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軒王爺走在一起,鄔八月無疑是尷尬的。
做了父親的軒王爺,整個人似乎已經完全褪去了稚嫩。雖然他的年紀其實還並不算大。
鄔八月猶記得在慈寧宮中,沒辦法替她澄清的,那時還是大皇子的軒王爺望着她的那雙愧疚不忍的眼睛。
鄔八月也不得不承認,軒王爺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最讓人驚豔的一個。
完美精緻的相貌、高貴良好的出身,甚至是他本人的謙和和儒雅,都無疑是吸引女子們的致命因素。
然而他們在相識之初,有橫在彼此心上,恐怕終身都無法磨滅掉的一個不好的開端。
現在的他們分別成爲了另一個人的丈夫和妻子,最初的那份怦然悸動,也只能永遠壓在記憶的深處。
軒王爺比鄔八月高了足有一個頭。
鄔八月刻意放慢了腳步,只走在軒王爺的身側稍靠後的地方。
一時之間,兩人也沒有任何的話可說。
今日乃是軒王府嫡長子的洗三宴,來的皇親國戚用過中午那頓宴席之後,多半都已離開了,但也還有一些與軒王府關係較好的留了下來,聚在一起聊得正歡。
軒王爺送鄔八月離開的事情,被丫鬟傳了出去,經人添油加醋,最後竟變成了“相伴而行”且“有說有笑”。
而事實上,他們也只在軒王爺送鄔八月到達外院的時候,道了一句“告辭”和“慢行”而已。
或許是京中上層圈子的八卦太少了,逮着這麼一件事,將之渲染開來,鬧得越熱鬧越好。
由此開始,鄔八月曾經在宮中和當時還未封王的軒王爺“送帕傳情”的事又被人翻出來咀嚼。
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人不懷好意地斷定。是因爲高辰復遠去漠北,而高大奶奶沒有了男人,因此心裡開始悸動起來。又要與軒王爺攪合不清了。
誰讓軒王妃早產剛生了孩子,卻因此元氣大傷。身體也虛弱得很,根本就沒辦法籠絡住軒王爺的心呢?
有自稱是軒王府的丫鬟也站出來爆料,說軒王爺雖然納了蘭陵侯府的高二姑娘爲側妃,但從高二姑娘被擡進軒王府,軒王爺就沒進她屋裡幾次。
這時衆人又有話說了。
那高側妃可是高大奶奶的小姑子,高將軍與軒王爺又是表親……這關係可夠亂的喲。
衆人都開始爲遠在漠北的高大人不值,言語上也開始同情高側妃,同情軒王妃。他們不敢說軒王爺什麼話。便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鄔八月。
暗地裡有人說她是“紅顏禍水”。
雖有許多婦人私下裡這般罵她,但這些善妒的女人無疑都是羨慕鄔八月的。
她們羨慕、嫉妒,鄔八月竟然能贏得這麼兩個出色的男子的心。
這樣攻擊鄔八月,會讓她們心裡能夠平衡一些。
鄔八月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危機在逐漸朝她逼近,她更預測不到,在不遠的將來,還有一個更大的危機在等着她。
自從軒王府回到蘭陵侯府,向高安榮轉達了軒王爺的意思後,鄔八月便又回到了一水居,深居簡出。不再理會旁的事。
高彤蕾已經被高安榮打包送回了軒王府,軒王爺也照着他所說的,派了專人將高彤蕾秘密送往了京郊的一個小莊子上。讓人在那兒看守着她,負責她的基本生活。
軒王妃特意下了指令,說只要人活着就行,其他概不用論。
高安榮鬆了口氣,淳于氏卻生了一場大病,臥牀不起。
高彤絲也因爲高安榮那一記絲毫沒有懷疑的巴掌,在近期有些頹喪。
每日起牀梳洗之後,高彤絲便尋到了一水居中來,也不怎麼說話。就安安靜靜地陪着兩個小傢伙。
還好有見人就笑的欣瑤這麼一個開心果,高彤絲纔不至於變得越發精神不振。
在她還在替高彤絲擔心的時候。殊不知謠言已經越傳越廣。直到一日半下午,出外和友人去酒樓談天的高安榮氣急敗壞地趕了回來。語氣惡劣地讓鄔八月去茂和堂見他。
鄔八月有些莫名,這個點兒,不是高安榮要見孫子孫女的時間啊?
傳話的晴夏惶恐道:“奶奶,茂和堂來傳話的小廝口氣很急,還同奴婢說,侯爺似乎在大發雷霆,提起奶奶臉上止不住怒意……”
鄔八月更覺得奇怪。
高彤絲懶懶地起身道:“他又發什麼瘋?大嫂別擔心,我同你一起去。”
長輩所請,鄔八月也不可能不去。
她點了點頭,遲疑道:“那瑤瑤和陽陽……”
“讓肖媽媽和奶孃看着,不是說他正在發怒嗎?”高彤絲撣了撣衣裳說道:“要是嚇到了瑤瑤和陽陽可怎麼辦?”
鄔八月也是這個意思。
叮囑了肖媽媽幾句,鄔八月便帶着朝霞和暮靄前往了茂和堂。
高安榮正在茂和堂中砸着東西,看不順眼的都給砸了。
想起在酒樓之中,友人多喝了些,酒上了頭從而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可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再想到現在他竟然還要等着自己那姍姍來遲的兒媳,高安榮就更覺得難堪。
“人呢!傳話都傳了多久了!怎麼還沒來!”
高安榮衝着丫鬟厲聲吼了幾句,屈膝跪着的丫鬟們頓時紛紛磕頭,口中喊着:“侯爺息怒。”
鄔八月的腳剛跨進茂和堂主廳,高安榮便摔了個茶盞在她的腳前。
鄔八月頓時驚駭地後退一步,高彤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惱怒道:“父親,你做什麼呢!”
“做什麼?你問問你這個好大嫂做的好事!”
高安榮顫着手指着鄔八月,鄔八月委實覺得莫名其妙。
她定了定神,站直說道:“父親對我若是有什麼不滿,只管明說,若有不對的地方,兒媳自當會改。”
“改?說得容易!”高安榮氣鼓着眼,高彤絲看不下去,道:“連個理由都沒有就要定大嫂的罪?大嫂哪兒做得不對了?!”
“你問她!”
高安榮厲聲吼道:“整個燕京恐怕都要傳遍了!你、你你你,你說你怎麼能這麼丟人呢!”
高安榮指着鄔八月,表情頗有幾分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樣子。
“我讓你去軒王府勸說軒王妃,可不是讓你去與軒王爺重敘舊情的!”
高安榮話音一落,鄔八月頓時驚詫道:“父親,我與軒王爺從未生過情,又何來重敘舊情一說?”
“還不承認!”
高安榮怒指着鄔八月道:“軒王府的人都看到了,你們二人相伴而行,且有說有笑。這還是在衆人都看見的情況下,衆人要是看不見,還不知道你們做下了多少齷齪之事!”
鄔八月蒙受這種污衊,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心裡也涌上了無法言喻的憤怒。
“侯爺。”
她站直身體,連一聲“父親”都懶得再叫了。
她冷冷地開口道:“遇到這等事,侯爺難道不該是先詢問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而不是單憑旁人捕風捉影的一面之詞,就將我定罪吧。近日時間裡,我與軒王見面也不過是那日軒王府的洗三宴,軒王爲主人,我爲賓客,主人送賓客離開,只爲禮貌之舉,我們沒有相伴而行更沒有有說有笑,大庭廣衆之下我和軒王豈會做那等讓人誤會之事?侯爺這般篤定流言,真讓我心寒。”
“你還心寒?有膽子做下醜事,沒膽子承認!”高安榮以自我爲中心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他仍舊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這樣敗壞夫家門楣和名聲的媳婦兒,我蘭陵侯府要不起!”高安榮怒道:“我要上表,讓我兒休妻!”
鄔八月心口一震,高彤絲尖聲道:“你敢!”
“她敢做下這等醜事,我還不敢上表皇上,讓你大哥休妻?!”高安榮指向高彤絲:“難不成你還相信這個淫|婦!”
“我當然相信我大嫂。”高彤絲冷然而堅決地說道:“大嫂是大哥所抉擇的妻子,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我不需要聽別人說,我有眼睛能看,有心能感受。我不像某些人,眼睛看不見真相,心也拒絕相信真相,只憑着別人的中傷之詞,就肆意懷疑自己的親人!”
在這樣的關頭,高彤絲能站出來說這樣的一番話,鄔八月的感動可想而知。
高彤絲停頓了下,厲聲道:“大嫂不是淫|婦,你一堂堂侯爺,嘴裡竟吐露如此侮辱人之字眼,母親當年真是瞎了眼,竟會憑你一副光鮮亮麗的皮囊,便擇定你爲自己終身依靠!你簡直枉爲人夫,更枉爲人父!”
高安榮氣得直抖手。
鄔八月按住高彤絲激動的身子,目光冷然地看着高安榮。
“我與夫君的婚事,乃是御旨所賜,即便我二人要分開,也只能和離,斷沒有休妻一說。”鄔八月鏗然道:“更何況,我相信夫君不會憑他人之言便信我乃那等不守婦道之人。侯爺儘可去信告知夫君此事,若他也如侯爺這般認爲,不用侯爺上表御前,我自請下堂,絕無二話!”
鄔八月扶着高彤絲,道:“話不投機,我與侯爺也再無話可說。告辭。”
二人大踏步離開茂和堂,高安榮氣得額上青筋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