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復對鄔八月在京中的遭遇也略知一二。
大皇子和他同輩,論起來還是他的表弟。雖然有這麼一層關係,但高辰復和大皇子素無交集。
他離開燕京時大皇子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
在沒接觸鄔八月之前,高辰復對他二人這段“軼事”還持保留態度。
但接觸鄔八月之後,高辰復卻覺得這樣一個女子,定然不會做那等事情。
俗諺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鄔郎中瞧着爲人正派,他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這般卑劣不堪。
更何況出事之地在宮中,那種地方會“生產”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不足爲奇了。
有京中這段過往,鄔八月避男子如洪水猛獸倒也在情理之中。
高辰復輕嘆一聲,想了想問趙前道:“三十里外的寒山……那裡平常時候可安全?”
趙前知機,回道:“倒是沒有聽說過有何作奸犯科之事。”
“那就好。”高辰復點點頭,伸手捏了捏眉心:“各自去忙吧。”
趙前和周武拱手施禮,退出營帳。
鄔八月到寒山上的清泉庵時已是下晌,接待香客的小尼姑眉目清秀,鄔八月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付了香油錢,尼姑庵給鄔八月安排了廂房。
幫忙趕車來的方成因是男子,尼姑庵不許他夜宿。方成晚間只能宿在馬車中。
寒山並不太雄偉高聳,清泉庵坐落在寒山半山腰上,庵堂也並不大,但前來禮佛還願的香客還是很多。
大概只是因爲,寒山的植被還算茂盛這個原因吧。
鄔八月到寒山的第一晚,平淡無奇。
她不知道明焉會在鄔家小院中休養上多少時日,按常理來說,也就只需要幾天。
他在小院中待多久,鄔八月便要在這兒待多久。
起初是有些無奈地避開。但到了清泉庵,鄔八月卻覺得這個選擇的確很好。
清泉庵如今也是一片白皚,不過從上山一路的情況來看,若是在春夏秋之季。這裡定然也是綠蔭掩蓋,風景如畫。
難得在漠北寒關,還能有個休閒之地。
庵堂的牀睡起來自然沒有自家牀炕舒服,但儘管如此,鄔八月還是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在朝霞和暮靄的伺候下穿衣淨面,然後去了庵堂大廳聽早課。
講經的女尼長得如那悲天憫人的菩薩一般,笑容慈悲。她的聲音也很和藹。
鄔八月雖然聽不大懂她在說什麼,但光是這樣肅穆而莊重的氛圍便已夠讓她肅然起敬。
聽早課的除了一衆尼姑外,便還有一些如鄔八月一般。也是在這裡暫住禮佛的女客。絕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年紀的盤了髮髻的婦人。如鄔八月這樣的小姑娘卻是沒兩個。
早課結束,有女尼前來送了佛經。
鄔八月接過後有些不解,正想問已走過她的女尼經書拿來做什麼,後背卻被人輕輕拍了下。
鄔八月回頭,面前的人對着她微微笑。
“你好。”
那人是個瞧着比鄔八月略大些的姑娘。杏眼瓊鼻,看起來不像北方姑娘,倒似是江南溫婉的女子,端的是個十足的美人兒。
“你……你好。”鄔八月也懵懂地回了一句。
那姑娘笑容親和,說話卻很大方:“我剛纔瞧了一圈兒,來清泉庵的姑娘裡就我和你,還有你身後的兩個妹妹。你們是來清泉庵禮佛的嗎?”
鄔八月來到漠北關後。這還是頭一次有陌生的姑娘同她搭訕。
她愣了下,方纔回道:“我們……我們來這裡暫住幾日,也算是……禮佛吧。”
“真巧。”那姑娘呵呵一笑,聲音清靈:“我闖了禍,被我娘勒令到清泉庵來思過。我也在這兒住幾日。”
姑娘伸了個懶腰:“早上還未睡醒,就被敲鐘聲給吵醒了。我去補眠去。”
她說着打了個哈欠。眼睛裡溢出水光。
“我看你拿着佛經好像有些茫然,你頭一次來,不知道清泉庵的規矩吧?”
姑娘笑了笑,道:“你借住她們的地方,就也要向佛祖表達你們的誠意。所以你要同她們一樣。每日抄寫佛經,放到佛像腳下供奉着。”
鄔八月看了看經書又看了看那姑娘,道:“原來如此……”
“我叫單初雪,你呢?”姑娘又偏頭問道。
鄔八月道:“我叫……鄔陵梔。”
“靈芝?”
單初雪哈哈笑了兩聲:“還有人起這名兒啊!你家莫不是開藥館的?”
鄔八月知曉單初雪是誤會了,笑道:“單姐姐說笑了,我名陵梔,不是你想的那個靈芝。”
鄔八月攤手在手掌心寫下“陵梔”二字,單初雪恍然大悟道:“梔花時遞淡中香的梔。”
鄔八月眼前一亮:“單姐姐好才情。”
單初雪又是哈哈一笑:“這算什麼才情?背一背古人詩句,這不過也就是信手拈來罷了。”
單初雪道:“好名字,梔梔啊,我先不同你說了,左右我們都要在這兒待好些天呢,等我睡醒了我再找你聊天兒啊!”
單初雪對鄔八月偏頭一笑,蹦蹦跳跳地從庵堂大廳跑遠了。
鄔八月有些愣神,暮靄湊上前道:“哎,姑娘,那單姑娘可真是自來熟啊!”
暮靄偷笑道:“不過姑娘運氣真好,來這庵堂裡也能交到一個性子不錯的朋友。”
朝霞對單初雪走前喚鄔八月的那聲“梔梔”頗有微詞,低聲對鄔八月道:“姑娘,奴婢去問問庵中的師傅們,看看這位單姑娘是何來歷。”
鄔八月點頭,笑道:“朝霞,你也不用太緊張了。這庵堂是個清淨之地,想必也不會收留不清淨之人。那單姐姐個性天真爛漫,倒是讓人羨慕。”
那般笑着的人,讓人生不出反感之心。
鄔八月將佛經抱在了懷裡,招呼暮靄道:“走吧。回去研墨,早些將佛經抄完。”
暮靄應了一聲,對朝霞擠擠眼睛:“朝霞姐姐可有得忙了。”
“死妮子,好好伺候姑娘。”朝霞警告地瞪她一眼。給鄔八月福了個禮,這纔去找庵中師傅打聽單初雪的來歷。
午膳前,鄔八月已經抄完了大部分經文。
朝霞也已打聽清楚了單初雪的來歷,回來稟報給鄔八月。
“那位單姑娘今年十六歲,也是從燕京那邊兒過來的,和她娘住在寒山背面的小村落裡,來漠北已經有兩年了。庵中師傅們說,單姑娘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清泉庵,單姑娘的娘覺得她性子太像男孩兒,整日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便讓她來這裡修身養性。不過……似乎沒什麼效果。”
朝霞輕笑了一聲:“這次單姑娘來清泉庵,聽說是因爲把同村的兩個小子給揍了。單姑娘的娘認爲她頑劣不堪,都要出嫁了還這般惹是生非,一個生氣便又把她扔到清泉庵來了。”
鄔八月雙手相叉握成拳,抵在自己下巴上。羨慕地道:“單姐姐依着自己性子而活,真好……”
朝霞輕聲道:“單姑娘那般……惹她娘生氣,總是不對的。”
鄔八月理解地點點頭,不再評價單初雪之事。
收拾好後,朝霞和暮靄去庵堂領了齋飯。暮靄給方成送去飯食,朝霞則端着素齋回鄔八月住的廂房。
卻沒想到單初雪竟然也來了。
“梔梔妹妹,你這筆字寫得真好看。”
單初雪湊上前去仔細瞧鄔八月抄寫的佛經。誇讚道:“我娘讓我執筆寫字,可我練了好幾年了,字也就是能瞧得清寫的是什麼。要說什麼筆鋒啊,風骨啊,那是一點兒都沒有。”
單初雪看向鄔八月,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小梔梔。可不可以送一張給我?我拿去裱了,作收藏之用。”
鄔八月哭笑不得:“單姐姐,我這寫得……也不算好……”
“沒事兒,比我好就行。”
單初雪連連擺手,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鄔八月無奈。只能點頭應允。
朝霞端着托盤進來,擱上飯菜。
單初雪這纔想起她也要去領餐食,立刻道:“梔梔,你等我一會兒,我去領了齋飯過來,我們一起吃。”
單初雪說完話便沒了影,朝霞趁機道:“姑娘,那單姑娘……”
“無妨。”鄔八月笑了笑,道:“有單姐姐在,也很解悶的。”
朝霞妥協點頭。
單初雪領了素齋,當真就朝着鄔八月這兒奔了過來,和鄔八月一起用了午飯。
雖然單初雪瞧着沒什麼規矩,行事也沒個章法,但她用飯時卻十分斯文。
鄔八月吃完了等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放下筷箸。
然而放下了筷箸,她就又回到了原來的單初雪。
“啊,今兒的素雞很好聽!這豆皮的汁兒,味道都滲透進去了。”
單初雪意猶未盡地讚了一句,又問鄔八月:“梔梔,你以前吃過素齋嗎?覺得今天這飯食怎麼樣?”
鄔八月還沒回答,朝霞便忍不住道:“單姑娘,我家姑娘名陵梔,單姑娘若是要表達親近,大可以喚姑娘爲鄔妹妹……”梔梔這種稱呼,還是算了吧……
單初雪奇怪道:“爲什麼?我覺得梔梔很好聽啊。”她看向鄔八月:“你不喜歡嗎?”
鄔八月搖搖頭:“倒也不是,只是我家裡人都喚我八月,乍然聽單姐姐這般喚,有些不大習慣。”
“小名兒是八月?”單初雪唸了兩句,搖頭道:“小名兒挺好聽的,可是我還是覺得叫梔梔順嘴些。你家裡人叫你八月,那我就叫你梔梔吧。好嗎?”
鄔八月自然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