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洛到蘭陵侯府當日,高安榮發了一場大脾氣。
他指着蘭陵侯府外,讓高彤絲“滾蛋”。
高彤薇捂着還有些紅腫的臉,一臉快意地看着高彤絲。
淳于氏只在一邊低泣,不發一言。
高彤蕾火上澆油道:“父親讓你走,你還不走!”
鄔八月上前圓場道:“父親息怒,翁主她……”
“大嫂,不用替我求情。”高彤絲撣了撣衣角,對高安榮的脾氣絲毫不當一回事。
“我走便走,我還不信偌大的京城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高彤絲笑了一聲,叫上丫鬟,將她的東西都給收拾好了。
“可要封嚴實了,別今兒丟個鐲子,明兒少條鏈子的。”高彤絲翹起一邊嘴角言道:“蘭陵侯府裡可不缺賊。”
“什麼賊!你嘴裡放什麼厥詞!”高安榮又罵道:“當初就不該讓你回來!”
“父親覺得是什麼賊?”高彤絲笑了兩聲:“偷人的賊唄。”
高安榮即便已有了些許年紀,女兒這種不害臊的話還是讓他止不住羞紅了臉。
他低咳兩聲,再次怒吼道:“你給我滾蛋!”
高彤絲施施然地甩了甩帕子,還不忘給高安榮福禮,道:“父親保重,女兒這便走了。”
“滾!”高安榮撫着胸口,對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刺激得肝兒疼。
高彤絲是個個性十足的女子,鄔八月也自知自己說的話壓根兒起不了作用。
但她也不能眼睜睜地就這般看着高彤絲離開蘭陵侯府。
高辰復回來問起,她一問三不知,像什麼話?
雖然高辰復曾說,府裡有他的人,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但鄔八月還是盡到了做大嫂的責任,她讓朝霞帶了人去跟上高彤絲,讓朝霞幫助安排好高彤絲落腳的地方。並回來將高彤絲安頓的地方告知她。
對鄔八月這種小動作,高安榮也十分憤怒。
“你還搭理她做什麼?讓她自生自滅去!”
高安榮對着鄔八月發火。淳于氏擁着高彤薇,仍舊在低泣,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鄔八月不卑不亢地道:“父親,俗話說,小杖受大杖走。翁主的確有錯,但總歸是父親的女兒,父親現在發脾氣,將翁主趕走了。要是將來後悔了,也總還能知道從哪兒將翁主接回來。”
“還接什麼接!接她回來打我嗎!”
高彤薇衝着鄔八月怒聲道。
鄔八月端肅着臉,一本正經地道:“翁主打三姑娘的確不對,但翁主爲何會突然動手打三姑娘,三姑娘也是知道的。若非三姑娘這般說母親,翁主又如何會發怒?”
高安榮回府之後只知道高彤絲將高彤薇半邊臉都打來紅腫了,根本沒有問事發原因,便將高彤絲攆了出去。
如今聽了鄔八月語焉不詳的描述,高安榮頓時看向淳于氏,問道:“薇兒說你什麼了?”
淳于氏臉上頓時尷尬。
此“母親”非彼“母親”。高安榮弄了個大笑話。
高安榮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咳了咳望向鄔八月,道:“薇兒說什麼了?”
鄔八月卻是搖頭。道:“父親若想知道,問夫人和三姑娘吧。”
鄔八月福了個禮,道:“父親,兒媳那邊還有事,先告退了。”
鄔八月將煩惱拋給了淳于氏,帶着暮靄回了一水居。
一水居中,隋洛呆呆地站在花廳中間,微微低頭含着胸,手緊張地捏着衣裳前擺。
鄔八月看向送隋洛前來的周武。點頭示意道:“周侍衛請坐,暮靄。上茶。”
暮靄脆生應了一句,周武望了望鄔八月周圍。搔頭不好意思地問道:“夫人,朝霞怎麼……沒在啊?”
鄔八月笑了一聲,周武的心思從回燕京的一路上她便已經看出來了。
“朝霞去做事去了,暫時不在這兒。”鄔八月看向個子小小,矮矮瘦瘦的隋洛,不由問道:“這是……”
“這是隋家小子。”周武趕緊推了隋洛一把,道:“統領讓夫人先照顧一兩日。”
鄔八月有些驚訝,腦子裡已經轉過了好幾道彎。
她在考慮,着會不會是高辰復的兒子。
高辰復四年前離開燕京,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也不稀奇。
鄔八月笑了笑,覺得不日高辰復就會回來了,與其她自己在這兒瞎猜,倒不如等他回來了再問他。
於是鄔八月什麼都沒說,只對周武道:“辛苦周侍衛了。”
周武忙擺手,起身道:“夫人,人已送到,屬下先告辭了。”
鄔八月點點頭,讓人送了周武出去。
暮靄端茶上來,周武已經沒了人影。
她將茶擱下,嘻嘻笑道:“朝霞姐不在,周侍衛連茶都不喝了。要是朝霞姐上的茶,周侍衛鐵定連茶渣子都嚼得一片不剩。”
鄔八月笑了聲,招手讓隋洛近前來,讓暮靄端一疊小點心給他。
鄔八月柔聲問道:“你叫隋洛?今年幾歲了?”
隋洛乖乖地道:“回夫人的話,我叫隋洛,今年五歲。”
“嗯,是個伶俐的孩子。”
鄔八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喝茶吃點心,讓暮靄給他尋個小廂房給他住。
暮靄好奇地盯着隋洛看了半晌,這才讓丫鬟去給他找間屋子。
等隋洛不在了,暮靄方纔湊近鄔八月,道:“姑娘,奴婢方纔仔細瞧過了,隋洛那孩子跟爺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鄔八月頓時好笑道:“你還看這個?”
暮靄點頭,理所當然地道:“自然要看了,要是隋洛是爺的私生子可怎麼辦?”
“不是。”
鄔八月搖了搖頭。
隋洛在吃點心的時候,鄔八月就已經從他嘴裡問出了些話了。鄔八月想,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隋洛應該就是當日回京途中叛變高辰復的親兵之一的兒子。
高辰復會讓他照料叛徒之子。既在情理之外,卻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對隋洛該是個什麼態度,鄔八月拿不定主意。還是打算等高辰復回來了之後再問他。
下晌時,朝霞回來了。
“姑娘。翁主讓人將行李都搬去了公主府。”朝霞對鄔八月說道:“不過奇怪的是,翁主卻似乎並不打算在公主府中住。她穿了男裝,去了月華樓,租下了天字二號房。奴婢回來時,翁主已經在月華樓裡午睡了。”
鄔八月頓時吃驚地擡頭,道:“你的意思是,翁主放着公主府不住,卻是住到了月華樓去。花錢住客棧?”
朝霞點頭。
“奇怪……”鄔八月撓了撓頭,有些不能理解高彤絲的想法。
“翁主想要做什麼?”
朝霞也搖頭,道:“奴婢不知。還是翁主讓奴婢回來的,她讓奴婢轉告姑娘,叫姑娘不要爲她擔心。”
鄔八月吐了口氣,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道:“這府裡的人,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高辰復回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府裡發生的事情。
他面上還是一片平靜,回來後和鄔八月閒說了幾句。讓人帶了隋洛上來,問了他幾句話,便又讓他下了去。
“隋洛這孩子家裡沒了人。親戚覺得沒好處也不願意收留。”高辰復對鄔八月道:“你費點兒心,給他找個能收養他的好人家。待他大一點,我再考慮他適不適合進軍營裡來當兵。”
鄔八月點了點頭,心裡好笑自己先前那荒謬的猜測。
“隋洛挺懂事的,來這裡之後也安靜乖巧地令人心疼。他是個好孩子。”
鄔八月誇了一句,高辰復面上還是淡淡的,眉間微微擰着,似乎有心事。
“爺?”
鄔八月輕聲道:“爺可是在爲翁主的事情憂心?”
高辰復輕輕嘆了一聲,道:“說不憂心是不可能的。不過她那性子……既作出這等舉措來,想必別人也是勸不了的。”
“是我沒有攔住她……”鄔八月輕聲道。
高辰復頓時笑道:“與你有什麼相干?她想幹的事。連我都攔不住。”
鄔八月有些好奇:“翁主爲何要去客棧住着?即便是不在府裡住,也可以去公主府啊。”
“她那樣。就是在給侯爺施壓。”高辰複道:“世人要是知道蘭陵侯爺的女兒被逼着離家,只能住客棧,不管出於何等原因,背後被人議論的,總也有侯爺一份。”
高辰覆按了按額角:“搞出這麼多事端來,也不知道是害了誰。”
鄔八月蹭到了高辰復身邊,伸手接過他的手幫他輕輕按壓着兩邊太陽穴。
高辰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兩人正享受着這樣靜謐親密的時刻,朝霞卻面色不善地從門邊繞了進來。
見到他們二人這副模樣,朝霞臉紅了紅,頓時低了頭站在原地。
鄔八月早看見了她,出聲問道:“朝霞,怎麼了?”
朝霞低着頭,輕聲道:“莫姑娘來了,說是來傳達侯爺的話,請姑娘姑爺去茂和堂。”
話音剛落,莫語柔就從屋外鑽了進來,笑容滿面地上前去給高辰復和鄔八月見禮,一口一個高大哥、鄔姐姐的叫着,自然熟稔得好像他們是多年好友一般。
鄔八月不待見她,聽她仍舊這般臉皮厚地喚她鄔姐姐,心裡更覺得膈應,索性也不搭理她。
高辰複本就是個冷性子,也不搭理她。
倒顯得莫語柔殷勤太過,像個跳樑小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