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天氣越涼。
寒風呼嘯,颳得人臉生疼。
這纔剛剛入冬,就這般寒冷了。
連人煙也越來越少。
鄔八月穿上了厚襖子,搓着手跺着腳,肩頸緊收着,縮成一團。
朝霞和暮靄撿了柴枝往篝火裡放。
“再走上幾日就能到漠北關了,這地界兒人雖然少,但你們放心,安全。”
僱來的嚮導是當地漢子,操着一口濃郁的北人口音。
鄔居正緊裹着身上的大氅,笑問道:“荒郊野外,打家劫舍的應該不少吧。”
怎會安全?
嚮導哈哈一笑:“人煙兒都沒什麼,要打家劫舍也不選這地兒啊。”
說着他頓了頓,紅膛的臉上滿是敬意:“就是人煙聚集的地方,也沒人敢打咱老百姓的主意。駐紮漠北的兒郎們饒不過他們的,逮住就是一個死字兒。”
鄔八月坐到了篝火旁,伸出雙手去烤火。朝霞和暮靄分坐她兩邊替她擋禦寒風。
“你是說漠北軍吧?”
鄔居正莞爾一笑:“聽你說的,漠北軍軍紀嚴明,方纔極受邊關百姓的愛戴。”
“那是自然。”嚮導理所當然地點頭:“咱們高將軍雖然是大家公子出身,可這帶軍打仗,抵禦強敵的能力,是這個!”
嚮導豎起一個大拇指:“聽說高將軍有三頭六臂,身長九尺,憑着這副體魄,他才守得住漠北關。”
鄔八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嚮導不悅道:“我說僱主姑娘,你這笑是啥意思?”
鄔八月抱歉道:“我只是覺得,嚮導大叔的形容有些……誇張。”
嚮導嘿嘿笑道:“我那意思是,高將軍就是咱們漠北百姓心目中的第一神將。你們明白就中。”
嚮導說話爽氣,大概北方的漢子都是這般。
鄔居正拍了拍胸口。
“聽你這樣說,我心裡就安心多了。”
鄔居正看向鄔八月:“他們應該不是隻會喝酒鬥狠的野蠻人,我們去漠北關,生活上也能好些。”
鄔八月點了點頭。
高原風狂,將鄔八月背上的青絲都吹拂了起來。
迎風而立,衣袂翩翩。
鄔八月收緊了臨時又加厚的一件大氅披風。
在這樣一個狂風大作的午後,鄔家父女倆終於到了漠北關。
鄔居正派了羅鍋子於前一日去與漠北軍交涉,待他們趕到漠北關關口時,羅鍋子和兩名軍官打扮的男人已等候在那兒了。
“鄔郎中!”
軍官對他行了個軍禮。
鄔居正有些恍惚。
以前大家要麼叫他鄔大人,要麼叫他鄔太醫,叫他“郎中”,這還是第一次聽到。
“父親。”鄔八月喚了他一聲。
鄔居正這纔回過神來,還禮道:“有勞兩位軍爺。”
漠北軍人高大威武,離他們越近,鄔八月越要仰起脖子,方纔能看到他們的臉。
“軍營處給鄔郎中的住處已收拾妥當,鄔郎中即刻便可入住。”
其中一位軍官面無表情地通知鄔居正。
鄔居正應了一聲,遲疑道:“那,小女……”
“鄔郎中,軍營之中不收留女子,還請鄔郎中自行爲令千金擇住處。”
軍官公事公辦地道。
鄔居正頓時愣住了。
鄔八月也有些吃驚。
這……這就把她給撇開了?
父親讓羅叔昨日來與漠北軍交涉,就是因爲考慮到了她,希望漠北軍中能行個方便——即便是不允許她留在軍中,那至少也要給父親一個建議吧。
漠北軍人還真是紀律嚴明啊!
鄔居正嘆了一聲,鄔八月對他笑道:“父親,我在關內小鎮上尋個地方住下來便是。漠北軍治軍嚴明,想必小鎮上的治安也不差,父親不用替我擔心。”
兩名漠北軍人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鄔八月一眼。
羅鍋子道:“鎮上的地方我也看過了一些,條件是差了些,姑娘嬌貴,就怕受不得苦。”
“行這一路都過來了,又怎麼受不得苦了?”
鄔八月淺笑倩兮,對鄔居正道:“父親帶着靈兒去軍營吧,一路行來,聽說漠北軍又打了幾場仗,想必軍中將士正是需要父親的時候。別爲了女兒耽擱了。”
鄔居正輕輕拍了拍鄔八月的肩:“父親先去熟悉一下情況,讓羅鍋子跟着你。”
鄔八月點頭。
鄔居正又嚴厲地囑咐朝霞和暮靄,讓她們照顧好鄔八月。
目送鄔居正的背影漸行漸遠,鄔八月強撐起的那點兒堅強又鬆了下來。
人生地不熟,周圍的陌生人又都是高高大大的,鄔八月哪會沒有一點緊張?
“走吧。”
鄔八月深吸一口氣:“最好在父親來尋我之前,將住處給落實下來。”
尋找住處並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漠北關內小鎮上的女子多半都是附近農地的鄉野女子,也多半長得壯實。
鄔八月的相貌本就上佳,再帶上兩個嬌花似的丫鬟,走在路上頻頻惹人注目。
這些注視打量的目光讓她如芒刺在背,都不敢打聽哪兒有租賃或出售的房屋。
還是羅鍋子出馬,方纔詢問了幾家。
鄔八月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不吵鬧,乾淨敞亮就行。
最終她是買下了一個臨街的獨門小院。
說是獨門小院,卻連京中鄔府下人房都比不上。
暮靄迭聲嘆息:“姑娘以後可要受苦了,住這樣的地方……”
朝霞不說話,她正忙活着打掃這簡陋的居處,想爲鄔八月收拾整理出一個像樣的閨房。
羅鍋子辦完房屋出售的手續,又去附近探查了一番。
“附近兩家住的都是些婦孺,相互之間倒也好有個照應。”
羅鍋子道:“姑娘瞧瞧這邊兒還缺什麼,擬個單子,我好趁着日落之前去將東西都買回來。”
之前的房主是因害怕北蠻鐵騎踏入漠北關,想要去南方投奔親朋,這纔將房屋賣掉,屋內的東西基本沒動過。
鄔八月正好撿了個便宜。
“暫時不需要什麼,要說缺什麼,大概只缺晚飯的食材吧。”
鄔八月笑了笑,將包袱裡的《制香品鑑》拿了出來。
她撫摸了好一會兒這本鄔家的傳書,又將之放了回去。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鄔八月低嘆一聲,望向窄小的新居。
新生活要開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做到如儀修師太所說的那樣,富貴安樂?
不禁的,鄔八月又想起了平樂翁主。
這一路行來,她並沒有受到什麼襲擊或暗殺。
想來那些阻止平樂翁主傳信給高將軍的人知道她沒有從平樂翁主手上拿到過信件,也明白她一介女子,無法進入軍營吧。
鄔八月自嘲一笑,當時她漏想了這點,然後跳進了平樂翁主設好的陷阱中。
玩兒心機,她果然欠缺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