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顧不得其他,接過了巧珍遞來的薄裳給鄔八月裹住,半摟半抱着她往香廳而去。
鄔國樑眉目比得知鄔八月發現他與姜太后之間的秘密時還要陰沉,周身散着冷氣。
鄔國樑往致爽齋正廳而去,鄔居正擔憂地朝香廳的方向望了一眼,卻不得不緊跟在鄔國樑身後。
“陳王再是貪色,也不可能無禮到在壽宴上胡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鄔國樑氣得不輕,鄔居正心知肚明,他氣的不是陳王,而是陵桃。
可即便他們父子二人都明白這件事情多半是陳王受了陵桃的算計,但卻無論如何只能將過錯推到陳王身上。
陵桃乃未嫁之身,陳王卻素有貪色之名。
多麼天衣無縫的算計!
鄔居正不知道該憤怒鄔陵桃的大膽,還是該感慨她的急智。
在她的婚事幾乎被宣判了死刑時,她還能縝密地計劃出這麼一齣戲。
鄔國樑憤怒地看向鄔居正。
“她人呢?!”
香廳涼閣中,賀氏不斷地揉搓着鄔八月的手臂和雙腿。
鄔八月怔怔地坐着,身子微微發顫。
她想不通,祖父如果不想殺她滅口,只是想警告她,大可以口頭威脅,甚或以“休養”的名義將她軟禁在某個地方,再殘忍些,配一副啞藥給她讓她永遠不能開口說話,都是可行的。
根本犯不着殺晴雲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撐船丫鬟。
他當着她的面殺晴雲,只是爲了讓她害怕,害怕到以後不管如何都不敢提及她今日瞧見的那件事嗎……
他將晴雲掃落湖中時那種鎮定自若的表情,讓鄔八月不寒而慄。
賀氏捧了鄔八月的臉,看着她無神的雙眼。
“八月,不要嚇唬母親啊……”賀氏猶帶着哭腔:“你三姐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若是再有任何差池,讓母親可如何是好……”
巧蔓端了溫熱的壓驚茶上來,巧珍遞上巾帕。
賀氏連忙接過巾帕給鄔八月擦拭她額上的?汗,末了又親自將壓驚茶端到鄔八月嘴邊,似哄小孩兒一般:“八月乖,喝下壓驚茶,咱們就不害怕了……”
鄔八月愣愣地喝了下去,賀氏大大鬆了口氣。
“二老爺人呢?”賀氏扭頭看向巧珍問道。
“回二太太,二老爺同老太爺去正廳了,奴婢猜想應當是去見老太太和……三姑娘。”
賀氏一聽巧珍提起鄔陵桃,面上的悽苦更重。
“罷了,你們都下去吧……我同八月說會兒話。”
賀氏留了巧蔓讓她吩咐廚下備些清淡的飲食,一刻鐘後端來。
揮退了一干丫鬟婆子,賀氏親自替鄔八月脫下繡鞋,除掉她身上的頭飾和首飾,扶着她半躺到了架子牀上。
賀氏坐在牀沿邊,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今日你祖母壽辰,本該是十分高興的一件事,可你祖母卻病了。”賀氏輕輕握着鄔八月的手,輕蹙着眉頭,眼眶也還紅紅的:“是被你三姐姐給氣病的。”
鄔八月微微偏頭看向賀氏。
賀氏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蘭陵侯府的親事,怕是真的沒辦法繼續了。”
鄔八月聽不明白。
她恍惚地想了想,終於想起小艇剛靠岸時,有聽到圍着自己的幾位命婦夫人小聲的嘀咕,說什麼兩個孫女都出事、陳王惹上事兒的話。
“祖母和三、姐姐……”鄔八月張了張嘴,聲音很沙啞:“怎麼了?”
賀氏忙起身去又倒了杯茶給鄔八月潤喉。
鄔八月抿了茶,賀氏接過茶杯,語氣晦澀地道:“陳王醉酒**了你三姐姐,陵桃說被陳王看了身子,沒有顏面活下去,奔而觸柱……你父親醫救得及時,但她這會兒還昏迷着。你祖母聽說了這件事……差點氣得暈厥過去。”
鄔八月腦子很亂,從賀氏口中得知此事,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陳王是被三姐姐給利用算計了。
“八月,你三姐姐就這樣了……你可不能再有事。”賀氏捏着汝窯蓋碗杯託的手指尖微微泛白:“待一會兒巧蔓端了吃食來,你多少用一些,提起精神去陪你祖母。今日你祖母恐怕是傷透了心……”
祖母……
鄔八月愣愣地盯着藕荷色牀帳。
她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這個一向寵她愛她的長者?
致爽齋正廳中,席開八桌。
上面的各色珍饈佳餚還散着熱氣,原本前來賀壽的諸位賓客卻都已經告辭離開。
壽宴鬧成這樣,倒也是罕見了。
“啪”的一聲,鄔國樑順手抄了一個骨瓷碗,擲在地上。
鄔居正立時跪了下去。
“父親息怒,是兒子管教無方……還望父親保重自己身子。”
鄔居正垂着頭。
這是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第二次跪在父親面前了。
不,從他娶妻生子起,就幾乎沒有動不動在父親面前下跪的時候。
鄔居正心中苦澀。
女兒沒有教好,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事到如今,他們鄔家沒有退路了啊……
鄔國樑方纔去正房看了段氏,好言安慰了段氏幾句。出得正廳來後卻忍不住火大朝自己兒子發難。
“陳王……她鄔陵桃以爲攀上陳王,就萬事大吉了嗎!”鄔國樑壓着聲音,怒氣衝衝,目眥欲裂:“要是被人瞧了出來,豈不是授人話柄?到時我鄔家名聲,豈非岌岌可危!”
鄔居正趕緊道:“陳王已醉,非禮陵桃之事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又有陵桃觸柱明志以示清白,只要陵桃咬死了是陳王之過,此事便是板上釘釘,陳王也無法分辯……”
鄔國樑真想大笑兩聲。
“不愧是我鄔國樑的孫女啊!”
鄔國樑聲音沉沉:“瞧準了時機說要出恭,穿了一身丫鬟衣裳,蒙了紗巾到隱蔽處裝作和醉酒的陳王‘巧遇’,引得陳王對她動手動腳後又大聲呼喊了人前來替她作證,然後當着衆賓客的面怒而觸柱……陳王當然百口莫辯。事後她還竟敢哭訴,穿丫鬟衣裳只是爲了給祖母獻壽禮而準備的驚喜……偏生我們明知她心中所想所算,卻不得不替她遮掩。我鄔國樑何時這般憋屈過!”
鄔居正心中大震。
“她就那麼篤定,出了此事,蘭陵侯府必然退婚,陳王必然會娶她過門嗎!”
鄔國樑重重地拍擊了下酒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