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Jungle of Devil
衝出鎮子入口,路面變得顛簸不平,上坡路很多,我們的老式車頓時顯現出劣勢。追兵不斷逼近,我的牽制射擊作用有限。弗雷德大吼一聲:“你來開!”
我和他在狹小的空間中調換位置,這麼一耽誤,對方追得更近了。弗雷德拿起他的突擊步槍,單膝跪在後排座椅上開始精準的點射。我從後視鏡看見對方的車接連中彈,一輛車的輪胎被打中,立即橫在路上。另外一輛越野車的司機被擊中,車立刻失速歪在道旁,最後一輛車慌忙避讓,也從道中衝出,撞上路邊的大樹。就在我們感覺壓力大減的時候,老式車的發動機發出一陣悲鳴,竟然熄火了。我試着發動,但全無效果。弗雷德叫道:“你帶艾西卡先走,我來掩護!”
他以車爲掩體,向後面下車追來的阿卡茨進行射擊。阿卡茨們也以車和路邊大樹大石等障礙物爲掩體,向弗雷德逼近。我抱着艾西卡,低着頭向前疾奔。
不久,弗雷德一邊射擊,一邊向我趕來。“敵人的騎兵到了,人數太多,我們不能走大路,往樹林裡跑!”我們從大路上轉而向道旁的密林裡逃亡。
進入密林,我們一路向南,地勢越來越低,我抱着艾西卡在下坡路上越跑越快,膝蓋和腳踝震得痠麻無力,但不敢有片刻停步。弗雷德掩護我們,不斷向後射擊。沒過多久已經到了百年前黑水鎮居民修建的河道,河道早已沒有水,但如同一道巨大的鴻溝橫在我們面前。我們只能沿着河道繼續向下遊方向走,敵人更加逼近,不斷向我們開槍。我被石頭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坐倒在地,弗雷德連忙伸手扶我,我只聽他“嘿”的一聲,原來他腿上已經中了一發子彈,摔倒在地。我把他和艾西卡拖到一個土堆後面。我可以看見阿卡茨們向我們逼近。弗雷德早已打完了突擊步槍的子彈,一直拿着手槍與敵人周旋,殘彈也已經不多。他長嘆一聲,“對不起了,看來我們只能到這裡了。”
我百感交集,我們不聽長老的勸,選擇以身犯險來救艾西卡,死在這裡沒有資格去怪任何人;弗雷德是被我拖累纔會如此,我對他充滿了歉意。
還有凱茜,我更是感到抱歉。我一死,計劃難以進行,長老被迫進行第二套計劃,那麼凱茜能得救嗎?我不知道。
弗雷德也放棄了,看了一下**,苦笑道:“還有五顆子彈,怎麼樣,留給咱們自己吧?”把手槍遞給我。
我茫然若失,自己這一生到底算什麼?所愛的人因我而死,我試圖去救人,卻到頭來害了這麼多人。我又想到這麼一死也好,至少不用炸燬大壩,親自殺死幾千人。
這些念頭電光火石般從我眼前掠過。阿卡茨們已經包圍了我們。我聽見傑伊的叫聲:“活捉女人,殺了其他人!”他竟然親自趕到捉拿我們。我心中一陣絕望:難道真的要讓我親手打死艾西卡?但她落到傑伊手裡更會慘不堪言。
我看着艾西卡恬靜的面容。這時她就像一個安睡的小姑娘,和凱茜更加相像,她們的面孔似乎重合了。艾西卡,你爲什麼不醒來?嗯,還是不要醒來,就不會害怕了。
我把槍口對準艾西卡,手指扣住扳機。
這時,一陣急促的槍聲響起,阿卡茨們紛紛倒地,傑伊尖聲怪叫,阿卡茨們亂成一團,怎麼回事?我們來了救兵嗎?
叢林中一羣人突然殺出,正是辛番沙的同伴們,他們的子彈呼嘯着撲向阿卡茨,阿卡茨大出意料,急找掩體。
我看見了孔帕,這個強壯的小夥子一馬當先,端着的M249機槍噴出火舌,來不及躲進掩體的阿卡茨頓時東倒西歪,潰不成軍。傑伊在幾個阿卡茨的掩護之下倉皇撤退。
阿卡茨撤退之後,辛番沙分出一批人追逐他們而去。孔帕和剩下的辛番沙拱衛着我們。吉翁長老緩步從林中走出,來到我們面前。弗雷德大腿傷口血流如注,但他仍掙扎着跪在地上請求長老寬恕他自作主張救人的事情。長老犀利的目光看看我和艾西卡,點點頭,“孔帕怕你們有失,告訴我了實情,我才知道你們去救艾西卡了,我趕快過來接應。好在不是太晚。你們沒事就好。大家先回去。”兩個辛番沙過來幫弗雷德處理創口,弗雷德失血過多,昏迷過去。我看着長老:“長老,對不起,是我逼弗雷德去的……差點喪命,辛虧您趕來相救。”
吉翁長老嘆道,“我其實應該想到的。本來以爲弗雷德經過這幾年,已經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會理性地分析形勢。看來我還是不懂人心。”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神中充滿複雜的情感。
轉而向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計劃。經過剛纔一戰,傑伊帶在身邊的阿卡茨死傷大半,他成了驚弓之鳥,肯定會從大壩的基地調動人手保護自己。咱們快回去,艾西卡既然已經救出來了,咱們就趕緊着手實施最後的計劃。”
我把艾西卡輕輕放在凱茜身邊,看着她們兩個靜靜沉睡的面容。長老已經查看過艾西卡的樣子,發現她後腦腫起了一個血塊,告訴我她應該是被人從背後重擊導致昏暈。既然沒有喝下漱靈餐,就不必擔心失魂症。長老說已經得到大批阿卡茨被調動前往黑水鎮的消息,讓我將她們安置好,然後出發。
長老最後對我說,“‘辛番沙’在黑水語裡還有一個意思,就是燃燒。將自己化成灰燼,燒卻一個黑暗的舊時代,照亮一個光明的新時代……對於一直生活在白晝中的人們,是不會了解黑暗的深度的。你用自己的眼睛丈量了黑暗,現在你將給我們帶來光明。你雖然不是辛番沙,但你也是我們的一員。去吧,讓女神魅珈宓的光芒再次照耀。”
長老的話讓我頓生一種使命感。如果能成功,我也不敢說光明是我帶來的。這麼多人的犧牲,每個人的犧牲就像一點星火,共同照亮了這條驅散黑暗的漫長道路,倖存的人們都在看着我,守望着我將最後一點火種送到終點。我不能辜負大家的囑託。
我最後再看艾西卡和凱茜一眼。深深慶幸自己做出了那樣的選擇,救出了艾西卡。不然如果她死於我製造的洪水,我將終生無法心安。我也要爲她驅散黑暗,照亮今後的人生,我心中默默想道。
我去看了弗雷德,他已經醒來,腿上纏上了繃帶,只是失血後臉色蒼白得嚇人。他看見我,露出欣慰的神色,“咱們差點沒有救成人,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這樣衝動莽撞,不是我的風格啊,你的幾句話就讓我熱血沸騰地和你去幹傻事了,看來你的精神控制力快趕上傑伊了!”他開玩笑地說。雖然受傷,但是顯然因爲救出了艾西卡,也看到自己的夙願即將成真,心情放鬆了起來。
他又向來看望他的孔帕瞪了一眼,“好小子,你告密告得挺快啊!告密的傢伙一般都沒好下場,知道嗎?”
孔帕紅着臉,急道,“看你們半天不回來我着急了才告訴長老的……”
弗雷德拍拍他,笑道,“但我不得不承認你這個密告得太及時了,沒有你的話我們全都被阿卡茨幹掉了。”
孔帕一怔,明白他是在開玩笑,也嘿嘿笑道:“其實你們被幹掉無所謂,只要我的女神艾西卡小姐平安無事,再死十個弗雷德我也無所謂……”
弗雷德笑罵他兩句,轉而對我正容道:“不過經過剛纔一戰,咱們也知道了傑伊不是全知全能,也是血肉之軀,不能預測未來。雖然還搞不明白他如何役使食靈者作惡,但至少他不至於像大壩附近的密林,可以直接影響人的精神,對人進行精神控制。我們一直擔心他會識破計劃,但現在他既然調動人馬去鎮上保護他,證明他完全掉入了我們的陷阱裡,長老還是比他技高一籌啊。咱們已經勝券在握了!”
他興奮起來,牽動傷口,疼得滿頭大汗,但還是微笑着向我伸出手來,目光中閃耀着對未來的希望:“我在這裡等着你爲黑水鎮的惡魔們敲響喪鐘!我、艾西卡還有小凱茜就在這裡等你,你一定要平安歸來!那時候咱們好好喝上一杯!”
我從車窗中看見大壩越來越近,黑色的壩體巍然聳立,讓人產生敬畏之感。“這裡將是我們的戰場,也是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地方。”我想道。同時也感到不安,僅僅靠着我背上揹着的幾十斤**就可以把這樣的龐然巨物炸燬嗎?吉翁長老會不會計算錯誤了?如果真的沒能炸燬大壩,我們該怎麼辦?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驀然醒覺,暗暗告誡自己戰鬥前千萬不能喪失信心。我必須信任長老的判斷,還有我這些辛番沙同伴們的實力。
我和一百名辛番沙的戰士一起,駕駛着二十輛越野車前往大壩。我和這次行動的總指揮薩克雷一輛車,他是個四十多歲的黑水族男子,身材壯碩,滿臉虯髯,目光犀利如刀。他一直跟隨吉翁長老,是辛番沙中最得人望的第二號人物,他就是孔帕曾經提過的“司令”。他們辛番沙的任務是清除留守的阿卡茨,並儘量護送我登上大壩。我看過地圖,通往大壩壩體的只有一條路,必須穿過一片密林。這片密林區域內,人會產生各種幻覺,得上失魂症。我真的可以抵抗幻覺嗎?吉翁長老認爲我喝下聖餐後沒有得失魂症,在這裡也可以平安無事嗎?我不知道。
阿卡茨的基地在大壩南邊的密林裡,那裡也是上山的必經之路。阿卡茨扼守在這裡,如果沒有將他們調動走,他們居高臨下,辛番沙人數也不佔優勢,是萬難攻上去的。但現在不同,根據情報,阿卡茨傾巢而出,基地中留守的應該僅有數十人,我們攻其不備,應該可以迅速壓制。
這些越野車都是經過改良的,前後都有強化鋼板,玻璃都是防彈的。領頭的兩輛軍用悍馬和我們擅自駕駛去闖黑水鎮的車是一樣的,動力十足,改裝以後與一般的裝甲車所差無幾。也不知吉翁長老從何處購得。所有車都一律塗裝成迷彩,戰士們都是全副武裝。
阿卡茨基地和辛番沙的基地非常相似。也是圍牆環繞着一片黑水族傳統式樣的小樓。只是要更大,圍牆更高更厚,裡面還有六七層樓高的瞭望塔。要想登上大壩必須穿過基地。這裡就是橫在我們前進路上的堡壘,必須攻克它。
我們的車隊正面衝向阿卡茨基地。我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阿卡茨基地的守衛正在緊急調度,圍牆上人頭攢動。基地正門外一左一右的掩體裡都架着重機槍,和傑伊宅邸正門的情況一樣。在我們距離基地還有三百米的時候,重機槍開始轟鳴。所有越野車立刻在領頭的悍馬之後排成“1”字隊形,避免被機槍大面積擊中。我所在的越野車落在最後,前面的車則成爲了我的盾牌。車體用特殊鋼材加固的軍用悍馬接連中彈,防彈玻璃頓時被射穿,駕駛員當場斃命,但他已經將油門固定,悍馬仍然咆哮着向基地的大門衝去。到離正門還有兩百米時,“1”字隊形奇蹟般地分出兩支,變成三叉戟形狀,中間還是由兩輛悍馬領頭的主力,旁邊兩支各由四輛越野車組成,他們直撲兩個重機槍掩體,同時,幫我所在的越野車擋住機槍角度。這是精心演練過的戰術,時機把握得分毫不差,讓重機槍完全沒有威脅我的可能性。可以想象機槍掩體中阿卡茨的慌亂,不知道是繼續射擊中間的主力隊形保護正門,還是射擊撲向他們的越野車。
一瞬間的猶豫已經註定他們的失敗,左邊的四輛車有兩輛被機槍擊中,一輛側翻,一輛被打穿,偏離了原先方向一頭扎進旁邊的密林裡。但另外兩輛車已經衝到機槍掩體旁邊,辛番沙戰士的密集掃射讓掩體中的兩個阿卡茨頓時斃命。右邊的機槍手仍堅定地射擊主力隊伍,主力隊伍有數輛車被從側面擊中,喪失了戰鬥力。但分出去的四輛車迅速包圍解決了右邊的機槍手。這時候圍牆上面的防守纔到位,二十多個阿卡茨持槍向下攻擊我們。但主力隊伍沒有重機槍的威脅,瞬間越過一百多米的距離,到了大門外。領頭的悍馬直接撞在大門上,發出震天的巨響。厚重的鐵門頓時凹了進去。主力車隊停下來,戰士們以車爲掩體向圍牆上的敵人射擊。敵人由於匆忙應戰,又被我們突然逼近到眼皮底下,準備完全不足。很快,二十多個阿卡茨命喪當場。但我方也有十多名戰士或傷或死。我的車一直沒有參加戰鬥,在外圍遊弋,等到四五個戰士搶到鐵門前,用**將鐵門炸開,才和車隊還剩下的十輛車,一起衝進了基地。那幾輛損毀的車裡仍能戰鬥的戰士步行跟隨着車隊,一起殺了進去。
基地裡面只遇到了零星的抵抗,精銳的辛番沙戰士們迅速解決了戰鬥,佔領了基地的軍火庫,已經開始在基地各處搜尋隱藏的敵人。薩克雷命令幾輛越野車把我們的車拱衛在中間,一起向基地的後門行進。穿過後門就可以進入密林了。很快,我們到了一條窄道跟前,窄道僅五六英尺寬,窄的地方僅容兩人並肩通過,窄道兩旁都是山壁,前方兩百米處就是基地的後門,穿過去就可以進入連接大壩的密林地帶。
車輛此時已經無法前進,戰士們下車步行,我被護衛在中間。除了佔領基地、搜尋阿卡茨的戰士以外,還有四五十人跟我一起前進。但還沒走幾步,只聽轟然巨響。我只感覺突然間天崩地裂,前面的戰士紛紛倒地,領頭的戰士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兩側山壁上都沾滿了戰士們的殘肢血肉。
“**!”薩克雷大喊道。他發現我沒有受傷,鬆了口氣,命令我們停下腳步。不能再往前了,雖然離後門只有短短一百米,但窄道上肯定不止剛纔一個**,這段距離簡直無法逾越。兩邊的山壁陡峭至極,滑溜溜地完全無法攀援,怎麼辦?
“有人會排雷嗎?”我問道。
戰士們面面相覷。看來他們沒有經過排雷的訓練。也沒有相應的裝備。
薩克雷命令道:“拿槍打!”
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足足打了有五分鐘,地面上已被打得坑坑窪窪,只有兩顆**引爆。大家都看着薩克雷,看他如何下令。
薩克雷對我說:“槍彈是不能引爆所有**的,有的**埋藏很深,只有踏上去才知道,但現在不能再慢慢排雷了。長老要求我必須儘快將你送到大壩。不然等傑伊發現,我們的計劃就要落空。我們走,你跟着我們,我們踩過的地方你纔可以踩!”
他不等我抗議,命令戰士們一個一個前進替我試路。所有的戰士沒有一個有異議,就好像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樣,視死如歸,黑水族人的黑色眼睛就像黑色的鋼鐵,無比的堅毅。我被這種眼神所震撼,只能聽從他們的安排。這些人有的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也不知爲何加入了辛番沙。他們的人生還可以說剛剛開始,卻要在這裡變成人肉掃雷器。但他們的表情告訴我,他們早就做好了隨時獻身的準備。
薩克雷問道:“誰第一個去?你們知道第一個踩上未爆雷的機率要大得多。有沒有人自告奮勇第一個去?”戰士們紛紛要求承擔這個光榮的使命。有的還爭吵了起來,似乎這不是敢死之旅,而是爭什麼好東西。孔帕忽然哈哈一笑,“我個子高,身體重,腳也是最大的,當然我第一個去。走過的路你們會覺得踏實一些吧!”大踏步走上窄道。
孔帕每走一步,還用力踩幾下,做成一個腳窩的形狀。讓後面人踩着他的腳印前進。他的魯莽大膽讓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着他。他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上。我暗暗祈禱,他千萬不要踩上沒有爆炸的**。我萬萬不願看見這個莽撞但不失可愛的年輕人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場面。
不知道是地下埋的**總共只有三顆,還是我們的祈禱到達了上天,讓神靈眷顧他,他一路走到後門跟前,平安無事。士兵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孔帕露出勝利的笑容,向大家揮手致意,然後一槍打掉門上的鎖子,打開了大門,露出後面密林神秘的真容。
第二個戰士踩着孔帕的腳印過去了,第三個、第四個……薩克雷也過去了,我最後踩着前面這些勇敢無畏的戰士們留下的堅實的腳印,心中一陣感激,同時又感到多了一份責任,我必須完成任務。讓這些人的努力不要白費。
我們進入了密林地帶。穿過密林,就可以到大壩。我對薩克雷說,從這裡往前我想一個人去,因爲可能只有我對此地的食靈者,或者說精神控制免疫。薩克雷搖搖頭,“不知道前面還有沒有阿卡茨埋伏,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放心,如果我們感覺到休勒沙對我們試圖進行精神控制,就會停下。”
我只能聽他的。我們一路向上。沒有一個人講話。他們握緊手上的槍,警戒着隱藏的阿卡茨,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可能隨時遭遇比阿卡茨可怕得多的食靈者。食靈者的傳說從他們成年起就被長老們告知,對他們來說,食靈者既是神靈,也是魔鬼,他們對食靈者的敬畏,深入骨髓。這些戰士在剛纔面對**的時候凜然無懼。但面對這種超自然的力量,他們都感覺到未知的恐懼。當然這也包括我在內。
我們走了十多分鐘,並沒有人表示有幻覺。忽然有戰士說道:“我好像看見那邊有棟房子。”我們以爲他是看見幻覺了,這地方怎麼會有人住?阿卡茨控制着這個地帶,怎麼會允許人住在這裡?這時有幾個戰士也說看見了,在左邊的林子裡,但不是房屋,好像是個大倉庫,但隔遠了看不清楚,薩克雷沉思一下。讓孔帕和幾名戰士陪我留在這裡,他帶着剩下人去查看,如果是阿卡茨的據點,他們將趁機消滅,以防我們被突襲。
我和孔帕等人目送他們離去。我問孔帕,剛纔走**陣害怕嗎?孔帕笑着說,當然是害怕的,如果踩上了**,被炸死了還好,就怕站在那裡不敢擡腳,尿憋了也不敢尿,怕重力有變化,被尿活生生憋死。
我們聽了都笑了,這小子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我又問他,我們大功告成之後,他有什麼打算?他一臉正經地說,他要去大都市裡找個老婆,因爲死鬼老爹成天罵他不成器,找不到老婆,他偏偏要找個胸大臀肥的都市女郎,回來氣氣他的死鬼老爹。
我們正說着,忽然聽見一陣槍響和慘叫聲從薩克雷司令去的方向傳來。聲音過了很久才消失。是消滅了敵人?還是中了埋伏?我們不確定。我提議去看看,孔帕阻止了我。“不能去。你不能遭受一點危險。聽聲音,司令他們應該已經鎮壓了那個建築物裡的敵人。如果敵人衆多,司令不會冒險攻擊的。而且他絕不會被人伏擊。他既然選擇攻擊,那肯定是有把握。所以肯定是我們得勝了……”
他話音未落,看見一個渾身血污的人向我們走來,是薩克雷司令。他彷彿看見了什麼妖魔鬼怪一樣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走着,嘴裡說着“敵人!敵人!”孔帕走上前去扶住了他,“司令,你們遇上敵人了?咱們的人呢?你受傷了嗎……”
“砰砰砰!”孔帕的背後好像突然炸開了花,他倒退了幾步,魁梧的身體似乎失去了支撐,仰面倒地,胸口鮮血如潮水一樣噴涌,他的表情如此詭異,是一種完全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就已然死去的表情。
薩克雷司令手裡的手槍槍口仍冒着硝煙,他表情猙獰,整個臉完全扭曲了,嘴裡還在叫着“敵人!敵人!”
我也完全不知所措。司令殺了孔帕?其他人呢?都被司令殺了嗎?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薩克雷向我們逼近,手槍指向了我,旁邊的戰士們毫不猶豫地開槍,擊中了薩克雷的手腳,他持槍的手臂被突擊步槍的子彈直接打斷,僅剩一層皮肉相連,白骨森森可怕至極。薩克雷在地上掙扎滾動,高喊着“敵人!你們都是敵人!殺!殺!殺!殺!”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孔帕突然就被薩克雷殺了,這是怎麼回事?還沒等我想明白,林中又出現了幾個身影,等我們看清楚才發現都是剛纔和薩克雷去建築物裡面查看的辛番沙們。他們都和中了邪一樣,搖搖晃晃,讓我突然想起了得了失魂症的人,“失魂症!”我喊道,“他們被精神控制了!”正說着,這些不斷逼近我們的人將手裡的槍對準我們,我們急忙臥倒,子彈從頭上飛過。“快走!”戰士們護着我向密林更深處跑去。又是一陣槍聲從背後響起,不過好像這些人沒有準星,子彈到處亂飛,並沒有擊中我們。護衛我的戰士向後射擊,那些人完全不閃不避,仍然直挺挺地站着,拿槍對着我們掃來。
戰士們掩護我躲在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樹背後。他們則分散在我周圍的樹後面。這些失魂者一邊向我們逼近,一邊漫無目的地開着槍。子彈打完了還是“咔咔”地摳着扳機,不遠處薩克雷還在聲嘶力竭地喊着“敵人!敵人!”這場面無比詭異,他們已經完全喪失靈智,只有戰鬥的本能還在驅使他們。身邊的戰士們雙目含淚,看見自己的戰友變成這副模樣,他們卻無能爲力。忽然間失魂者們開始互相毆打撕咬,在林中陰暗的光線中可以看見他們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在彼此的臉上身上亂咬,每一口下去都是鮮血四濺,皮開肉綻,但他們還是詭笑着,這已經不能再稱之是人了。
建築物那裡的精神控制居然強大到這種地步?我在黑水鎮見過失魂者,他們渾渾噩噩但並沒有攻擊性,這裡怎麼會把人變成這樣?
護衛我的戰士們彼此對視了一下,都點了點頭,一陣槍聲過去,所有失魂者都被一槍爆頭,結束了他們的生命。這也許是唯一正確的方式,讓他們早些解脫。
我走向仍在地上翻滾的薩克雷,戰士們連忙從後趕來,薩克雷見到我們也是張口狂咬,但都被我們避開。要讓他解脫嗎?我實在不忍看見那樣一個英武穩健的戰場老兵變成這個樣子。
戰士們手顫抖着拿槍對着薩克雷的頭顱。就在這時他好像忽然清醒了,對我們說:“快走,不要靠近那個倉庫!千萬不要!那裡是魔鬼的工廠,只生產死亡!”他對着一個戰士說,“士兵,給我個痛快!”
那士兵見他恢復神智,怎能下手殺他?士兵放下槍,抱起薩克雷,“司令,我做不到。您已經恢復了。我帶您去治傷……”薩克雷忽然怪笑,一口咬住了士兵的咽喉,兩人糾纏着倒地。
槍聲響起,其他士兵終於打碎了薩克雷的頭。再看那個士兵,頸部動脈被薩克雷咬斷,鮮血像噴泉一樣噴濺到我們每個人渾身都是。他在地上掙扎片刻,隨即不動。
我們癱坐在地上,我身旁只剩下三個辛番沙士兵。他們和我一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屍體。剛纔的一幕幕太可怕。那些去倉庫的人,只怕已經互相殘殺,死傷殆盡了。進入密林的部隊只剩下了我們。我看着他們的表情,他們已經心力交瘁,無力再戰鬥了。出發前肯定想不到,他們戰勝了阿卡茨,一路來到這裡,卻和朝夕相處的同伴槍口相向,渾身沾滿了同伴的血。
我看着孔帕,他是那樣一個勇敢又可愛的小夥子,戰鬥沒有把他變成一個殺戮機器,相反他充滿真誠的人情味。他多次奮勇救我,我們已經是生死與共的朋友。沒有他,我、弗雷德和艾西卡都已經死了。幾分鐘前他還在和我們說笑,現在卻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這就是戰場的殘酷嗎?我的眼淚混合着臉上戰士們的鮮血,肆意地流着。
我再看看那些倖存的士兵們的臉,那是和孔帕一樣的年輕人啊。我不忍心讓他們再和我一起前進了,我揹着裝着**的大揹包,狠下心對他們說,前面不知道會有多強的精神控制,你們不要同行了,如果你們再瘋掉,會拖累我執行任務。我一個人反而更好辦。他們看着同伴們的屍體,只能頹然點頭。
“請去通知基地裡的辛番沙們,帶薩克雷和同伴們的屍體回去,但千萬不要接近倉庫。”我說完,緊一緊揹包,摸一摸腰間確認手槍還在,然後獨自一人向密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