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賀氏和鄔八月揣摩清楚姜太后這話的意思,便聽姜太后輕笑了起來。
姜太后放開了鄔八月的手,讓宮中女官給賀氏和鄔八月看座。
姜太后道:“雖然蘭陵侯家的小子出了這檔子事兒,但從此事中倒也看真切了你們家姑娘的品性。寧嬪早上同哀家說,昨兒個她去探望她姑母,她姑母提到自己未來兒媳,一個勁兒誇呢。”
寧嬪的姑母便是蘭陵侯夫人淳于氏。
賀氏心裡微微發堵。
高二爺斷了腿,哪個做孃親的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廢人?
偏偏太后就跟沒事兒人似的,在這兒提這檔子事兒,專門戳她心窩子。
賀氏下拜道:“侯爺夫人謬讚了。”
“鄔太太真是謙虛。”
姜太后臉露贊同,眼神真摯,鄔八月悄悄瞄了她一眼,越發覺得她這個人深不可測。
能立足在後|宮幾十年不倒的女人,哪裡會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她正心裡惴惴地想着,便聽到有女官打了簾子進來稟報道:“稟太后,皇上和鄔老前來給太后請安了。”
流蘇帳子被女官挑了開,打頭進來一個器宇軒昂的明黃男子,頭戴珠冠,胸口的五爪金龍似要騰飛欲出。
賀氏和鄔八月側身跪在了一邊。
鄔八月暗暗叫苦,早不來晚不來,皇帝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還有祖父……
對了,祖父!
鄔八月趕緊朝宣德帝身後望去,只看見一雙玄青官靴。
“皇帝怎麼來了?”姜太后語帶欣喜,讓女官給宣德帝和鄔國樑設座,一邊笑道:“哀家正和鄔老的兒媳和孫女閒聊呢。”
一邊落座,宣德帝一邊叫了起。
“朕剛歇了早朝,便和鄔老一同來瞧瞧母后。”宣德帝聲音朗朗,他不過才過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姜太后便轉向鄔國樑笑道:“鄔老爲我大夏殫精竭慮,我大夏能有鄔老坐鎮,真是大夏之幸。”
“太后謬讚,老臣實不敢當。”
鄔國樑面色紅潤,瞧着不似已過知天命的年紀。他拱手一拜,聲音清朗中微微帶了絲沙啞。
姜太后掩脣笑道:“鄔老一家子倒都是這般謙虛。方纔哀家誇讚你那個要嫁入蘭陵侯府的孫女,鄔太太也如鄔老你這般不肯受贊。”
鄔國樑看向一側垂首站着的賀氏和鄔八月,笑言道:“老臣倒是不知她們也在太后這兒。八月性子桀驁,若有哪兒得罪了太后,還望太后不要怪罪。”
姜太后輕笑一聲:“瞧鄔老說的這話,哀家哪兒是那樣的人?”
宣德帝應景地笑了兩聲,鄔國樑道:“皇上要同太后說話,老臣這就帶她們告退,不擾太后和皇上閒聊了。”
鄔國樑站起身拱手一拜,給賀氏使了眼色,賀氏忙攜了鄔八月下拜道:“臣婦告退。”
“臣女告退。”
姜太后笑道:“八月這丫頭,哀家瞧着怪喜歡的。鄔老,以後讓你這孫女常常來哀家這悅性居,陪哀家說說話。”
鄔國樑面上微微一頓,方纔低聲應了下來。
回到致爽齋,鄔八月忙忙地吩咐朝霞備湯浴。
雖然在悅性居並沒有待多長時間,但鄔八月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冷的、熱的,都有。
身上黏膩,她十分不舒服。
照例泡在浴桶中,這一次鄔八月讓朝霞灑了玉蘭花瓣進去,滴了?車香精油。
即便是泡在浴桶之中,鄔八月仍舊覺得身上冷淋淋的。
“瞧鄔老說的這話,哀家哪兒是那樣的人?”
“瞧鄔老說的這話,哀家哪兒是那樣的人?”
……
姜太后對着祖父說的這句話一直在鄔八月腦海裡盤旋。
她覺得這句話聽着很是不對勁。
可哪兒不對勁,她卻始終想不出來。
朝霞站在浴桶邊,注意到鄔八月眉頭緊鎖,一副心事煩擾的樣子,不由出口問道:“四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難道今日面見太后,出了差池?”
聽朝霞提到這個,鄔八月不由更加皺眉。
同母親從悅性居回來,母親隨祖父一同去了致爽齋正房。
她躲了祖母的詢問,可母親是躲不過的。
也不知道母親會如何同祖母提今日覲見太后的事。
鄔八月嘆了口氣,摸着水溫覺得稍嫌冷了,便不再久泡在水中,起來擦乾爽了身子,換上一身素白的紗衣常服。
剛出浴房,暮靄便上前來道:“四姑娘,三姑娘來了,在您房裡等了有一會兒了。”
鄔八月一愣,趕緊去見她三姐姐鄔陵桃。
比起從前的神采飛揚,鄔陵桃如今真當得上“憔悴”兩字。
見到鄔八月進來,原本要開口的鄔陵桃忽然就皺了眉頭,尖聲道:“穿這麼一身衣裳給誰看?”
鄔八月頓時怔住,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沒什麼不對勁的,大概只是這素白的顏色礙了鄔陵桃的眼。
鄔八月也不生氣,甜笑着迎了上去:“天兒熱,這顏色的衣裳瞧着清爽。三姐姐怎麼來了?”
只要鄔八月笑臉迎人,不同鄔陵桃針尖對麥芒地拌嘴,鄔陵桃的氣就發不出來。
她悶悶地哼了一聲,撇開頭道:“知道你今兒去見太后娘娘,我過來問問你情狀。”
鄔八月便老實地將怎麼面見太后,太后誇了些什麼,乃至後來宣德帝和祖父也來了悅性居,她和母親便隨祖父一同離開了的事情,完整地說了一遍。
鄔陵桃聽到鄔八月說“寧嬪娘娘告訴太后,侯爺夫人一個勁兒誇三姐姐”時,臉色就黑了下來。
“哼,侯爺夫人……”
鄔陵桃撇了撇嘴,忽然奇怪地看向鄔八月。
“怪哉,你病了一場,當真轉了性子,跟我居然還能好聲好氣說話。往常我若是問你什麼,你會這麼聽話地告訴我纔怪。”
鄔陵桃一邊說着,左手壓住右手的袖口就往鄔八月額頭探:“讓我瞧瞧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鄔八月沒躲,笑嘻嘻地讓鄔陵桃探她的額溫。
“沒燒啊……”
鄔陵桃放下手,沒好氣地道:“你趕緊變回原來那性子,這般討巧懂事,我真不習慣。”
鄔八月輕聲笑了起來,伸手挽住鄔陵桃的手撒嬌般地搖了搖,嬌聲道:“三姐姐是說我以前不懂事了?八月以前有哪兒得罪三姐姐的,三姐姐可別記在心上,怪罪於我。”
“真怪罪你還搭理你做什麼。”
鄔陵桃冷哼一聲,伸手撥開鄔八月。
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更加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