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的屁股都還沒來得及坐上椅子,那李阿姨又開口了——
向林芳好言好語的遊說道:“林芳姐,那就那麼說定了,這隻股票我看還有陣子升,再過段時間咱們啊什麼債都能還清,而且大賺一筆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那……”林芳在紙上舉棋不定的寫着字。心裡終於被打動了,緩慢地擡起臉,眼中閃着無比光彩,活像個冒險者,發現了滿坑滿谷的寶藏一樣,興奮和激動輪番在她臉上閃現。
“什麼說定了?”贏病己瞬間被一股不好的預感吞噬,掩藏不住心裡的疑惑,大聲地說。
贏家已經沒有經濟基礎了,甚至還負債累累,哪裡還有錢買股票,用屁股想也知道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頭頂腳下的這棟大屋了。
賣掉這棟房子,錢多多少少能賣個不菲的價格。可賣掉了,一旦虧空了怎麼辦?
“這股票,絕對不能買!”
贏病己的話才一出口,就有四對瞪得如牛鈴般大的眼睛同時看着他,就連小丫頭也壯大膽子,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奇怪他爲什麼反對自己媽媽的話。
贏病己如刀刃般銳利的光芒將她由頭至尾緩緩的掃過一遍,似笑非笑的揚起脣角,道:“你爲什麼這麼熱切的推銷這股票,讓我們家買這股呢!?”
贏病己眯了眯眼,雙手橫叉在胸口,一副質問的氣派。
李阿姨被激怒了,咬牙切齒地,用口氣更衝的語氣道:“病己你這話什麼意思,好像我圖什麼似得,告訴你我是看你媽跟我一樣纔來好心提醒的,不然我…。”
瞧着她義憤填膺的模樣,贏病己不以爲意地一笑。
林芳見兩人要吵上了,口不能言,只得忙伸手製止住。
“不管如何,總之我們家絕不參與這股票。”贏病己越說越重,整個人更是顯露出一種沉着穩重且不怒而威的氣勢。用決絕的口氣,對林芳道:“媽,你要想想,要是股票跌了,我們賣了房子住哪睡哪?別被利益薰了心!”
林芳待他說完,仍瞪大雙眼,半晌合不攏嘴,幾秒之後,她回過神。
贏病己的話如同當頭棒喝打醒了林芳,偏頭想想,對這股票頓時遲疑起來,打鐵趁熱,贏病己繼續道:“我剛纔聽李姨說的這隻股,說的那麼好,穩賺不賠。靜下心用腦袋想想,世界上用穩賺的生意嘛?沒有!世界上有輸有贏,有賺有賠是絕對沒有包賺的生意!”
市場沒有專家,只有贏家和輸家,贏病己對李阿姨的話是嗤之以鼻的。當然他也相信英雄是時代的產物,龍頭是行情的需要,但他絕不打沒準備的仗,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
“相信我,你的兒子贏病己一定會挽救這個家,將所有欠款還清,給你們一個舒適的家!”贏病己的聲調一下子轉沉,鄭重其事的道。
“我……”林芳一手寫着娟細的小字,一手撫了撫額頭,一副快昏倒的模樣。心裡遲疑着,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理智告訴她兒子說的對,此事不可,但情感卻慫恿她前進,不可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贏病己沒說話,李阿姨也未吱聲。
過了半晌,林芳終於開“口”了。
豁出去了!
天大地大,兒子最大,不想忤逆了兒子的心,林芳也當即下斷了主意,對李阿姨滿臉歉意的寫道:“李姨你看……這事我就不參與了吧,在這兒我也誠心祝你發財!”
揚了揚便條,林芳滿臉歉意。
“林姐我……”李阿姨感到有點泄氣,雙肩微微垂下。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心臟也激烈跳着,雖然不認可贏病己的話,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再多說什麼就是自己不開眼了。畢竟自己找上門來,也是因爲看林芳和自己一樣是個單親家庭,生活舉步維艱,都是苦難人才登門遊說的,既然人家不肯跟自己買票,自己又何苦來哉。
贏病己的話百猶在耳——
我們倒是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是你的堅持準確,還是看我的看法較絕。
嘆了口氣,這就打算告辭了。道完別,拉着女兒的小手便一頭不回的走出了這個家,她的腳步是堅定的,正如眼裡熊熊燃燒的眼睛,這股票是隻賺不賠地,堅信着這個信念!
與她背道而馳的林芳也嘆息了口氣,沒說什麼也跟着出門上班去了。
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像在叫囂我們走着瞧一樣,贏病己酷酷的扯扯脣,俊臉上滿是敬謝不敏的神色。又覺著好笑的搖搖頭,心道,走著瞧就走著瞧,哪個人不是邊走邊瞧?不瞧就撞牆嘍——
在這件事上贏病己絕不妥協,也不認爲自己對這件事情上有何不妥。
吃蔥要吃心,聽話要聽音,不撈過界魚,不炒過家廚。贏病己雖愛錢,可理智提醒自己對股票不瞭解,更沒有準備完全不靠譜的事兒,是絕不會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地。
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賭博,如果沒有贏病己這場賭注註定將是孤獨一注,九死一生地!賭,始終是個複雜而又邪惡的字眼。也許能換取一個光芒萬丈的未來,也許要付出一生淪陷地獄的代價。
1972年地股市已經炒熱了,步入今年的73年,市場繼續瘋狂,於三月九日高見1774.96,於幾個月內再上升1.1倍,政府爲冷卻股市,曾出動到消防員以消防條例禁止股民進入華人行買賣股票,即所謂的“消防員到交易所救火”。同時市場出現一些如“魚翅撈飯”、股民辭工全職炒股、“鮑魚煲粥”、“用老鼠斑制魚蛋”、“用大牛,港幣500元鈔票點菸”、老師上堂用收音機聽股票節目、“股市病”等瘋狂現象。
這種不正常的股市泡沫是瘋狂的,也註定讓許多人家破人亡。
雖然贏病己不會炒股,更不懂香港股市,然而看過的重生小說沒有幾萬也有幾百幾千的他來說,什麼重生文沒看過,港娛港穿自然必不可缺少的。這些娛樂小說中有相當一部分靠炒股票發家,然後混的風生水起,一個賽一個牛掰轟轟地。
雖則小說小說不能當真,但裡面確實涉獵到一些股市資料,小的不說,一些重要時間段的大小股災記錄的非常詳細,尤其是八十年代,在八二,八七這兩年。
大多數中國人直到1991年之後才知道股票市場裡有這麼多名堂,其實,早在清朝1882年中國人就開始炒股票了,同樣玩得心跳。
而港島是在六十年代一羣富豪創建的股市,末年恆生指數由406.32調整至1972年1月27日的323.95後,繼續扶搖直上,到年尾12月29日上升至843.40,不足一年時間上升1.6倍,其間多種現時的藍籌地產公司上市,值得一提的是華資地產五虎將長江實業、新鴻基地產、恆隆地產、合和實業、大昌地產。當中以長江實業及新鴻基地產發展最爲遠大,前者後來多次挑戰英資地位,後者超越置地成爲全港最大型地產公司。
1972年10月30日併發生香港開埠以來最大規模的收購戰:英資置地與牛奶公司主席周錫年爵士及華資地產商華懋王德輝爭奪牛奶公司控制權,即所謂“置地飲牛奶”事件:置地以兩股面值五元現金,交換牛奶股東手上一股面值七元五角的股份,雙方於報章上作出廣告戰,一時成爲市場焦點。
市上又有傳外資利獲家集團利用香港市民對股市的認識不足,作出財技在市場製造炒風,即所謂“過江龍飽食遠揚”事件。而由於當時對於公司上市監管不足,大量空殼公司上市混水摸魚,最典型例子莫過於有“香港癡線”之稱的香港天線上市。
邁入1973年中旬,也就是這個階段,市面已經瘋狂到即將無法挽回的地步,假如這個時候幡然醒悟,壯士斷臂的話還不至於虧死,可惜被金錢矇蔽了雙眼,被熾烈火熱的金錢之舞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人們,可悲的將要邁入墳場。
贏病己繼續在家趕製小說,日子到頗逍遙自在,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說不上,但三餐溫飽是不用自己去想,每天在幻想中遨遊便可,偶爾和姐姐聊聊劇情小說,以及香港目前各大出版社及報刊,時間很快過去。
星期一,當日天清氣朗,寫字樓職員如常上班,工廠工人一如往日照常開工,香港沒有不利的經濟新聞出現,中英關係空前良好,可是當日香港股市卻出了亂子。十點鐘聯合交易所剛開市,強大的拋售浪潮便告出現,所有股紛紛低開好幾個價位,接着沽盤排山倒海般出現,許多股份牌下更只有賣家,沒有買家。
不均衡的跟風行爲是劇烈的市場崩潰所必須的要素,這是早就註定的結局。
1973年香港股災是香港股票普及化後第一次股災,亦是香港股市史上最大規模的股災,恆生指數於一年內大跌超過九成,數以萬計的市民因此而破產,甚至爲此自殺。
可以說,1973年是香港最波盪起伏的一年,華人的驕傲巨星的墜落,黑白兩道的徹底洗牌,股市的瘋狂崩盤。這種種狀況加起來,影響了全香港各行各業,任何人都無一倖免,這是香港最重要的轉折年。
中午時分,中環一如往昔,各酒家食肆依然人頭涌涌,但可以看到許多人面上都失去了笑容,神情相當凝重,銀行的股票報價機前站滿了人,電臺、報刊都以頭條來報導這宗新聞,傳播媒介不但把消息傳了開去,也把恐慌傳了開去。此外,不少人把噩耗告知親友,恐慌迅即間蔓延至香港每一角落。下午二時三十分股市重開,賣盤排山倒海般涌至,整個下午短短一個鐘頭,恆生指數再跌185點,許多股票甚至是藍籌股均只有賣家,買家牌下空無一人,股民欲沽無從、欲哭無淚,市場投資情緒就在這一日內從絕對樂觀轉爲極度悲觀。
行情在絕望中誕生,在猶豫中成長,在歡樂中死亡。
贏病己不炒股,管他崖上下的是金銀雨還是魔界風,住崖上的人去操心,崖下的氣流自然不受影響,專心在家創作,好不火熱。
贏病己雖不理這檔子事兒,風雲莫測的股市卻自然而然的進行著最後一首死亡之舞,終於第一個跳樓者出現,然後隨之徹底引爆了整個香港,媒體都在不時報道某某自殺身亡的消息,其中甚至有許多公職人員。這個時候,看着跟亂世沒什麼差別的香港的林芳暗自慶幸自己聽了兒子的話,不然不單止血本無歸,而且還要沒了房子,連瓦遮頭的地兒都會消失,那真是不跳樓都捱不過了。
賭,輸輸贏贏自有它腐朽的一面,卻也可能是小人物力爭上游的救命稻草。其間所折射出的人性與殘酷,儼然就是社會的縮影。
隔壁鄰居的李媽媽到最後雖然幡然醒悟卻已爲時已晚,悔不當初、不聽信贏病己的勸解,導致現在將全家的積蓄都拋進了深不見底的殺人股市。現在倒好,錢沒賺到,最後連渣都沒了,以後的日子連喝白米粥都難了。
心裡霎時又充滿罪惡感,對自己曾經拉林芳下水慚愧自責,幸好贏病己的阻止,不然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別人一家三口,這罪過之大讓她後怕不已。
這讓林芳好長一段時間在呢喃,對贏病己和贏仙鳳寫著一句話:“人生的變化往往使人無法意料。想起當初與現在,變得太多太多了!。”
贏病己笑笑,只在心裡說道:“這就是人生,誰也不能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