則安之,我相信你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慕含煙衝凝霜笑了笑,她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皇帝說要找她回來,那她就乖乖的回來了,然後皇帝說讓她嫁去鳳淵,她是否就真的該乖乖的嫁去鳳淵?不,她一直不是如此懦弱的人,上一次失了與灝然私奔的契機,而這一次。她是否還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與灝桀失之交臂,她是不願的,可是有什麼法子能讓她既能不嫁去鳳淵,又能保住雲慕兩家安危的?
凝霜瞧慕含煙微皺着眉頭,心知她定是爲了什麼事而煩惱,“小姐,夫人若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非常擔心的。”
慕含煙稍稍回神,看着凝霜一臉擔憂,她輕淺的笑道:“凝霜,你向來是最瞭解我的人,可是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一直以爲就算我進了宮,也能順利脫身,可是進了宮後,我才發現我的想法有多天真,就算我是長公主,也是一個身不由己的長公主,與鳳淵的婚事,即使我不同意,皇上要讓我嫁,我就必須嫁。”
慕含煙一直很信任凝霜,所以也不再相瞞,在雲府她曾爲她出謀劃策,而這些想必也會爲她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可是她畢竟是高看了凝霜。
凝霜思忖了一下,宮中情況複雜,小姐在宮中除了依仗太子殿下的寵愛便一點勢力都無,她的一舉一動必都在別人眼下,所以要從宮裡出去,那比登天還難,良久,她才搖了搖頭,“小姐,這件事凝霜也一點辦法都沒有,誠如你說,你是一個毫無權勢的長公主,如果你要全力反抗,皇上必會拿雲家與慕家相挾迫,到時你便失了先機,此時我們需得從長計議,現在婚期未定,一定還有緩和的機會的,你且不要憂心,我們會想到法子的。”
慕含煙神色黯然的點點頭,玉荷在一旁聽着一頭霧水,“小姐,難道你不想嫁去鳳淵麼?那可是全天下女人都盼着的榮耀呢,有多少人爲了後位鬥得頭破血流,怎麼到你這裡就不希罕了?”
凝霜伸指戳了戳玉荷的腦袋,“我說你長沒長腦子,小姐跟姑爺情誼綿長,怎麼會想嫁到那座深宮裡,說起姑爺,小姐,你真是爲了姑爺纔不想嫁去鳳淵的嗎?”
慕含煙白了她一眼,這不是問的廢話嗎?“那是自然,烈女不侍二夫,再說我心裡只有灝桀,我怎麼可能再嫁作他**。”
凝霜突然擔心起來,小姐應該已經知道姑爺曾休妻再娶的事吧,“小姐,我…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慕含煙瞧她躊躇的樣子,心裡清楚她在擔心什麼,遂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了,當時休書是我寫的,所以不怪灝桀。”慕含煙瞧兩個丫頭都吃驚的張大嘴巴,着實覺得好笑,怎麼她寫休書就這麼令她們驚奇?“當時灝桀身受懼毒,只有藍音姑娘能救他,我迫於無奈,只能答應寫了休書,將灝桀推向她,好在後來她也想通了。”慕含煙輕描淡寫的解釋,算是替雲灝桀洗脫拋棄再娶的罪名。
“啊。”玉荷訝然出聲,“我就說嘛,這麼彪悍的事也只有小姐能做得出來,怪不得那次姑爺回爺會對我們那麼陌生,當時一定特氣,結果還容我跟凝霜在他面前放肆,那小姐,你後來又去了哪裡,爲什麼不回慕家?”
慕含煙知道她們會問,所以也不打算瞞着,“後來我跟鳳淵國的公主雪蓮去了江南,只是沒到就被他們抓了回來,當時進宮太過匆忙,所以沒有再回慕家去拜別爹孃。”慕含煙隱去之前在慕家發生的一切,只挑撿了最簡單的事說。
凝霜心知慕含煙避重就輕,她也不再細問,只是想到雲灝桀中毒,她又是不解,“小姐,姑爺怎麼會中毒?”
“這事說來話長。”慕含煙一句便帶過去了,現在追究以前的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三人頓時沉默下來,此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慕含煙擡頭便瞧見紫鳶走了進來,她嚮慕含煙行了一禮道:“殿下,二公主來看你了。”
金鳳?慕含煙詫異極了,她一直不屑自己,怎麼會突然到朝華宮裡來,指不定又是來爲難自己的吧,思及此,慕含煙的嘴角緩緩掛上一抹笑意,經過御花園一會,金鳳在她心裡已經是十足十的壞蛋,只要她出現就必不會有好事情發生,慕含煙對凝霜與玉荷道:“你們先在內殿待着,我去看看就回來。”
凝霜見慕含煙在聽到二公主三個字時臉色倏然便沉了下來,心知有異,便站起來道:“小姐,我們跟你一起出去,按規矩我們也該向這位二公主請安的。”實質上是她不想看見任何人欺了慕含煙去,不管小姐在宮裡受不受寵,她都不允許別人傷害她。
慕含煙見凝霜如此堅定,心裡緩緩淌過暖流,她笑着點頭道:“好,玉荷,你性子急躁了些,還是留在內殿,待會兒我們就回來,若是無聊或是乏了,就休息一會兒。”
玉荷一聽兩人要出去作戰,卻將她一個人留在內殿,不甘的叫喚,“不要,你要跟小姐去戰鬥,我自然也不能閒着,再說我好歹會一些功夫,要是那個二公主敢爲難小姐,我就將她抽得爬不起牀。”玉荷兇惡的道,兩人都是如此護短的,讓慕含煙一陣陣感動。
“得了吧,有你在就要闖禍,你給我本分的待在內殿,否則我回去了就跟夫人告狀說你不安份,下次你就別想再進宮見到小姐了。”凝霜淡淡的威脅道,見玉荷一臉怕怕的噤了聲,她才滿意的扶着慕含煙向外殿走去。
走到外殿,金鳳正負手站在大殿下,神情帶着幾分鄙夷又帶着幾分薄怒,似乎非常不甘出現在這裡,卻偏偏要出現在這裡,聽到身後傳來珠簾的聲音,她回過頭來,見到慕含煙時眼中又閃過不屑,“本宮來看你,你竟然遲遲不出來迎接,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慕含煙早領教過金鳳的野蠻,當下便道:“我這地方小,怕是容不了您這樽大神,您還是打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慕含煙也不是心善之人,第一次被她打得措手不及,這次自然不會讓她佔了上風去,要論譏諷,她並不比金鳳差多少。
“哼。”金鳳拂袖瞪着她,可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擊,突然瞧見扶着慕含煙的凝霜,她眼前一亮,高傲的道:“哪裡來的賤婢,見到本公主竟然不下跪,來人,給本宮教訓教訓她,讓她長了記性下次見到本宮時該怎麼行禮?”
慕含煙一驚,她倒忘記了凝霜是該給金鳳行禮的,但現在既然讓她挑到了錯處,自然是不會輕饒凝霜的,她突然擋在凝霜身前,“金鳳,凝霜不是宮裡的人,所以這些禮儀她並不清楚,還請你高擡貴手,不與她計較,凝霜,還不向二公主行禮?”
凝霜心知自己爲慕含煙惹了麻煩,她緩緩走到前面,向金鳳福了福身,“給二公主請安,公主吉祥。”
金鳳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摑在凝霜臉上,凝霜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慕含煙連忙奔了上來攙她,而金鳳卻趾高氣揚的道:“賤婢,本宮這是教訓你,給本宮行禮是要行大禮的,想來你是出自民間的野丫頭,也難怪不懂,下次可給本宮記清楚了?”
凝霜捂着臉憤憤的怒瞪着金鳳,但又怕給慕含煙惹麻煩,她只好將這口氣硬生生的吞下,可是她何時受過這等委屈,思緒百轉千回後,她不甘得眼圈直泛紅,慕含煙審視着凝霜的臉,瞧她的右臉迅速浮起五根手指印,她心疼的道:“疼不疼?”見凝霜倔強的搖頭,她回頭瞪着金鳳,冷聲道:“道歉。”
金鳳被慕含煙全身冷冽的氣息給駭住了,但是她又是多麼高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給一個婢女道歉,她好笑的看着慕含煙,“姐姐,你莫不是開玩笑,你讓我跟這個賤婢道歉,我有沒有聽錯?”
慕含煙氣得渾身發抖,她惡狠狠的瞪着金鳳,“我再說一遍,道歉。”
金鳳心裡也有些虛,看樣子是把慕含煙惹毛了,可是她堂堂的一名公主,是永不會放下身段道歉的,更逞論是一個婢女,於是咬牙道:“本宮纔不會道歉……”
“啪。”她話音未落,臉上已結結實實的捱了一巴掌,金鳳錯愕的看着慕含煙收回手垂在身側,她氣得臉上青筋迸發,用盡力氣才穩住自己,“慕含煙,你竟然敢打我?”
慕含煙冷冷的瞧着她,“我這是還你御花園之仇,金鳳,你最好別認爲我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就是泥做的人兒也有幾會土性兒,你別欺人太甚。”慕含煙終於忍不住怒了,今日她就要給金鳳一個下馬威,讓她好好記住,自己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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