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人剛進角門,看見朱潛的長隨馬六侯在一旁。
他抱拳笑道,「將軍有要事請姐兒去一趟外書房。老太爺和太太、少爺們請去正院,稍後將軍和姐兒會過去。」
沒請丁壯和丁立春。
丁壯等人直接去了二門,丁香手裡拿着畫跟馬六去外書房。
快到外書房時,有人拉着馬六說話。
丁香先走至院門處,院子裡突然走出一個人,一下撞上丁香。
丁香「呀」了一聲往後倒去,那個人趕緊頓住腳步蹲下,雙手把丁香扶住。
正是前天夜裡夢到的那個男人。
男人關切地說道,「妹子,沒撞着吧?」
聲音溫和,官話中夾雜着南方某地的口聲。
男人不眨眼地看着丁香,眼裡盛滿溫暖,極力壓抑着情緒,身材比朱潛還高還壯。
丁香對這個陌生男人充滿了好感。
她搖搖頭,粲然一笑,「無事。」
見小姑娘居然不害怕,男人眼睛都笑彎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他又看了丁香幾眼,摸了一下她的包包頭,起身匆匆離去。
他也把自己當成他的親妹子芳兒了。
丁香知道他想多看自己兩眼,卻不得不離去。
招呼道,「大哥哥。」
男人頓住回頭,有些驚訝。
丁香說道,「我想跟你說,你很像我大哥丁立春。」
男人一挑眉,「哦,哪裡像?」
丁香笑起來,狡黠地說道,「黑。」
男人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想大笑又不能,喉結上下滑動着,忍得有些辛苦。
丁香又道,「還有眼神,」她指指天上的朝陽,「跟日頭一樣溫暖。」
男人更加意外,輕聲道,「你也像我的小妹子,招人稀罕。」
說完匆匆離去。
丁香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把自己單獨引來這裡,就是給他和自己安排一個見面機會。
這一家人,是真把她當成他們家的一分子了。
丁香正愣神之間,馬六走了上來。
問道,「姐兒沒事吧?」
丁香搖頭,「無事。」
馬六又解釋道,「那人是將軍的一個手下,風風火火的,有些莽撞。」
「他很好。」
進入外書房,朱潛坐在椅子上表情莫名。
丁香進來,他的眼裡纔有了笑意。
他把丁香拉在旁邊坐下,輕聲說道,「範師爺的名字叫範簡,是受徽州省五湖鏢局五百兩銀子收買。說丁釗得罪了江湖中人,人家要買丁家的人頭,再把家裡的女娃搶走賣了。
「範簡在北泉村的眼線名叫夏進忠。聽說你們要來膠州,就給範簡送了信。金嬸的消息目前還沒傳回來。他吐露完這些事後,家裡走水燒死了。」
夏進忠就是夏員外的大兒子。
若北泉村有對丁香不利的眼線,丁香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那家人。
夏員外已經癱在牀上,據說人事不清了還在大罵丁壯小人得志,不給他面子。
那一家人恨極了丁家。
丁香又問,「五湖鏢局在徽州,金嬸過去主要也在徽州活動,他們會不會有聯繫?」
朱潛道,「肯定有聯繫。之前他們沒有動手,應該是怕你們把事情聯繫到金嬸身上。在路上動手,是想把一切推給土匪。回家後不要隨意出村,我又增加了保護你的人,莫怕。」
「好。」
朱潛從桌上拿起一個錦盒,「我有一個義子,他喜歡大海,喜歡
無拘無束。我歸降大黎時,他沒有跟來。前天他來這裡看望我和你大伯孃,聽說有個長得像芳兒的小妹子,非常孝順我們。他說這是緣分,一定要送小妹子一樣禮物,讓我傳送於你。」.
丁香接過錦盒。想到那雙溫和又堅毅的眼睛,心生感動。
那幅圖她也是想通過朱潛送與他的。如此,自己就直接送了。
丁香說道,「他是大伯父的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來而不往非禮也,若大伯以後見到他,把這樣禮物轉送與他。這幅圖本來是我送大伯和大伯孃的,或許送他更有意義。以後我再重新給大伯一家畫一幅。」
丁香把畫放在桌上打開。
朱潛眸子一縮,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扶在桌上看着那幅圖。稍後,又伸出一隻手撫摸着畫上的人,先是朱夫人,再是朱戰,最後是朱芳,手指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舍不得拿下來。
他足足看了半刻多鐘,才說道,「像,真像。人物圖還可以這麼畫,像工筆畫,又要真實得多。呵呵,芳兒居然長了點肉,真不容易,這是我想看到的樣子。若是……」
他沒有往下說,但丁香猜出來了。
若是再加一個人進去就更好了。
朱潛沉默了片刻,又嘆道,「‘閤家康寧,大伯父窮盡一生而不得的願望,香香幫我們實現了。」
丁香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沉默。
許久,朱潛才擡起頭對丁香笑道,「謝謝香香,你不只聰慧,通透,心善,還有大才。知道我們喜歡什麼,就送了什麼。以這樣一種形式寄託相思,再好不過。這是我們收到的最好禮物……哦,是送給我義子的,我替他謝謝你。
「伯父跟你說句實話,你記在心裡就好,任何人都不要說。我的義子姓韓,叫韓啓,比戰兒大兩歲,是個好孩子。他一定會跟我們一樣,喜歡這樣禮物。香香不能食言,以後一定要再給我們畫一幅。」
這下連名字都跟丁香說了。
讓他直接姓祖姓「韓」,表示他們不怕。
啓,開啓,開啓新天地。
朱潛的想法果真如丁香猜測的那樣。
韓啓才二十三歲,看着至少二十七、八歲。
丁香說道,「容我再練練畫技,畫幅帶顏色的,更真實。」
其實她很想說,加不加韓啓上去,我記住了他的長相,能把他準確無誤畫出來。
又生生忍住了,不好把韓啓是他們親兒子的窗戶紙捅破。
朱潛笑道,「哈哈,好,我們等着。不過,這幅圖晚上再給你大伯孃看,若看到,這一天都只會看圖,不會待客囉。」
朱潛把圖收好,牽着丁香去了正院。
寒風中,丁香被他厚實溫暖的大手緊握着,跟爺爺和爹爹握着她時一樣安心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