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刻多鐘,兩人一起下樓。
東陽是心開怒放,眉眼帶笑,荀駙馬是面無表情。
小兄妹見父母回來,十分高興。
天色微黑,屋裡外面亮起燈籠,飯菜也端上了桌。
一陣爆竹後,年夜飯開始。
雖然荀駙馬臉色依舊不好,但另三個人說笑聲不斷,氣氛還是不錯的。
荀香不時給駙馬爹斟一杯酒,夾一夾菜,撒着嬌哄他,「爹,笑一笑嘛……」
漸漸地,荀駙馬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絲笑意。
東陽見了更是歡喜,第一次覺得這個閨女比另一個閨女懂事。
荀鳳從來不會如此調解他們夫妻間的矛盾,只要他們不高興,荀鳳都會旗幟鮮明地跟她站一隊,埋怨駙馬爹的不是。之前東陽還以爲荀鳳心疼她這個娘,豈不知越弄矛盾越深。
而這個閨女,幾聲輕笑,幾個動作,就能軟化駙馬爺的心,讓他不好意思再發脾氣,也緩解了屋裡的氣氛。
只不過,這孩子或許長在鄉下,美食佳餚見的少,比較能吃……現在不好說,以後慢慢教吧。要想漂亮就不能太胖,吃的太多也容易被人詬病。
另一個閨女雖然脾氣不好,但愛美,這方面非常自律……
東陽思索着,看見荀香吃肉就有些輕皺眉頭。
荀香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也沒有停筷子。
能吃是福,何況她正在長身體。
喝酒過程中,荀駙馬和荀壹博各自朗誦了一首即興做的詩。ap.
做詩是荀駙馬所有長項中不太起眼的,還是非常好,小哥哥做的也不錯。
荀香報以熱烈的喝彩。
東陽做的順口溜父子二人不愛聽,都看向荀香。
荀壹博道,「姨姥爺一直說妹妹要考女狀元,要當女駙馬,妹妹一定會做詩。」
荀駙馬也殷殷看着閨女。
東陽撇了一下嘴,自己在靜芳齋學習了七年都不敢當着丈夫的面做詩,鐵匠家能出女狀元纔怪。還女駙馬,真以爲皇宮是戲臺?
表情雖然瞬息即失,荀香也看到了。
她氣得暗罵一聲「傻棒槌」。
荀香本來不想做詩,將來當著名畫家和作家就夠辛苦了,再當著名詩人,要她老命了。
但看到東陽如此很是氣不過。爲了給丁家和自己爭口氣,荀香決定盜竊一首詩。
外面適時傳來一陣爆竹聲,她做勢想了想,隨口吟誦道: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荀駙馬和荀壹博都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東陽公主直覺這首詩不高深不華麗,也不氣吞山河,連」爆竹「」桃符「都用上了,太直白,太一般啦。
見丈夫和兒子都未表態,更認爲做的不好。
笑着安慰道,「香香不要氣餒,這不是你的錯。唉,從小……哦,除了後兩年跟陶翁學習丹青,之前沒讀過書,能做成這樣已是不易。以後去了靜芳齋,好好學習,再做好詩。」
老孃的話讓荀壹博紅了臉,忙說道,「娘,妹妹這首詩何止是不易,簡直是佳作。妹妹大才,哥哥慚愧,比妹妹差之遠矣。「
荀駙馬先是被荀香的大作震懾到,大喜後繼有人。後又被東陽的無腦點評震懾到,氣得想暴走。
他沒理東陽,雙手擊掌對荀香笑道,「妙,妙哉。這首詩文筆輕快,色調明朗,融情入景,寓意深刻。還有……呃,另一層意思。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一首元日詩,頗有大家風範。」
另一層意思是
真香換假香,迎來新氣象,真是太應景了。
東陽還不相信,眨眨眼睛問,「這麼好?」
荀壹博笑道,「當然好了。明天晚上宮宴時,我會跟皇外祖父和皇外祖母吟誦,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聽說明天要拿去宮宴上說,東陽才相信這的確是好詩,而不是駙馬爺和兒子爲了討閨女歡心故意那麼說。
若父皇母后高興自己生了個好閨女,自己也能少捱罵。
東陽又高興起來。
看到東陽一前一後的表情,荀駙馬知道她的心思,臉色十分不好看。
荀壹博趕緊起身拉着荀香說道,「妹妹,走,去院子裡放煙花。」
荀香起身同小哥哥一起走出去。
小兄妹出了屋,荀駙馬才低聲說道,「閨女雖然長在鄉間,但冰雪聰明,丁親家把她教得非常好,否則陶翁也不會收她當弟子。
「我終於明白丁表弟爲何說香香是芬芳柔嫩的小花,她不止溫柔了丁家人,連我都變得軟和了。
「我希望公主能多多疼惜香香,她經過千難萬阻纔回到這個家。別說她本就聰明有才,就是不聰明,沒有才,也不要拿她長在鄉下說事。
「不管她如何,都是我們的親閨女。她好,我們要感謝丁親家教的好。她不好,是因爲我們當爹孃的疏忽弄丟了她,要怪怪我們。」
東陽無辜道,「本宮也是好心安慰,沒怪她……好好好,知道了,下次注意。」見荀駙馬還抿着嘴,又道,「我也心疼香香,只是希望她更好……」
「你指的更好是什麼,是那靜芳齋嗎?聽着好聽,學生是貴女,先生是翰林、太傅。卻沒見出過什麼才女,草包倒是一大堆……」
庭院裡,荀壹博把煙花筒插在地上點燃,趕緊拉着妹妹退後。
一束火苗衝上夜空,在空中炸開,五彩斑斕,璀璨奪目。
荀香仰頭看着煙花,五色花束把她明媚的笑臉印得明一道暗一道。
荀壹博心生感觸,這個妹妹不止聰慧,還大氣。
他低頭說道,「過幾天哥哥幫妹妹說情,讓你回丁家住兩天。」
荀香高興地捏了捏小哥哥的手。
荀香知道他的心思,也的確沒跟東陽一般見識。跟她一般見識,格局低了。
年飯吃到亥時初才完。
小兄妹給父母磕了頭,荀駙馬和東陽又給他們發了壓歲錢,裝着八顆小金如意的紅包。
荀駙馬和荀壹博要去前院守歲。
東陽說道,「駙馬爺,守完歲……」
她到底沒好意思說「回來住」三個字。
荀駙馬點點頭,意思是回來住。
東陽方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