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老兒,看情勢不對,任是喊破喉嚨,也止不住人山人海向前涌冒,他火速掀開棺罩,兩臂夾着千斤重的棺材,正要騰身飛出,仍然是武天洪人急智生,疾拔身跳出圈外,揮劍大喊道:“武天洪在此!”
孫良幹也喊道:“列位快來看武天洪!”
一部份羣衆聽見,紛紛回頭看,看見武天洪英俊少年的儀容,身旁還有兩個使劍的絕色少女,這部分羣衆一齊歡呼着擁向武天洪。
人潮一被轉移了目標,立刻滔滔滾滾,奔向武天洪和李玄鸚玉蕊仙妃,不快不慢地撤退着,把失去秩序的羣衆,引向遠處,以免危害了靈柩。
可是,仍然是遲了一步!不知羣衆中是誰出的主意,拆取海豹老三爹的一點遺物,帶回家去做紀念,於是一瞬之間,棺罩全被折斷拆光,天心老兒正抱棺材馬上被羣衆壓倒,黑壓壓一大堆人,連棺材都拆開了,震得山響,加上羣衆吼鬧聲,天心老兒都被人潮推得連翻幾滾。
棺材一被擠垮,裡面全都暴露出來!
海豹老三爹,身穿壽衣,兩眼一睜,一聲大喝,猛拔身越過衆人頭頂飛出!海豹老三爹一拔身一丈四五尺,橫飛七八丈,空中未落地,人又昏厥過去。
玉玲瓏緊跟在天心老兒身後,首先看見,疑心是被人把死屍丟起,火速飛身上前,空中接住海豹老三爹,迅疾倒扭身,空中全力一縱,又橫飛丈,纔算是落到人羣的外面。
一看,海豹老三爹的身體是溫暖的!一聽,海豹老三爹的呼吸,是均勻的!玉玲瓏失聲狂叫道:“海豹老三爹沒有死!”
九雲龍父子、虎丐、吳煌、朱家驥,衆人一齊奔到,無不驚喜欲狂,這武林三絕,立刻伸掌貼背,把自己真氣度向海豹老三爹身上。
成千成萬的羣衆,已被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引到四五里之外,秩序又恢復了,都站着看武天洪高聲演講。
這裡,海豹老三爹又睜開眼,看看衆人,靜靜地道:“列位老大哥放心,我又活了,只是餓得渴得難受,快給我溫茶喝一口。”
朱家驥飛奔向民家討茶去。
海豹老三爹面上綻出僵硬的笑容,道:“非常感激列位大哥,當初我受傷最輕,雖然死過去,丹田裡一點真火沒有滅,好像有一種藥力來救我,那藥力皆因太慢,直到我躺在棺材裡,聽見棺材釘上大釘,一直到棺材搖搖晃晃,像是上路,藥力才慢慢達到丹田,升旺了丹田命火,又不知道過了幾天,才透過十二重樓,運轉大小週天,回醒過來,大約又差不多有兩天兩夜那麼長的時候,棺材才破碎了,我才透了氣。真是謝謝列位老大哥們,真是待我像自己的親人一樣!”
九雲龍變色向王發道:“你快去到桐城看看周老氣的棺材,到陳州看看章嘏的棺材!”
王發吳煌二人,一齊飛身而去。
玉玲瓏火速回總壇,牽來兩匹千里馬追了去,送馬給兩人騎。
朱家驥端了茶來,給海豹老三爹喝。
虎丐卻在監視着兩個俘虜。
剛纔一場大混大亂,驚動了地方的兵勇,飛快趕到,捉到二三百搗亂的羣衆,孫良乾和那些官兵都很熟,當場追問口供,從口供中聽出來,鼓動羣衆的有兩個人,帶頭領衆人擁擠上前,帶頭拆取棺罩棺木。
這兩個爲首倡亂的人,羣衆說不出姓名來,但衆人所說的像貌,異口同聲,推測其中一個是石祥,另一個是個瘦長的麻面中年人,手中旱菸管,說不定可能就是九連山的“鬼麻老五”!這一場禍闖得不小,大混亂中擁擠倒地被踐踏的,死了十多人,輕重傷六七十人!走失孩子,破衣失履,更不用提!直到武天洪向羣衆說完了話,羣衆方纔慢慢散去,然後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才知道海豹老三爹復活,不禁驚喜得流下淚來。
衆人一同到壯武會總壇。
海豹老三爹還穿着壽衣,孫良乾急取了衣服給他換,買得稀飯來吃,計算一下,海豹老三爹“死”了十七天。
看來像是奇蹟,原因還是因他根本沒有死,不過昏得長久,藥力慢慢達到之故。
沈伯頑又親自把南京幾位名醫都請來,診斷之下,六脈正常,是真的活了!
海豹老三爹吃了稀飯之後,精神好些,試一運氣,原來他一身武功的功力,全然存在,衆人更大喜。
忙到中午,孫良幹備了筵席,說出是鬼麻老五和石祥在羣衆中煽動所致。
飯後,沈伯頑請大家都去住在沈家。
九雲龍是要回到王發家中去的,天心老兒也要回到吳煌家中,虎丐在南京有家,武天洪、李玄鸚、朱家驥,自然要住在總壇,只好叫玉蕊仙妃去住在沈家,若一個人都不去,怕沈伯頑面子下不來。
玉玲瓏死不跟爺爺去,定要跟武天洪在一道,也住在總壇。天心老兒無法可想,託李玄鸚想辦法,李玄鸚叫武天洪去住到天心老兒家去,這才解決。
總壇中,此刻以朱家驥爲主,算是壯武會南京分會,朱家驥爲分會主,事前答應了黃景,叫黃景爲副會主。
李玄鸚、孫良幹一系人,都準備要跟武天洪去伏牛山熊耳山去立壯武會總堂。
武天洪跟着天心老兒進城,一路上玉玲瓏笑逐顏開,不住地向她爺爺誇張自己的武功,和武天洪的英雄,一路上咭咭呱呱說個不停。
到了,這是吳煌的家。
天心老兒叫吳煌的太太和女兒,都見武天洪。吳煌的太太,就是玉玲瓏的母親,只三十多四十歲不到,談話非常風趣,原來玉玲瓏的母親不會武功,文學卻非常好。
天心老兒笑道:“煌兒媳婦,你看天洪人才多麼好,真像是古時的衛蚧潘安。”
玉玲瓏母親笑道:“哪裡!不是武少俠像衛蚧潘安,是衛蚧潘安都像武少爺呀!”
玉玲瓏笑道:“媽,我武大哥送給我爺爺一副對子,是‘天下人人知道俺,心中事事不瞞您。’媽的文學好,也替爺爺送我武大哥一副對子好嗎?”
她母親叱道:“亂說,我怎能班門弄斧?”
武天洪笑道:“班門弄斧的實在是武天洪!還請伯母不客氣,賜教賜教!”
她母親笑道:“稱呼伯母怎麼敢當?家翁天心老兒比鐵崖丈人,應當晚一輩,家翁稱你做師弟纔對。”
玉玲瓏抗議道:“那我不幹!一路上武大哥武大哥叫慣了,他要平空擡高比我長兩輩?不來。”
武天洪笑道:“此刻在家裡,不在江湖上,天洪只比培秀大兩歲,自然和培秀平輩。”
他這四句話一出口,心知不妙,倒像是有意求婚,不肯失去與玉玲瓏平輩機會似的。
天心老兒幾十年老江湖,什麼事看不出?生怕露了痕跡,馬上接口笑道:“煌兒媳婦,你就不客氣,作一副對聯,我倒可以親筆寫給他。你作的對聯,也要粗豪一些,我最不喜歡文縐縐的。”
玉玲瓏忙不迭地取來文房四寶,放在母親面前。
吳煌夫人笑道:“武少爺休見笑,獻醜了!”
說着,提筆蘸墨,思索片刻,微笑起來,向天心老兒道:“要粗豪些的嗎?”
天心老兒點頭道:“就像他送我那副對子的口氣。”
吳煌夫人又向武天洪道聲獻醜,提筆寫出一副對聯,是——“走遍江湖招子亮,贏來俠義萬兒高!”
天心老兒、武天洪、玉玲瓏,一齊叫好,四人哈哈大笑。天心老兒馬上用鬥筆,寫出四尺長宣紙對聯,題了上下款,送給武天洪,武天洪收下,再三拜謝,心中對這副對聯,委實非常喜愛!二更後,各人都要睡了。
武天洪睡在吳煌家中,算是第一次放心大膽,解除一切警覺,安然躺在牀上,再不用作任何戒備了。
可是,這一夜,武天洪心中十分雜亂,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他想到侯朗兒爲惡,無論如何,必須早早除去,雖然受重傷,不死終是禍根,如何去捕捉他?他此刻在什麼地方養傷?卻又無法查訪。
終南妖道,也是一個極可怕的魔頭,但終南妖道,只向武林中搗亂,不會濫殺無辜平民,緩一步倒不妨。壯武堂一成立之後,就要專心走遍天下,除去幾個大害:終南妖道、鬼麻老五、賽淵明、以及黑魔姑。想來自己方面,人手太少,只有自己、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朱家驥,五個人;李玄鸚所提到的青城派邵華亭,武功還不夠十分高,楊海帆當了泰山掌門人,徐竹年跟隨着他師父王屋山人,都不能抽身出來,在各地海跑;王羽青仍在學藝未成中,只有五個人,力量太少,放在天下江湖中,簡直少得看不見。
又想到婚姻之事,自己雖然決定娶李玄鸚;玉蕊仙妃師妹,大約對於嫁給武天洪不太熱烈,倒沒有問題;只是玉玲瓏卻死盯住自己,這小妹妹確實太可愛了,原來她在武天洪心中,分量不重,可是自從去北京一趟,同行同住,玉玲瓏的心,無疑的更是根深蒂固,武天洪也感到和玉玲瓏的恩情,有積重難返之勢。李玄鸚說得對,要不負義,不薄倖,確是真難。
想來想去,直到街上梆子,敲過三更之後,還是不能入睡。
突然聽見啪啪啪啪的緊急敲大門之聲。
武天洪略一凝神,也不放在心上。因爲南京大都市,不比鄉間,鄉間一入夜,人全都睡了;大都市中,深夜還有人在活動,半夜有人敲門,一定爲了什麼世俗雜事;此地吳府,天心老兒、吳煌、玉玲瓏三代威名,誰敢來尋是非。
聽見吳家老蒼頭,開大門的聲音,在門口低聲說了兩三句話,又聽見大門關上,兩個人的腳步聲,匆匆奔往內院去,大約還提着燈籠,有一些燭光閃閃。
頃刻之後,玉玲瓏的腳步聲,到武天洪窗外。
武天洪一驚,搶先問道:“出了什麼事?”
玉玲瓏在窗外道:“我張瓊二姊在沈家,派沈家下人來請我們去,說是藍眼羅剎圍着沈家牆外哭,我二姊一追出去不見了,回來之後,藍眼羅剎又來哭,我二姊喊我們去幫忙。”
藍眼羅剎和米倉老鼠,都由虎丐帶走了,難道虎丐又把他們放出來?不及多想,武天洪答應一聲,立刻起了身穿衣服,帶了慧星寶劍,出了房門,玉玲瓏已經勁裝佩刀,黑夜中看來,果然是千載難逢的一位無比清麗甜俏的少女俠!兩人一齊施展絕世輕功,飛檐走壁,穿屋越脊,來到沈伯頑家屋上一聲招呼,玉蕊仙妃和沈伯頑都迎出來。
玉蕊仙妃道:“藍眼羅剎鬥不過我,卻不高來高去,她從平地上穿巷逃走,我的路不熟,她倒很熟,兩三彎一轉就不見了。你們來幫我忙,分路截攔,她就逃不掉。”
武天洪問道:“你看出藍眼羅剎,有調虎離山的意思沒有?”
玉蕊仙妃道:“我就是怕被她調虎離山,所以不敢追得太遠。”
武天洪道:“再要來哭,你和玉玲瓏追去,我埋伏在家裡。”
沈伯頑請三人到書房中,書房中燈火通明,擺着茶糕果點招待。
都坐下之後,沈伯頑道:“藍眼羅剎來騷擾,有玉蕊女俠在此,本來足夠了。是我出主意派人請二位半夜來此,還有李玄鸚幫主,不久也要來到。我想利用藍眼羅剎來騷擾,由玉蕊女俠派人請三位來,可以不顯痕跡,不惹人疑心,實在是我另有最要緊,最心腹的話,要和武幫主談一談,並不是請幾位來對付藍眼羅剎的。”
武天洪問道:“在陝西武關,你被救出來之後,大家在客店裡談,我正要問你失去了六本秘笈之事,你在桌下暗踏我的腳,叫我不要問,是不是那件事?”
沈伯頑大驚駭道:“武幫主怎麼這樣靈,一猜就猜到,正是那件事,待我慢慢講來。我自從認得了你之後,心中考察你不知道幾十次了。我自己的武功低微,雖然交不到武林中的高手朋友,但是我在士農工商各方面,都有不少朋友,我也曾東西南北,走過不少地方,還不至於孤陋寡聞。在我半生所看到的一切,應當推你武幫主第一個天然美玉,尤其是在品德上,光明正直,天才上,聰明絕頂,真是人間麟風,國士無雙了!……”
武天洪連忙拱手道:“我差得太遠,怎麼敢當?”
沈伯頑正色道:“這不是客氣話,不是恭維話,這是說,只有你這樣的人,我才肯把我的私心裡的真話,吐露出來,否則,我情願悶在肚裡,帶到棺材裡去。這三位女俠,我久已看在眼中,和武幫主情同親骨肉兄妹,因此也請三位女俠,一齊到舍下來。那麼我的私心裡真話,是什麼吶?是……”
沈伯頑正要說出,後牆外忽然有人哀哀地悲哭,在這深秋半夜中,聽來好不悽慘!那哭聲道:“玉蕊仙妃呀,還我命來!”
正是藍眼羅剎的口音!該死!活人卻裝鬼!玉蕊仙妃玉玲瓏兩人,悄悄飛奔出去,武天洪和沈伯頑,也到院中,藏身在黑暗的角落。
玉蕊仙妃剛一到後院牆頭,看見一條黑影,倏然逝去,沒入一條小巷中。玉蕊仙妃飛身趕去,玉玲瓏卻在屋頂上疾馳,一連兩轉,不到半里,玉蕊仙妃和玉玲瓏,都停止不再追,已經失聲目標!玉玲瓏在屋上,突然看見另一條黑人影冒上來,登到屋頂上,正要撲過,卻看出是李玄鸚。
李玄鸚回頭也看見玉玲瓏,一縱身奔過來,輕聲道:“我當面遇見藍眼羅剎,不知怎樣一晃就不見了,真怪藍眼羅剎必然另有什麼古怪功夫,又是一種身法步法!”
玉玲瓏道:“到沈家去吧,大哥也在。”
李玄鸚懷疑道:“那就不是爲了對付藍眼羅剎,有你和大哥在城裡,那還不夠?何必到下關又把我找來?一定不是爲了這一件事!”
玉玲瓏笑道:“你真是跟大哥天生的一對,都那麼聰明!”
剛說了這兩句話,心中又後悔起來!李玄鸚笑了笑,攜着玉玲瓏手,奔向沈家,悄聲道:“妹,你想嫁他……”
下面的話,李玄鸚也不知道怎樣說纔好。
兩人只好笑一笑,一齊落在沈伯頑家中,玉蕊仙妃也到。
大家一同再進入書房中。
武天洪道:“藍眼羅剎不敢再來了,她看出來這裡人多。”
玉蕊仙妃,把沈伯頑剛纔所說,摘要告訴李玄鸚。
沈伯頑繼續道:“現在我要講了。失去的那六本秘笈,不是真本呀!這兩句話,我怎麼敢說得出口?那不是我騙三絕四奇嗎?失去的那六本,是真秘笈的抄本,我抄的,故意把最緊要之處,漏去幾個字,或是改掉幾個字,所以得到秘笈的人,打開一看,倒是真的武學秘笈,可是照着去練,絕練不出真功夫來。八月十五三聖在我家聚會,曾看了看,一看就看出有脫漏錯字,是沒有用的書。真的呢,自然也在我手裡,另外秘藏起來了!”
玉蕊仙妃笑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是要拿出來給我們看。”
沈伯頑搖頭道:“不是,那六本秘笈的原本,雖然是無價之寶,並不是曠古絕今的奇書,三聖三英的武功,已經超過那六本秘笈之上,故此三聖一看就看出抄本的毛病來。你們四位,是三聖三英的門徒,跟三聖三英學,那不是比看這六本秘笈更好?我的意思是,請四位立誓不泄漏出,另外有一本比六本秘笈更高的,曠絕古今萬世的武學奇書,說不定比《雲笈七籤劍悟》還高……”
玉蕊仙妃脫口而出道:“那只有真的《玄機武庫》了!”
沈伯頑呆了一呆,嘆道:“真不愧三聖三英的門徒,真是見多識廣,一點也不錯,正是《玄機武庫》!”
武天洪大驚道:“真正的原本《玄機武庫》?”
沈伯頑小心謹慎低聲道:“真正的原本《玄機武庫》!這本曠古絕今萬世的武學奇書,再一出世,真要像古人所說:‘天雨血,鬼夜哭!’我沈伯頑看遍了天下之人,只有你四位的八隻眼睛,能落到這本書上!”
武天洪想起麟巖夫子所賜的一瓶毒藥,應當給沈伯頑看,可以獲得益處,莫非就是《玄機武庫》?正要說出來,玉蕊仙妃已先開口問道:“沈員外既然有這本書,爲什麼不練呢?”
沈伯頑嘆道:“我的根基太差,資質不好,這是一;即使我由海國三英,把我脫胎換骨,我也沒有緣份!這是二。怎麼沒有緣份?這本曠世奇書,落在我的手中,不到半年,變了,變成一本家庭日用的帳簿子!所以我今天要是能夠取出來,給四位看,只是一本家庭日用的帳簿。四位還得想法子,找高人,看看這本家庭日用簿,其中有什麼玄奧沒有?”
李玄鸚大奇道:“怎麼會變成家庭日用的帳簿?莫不是被人暗中盜換了吧?”
她說完,向玉蕊仙妃笑一笑。她想起當初在汝州,盜取玉蕊仙妃的《雲笈七籤劍悟》中冊,也曾把青龍幫一卷爛賬,塞到安隆鏢頭的馬鞍下面掉換的。
沈伯頑搖頭道:“斷斷不會的,所放的地方,半年之內,不曾有任誰走近到二十丈之內,而且變成家庭日用賬簿之後,書本的樣子,仍然是原樣子,書本的紙張,仍然是原來的紙張,那種紙張,是百年以前的東西,現在沒有的,書沒有變,裡面的文字全變了。”
武天洪恍然大悟,問道:“你得到許多秘笈,許多古董,你說都經人仔細鑑別過的,是誰替你鑑別的?這鑑別的人,是在北京嗎?”
沈伯頑嚇了一跳,愕然小聲問道:“你見過麟巖夫子?”
武天洪點頭道:“我和玉玲瓏專誠去北京,拜見他老人家的。”
沈伯頑道:“不錯,我一切的收藏,都是請麟巖夫子鑑別的,麟巖夫子,武功應該是天下古今第一人了,可是他老人家一生,不入江湖,他是一位太史公(翰林);他老人家的武功,就是得到這些秘笈修練而成的,他可以說是日月光華客的唯一私傳人。”
武天洪笑道:“你把《玄機武庫》送請麟巖夫子鑑別之時,大約是麟巖夫子怕這本奇書,萬一不幸落到壞人手中,於是用藥水,把《玄機武庫》上的字,全都隱去,另在上面寫滿家庭日用的賬目。麟巖夫子賞賜我一瓶毒藥,這毒藥,一定能使《玄機武庫》的原來文字,再顯現出來;此刻我還帶在身上。”
沈伯頑大喜,興奮地道:“不錯,麟巖夫子曾吩咐過我,只要有人憑他老人家的‘碧罄令’前來,就是可以看玄機武庫的人,那裝毒藥的,不是磁瓶,是碧玉做成的鏖,後面一定有三個小篆字‘碧爨令’,你掏出來看看。”
武天洪從懷中取出那瓶毒藥,放在桌上,果然是暗綠色的,似磁非磁,上面有蠟封口,背後確有三個綠豆大小的鐵線篆體字:“碧玉鏖”。
玉玲瓏道:“我的威風刀,也是這種料子做的,大姊,把你的祥麟劍給我,我這威風刀,平時無故不許拔出,非對敵人時不能拔,只有祥麟劍在旁,才能拔出來看。”
李玄鸚道:“等一等,讓我們先看《玄機武庫》。”
沈伯頑躊躇道:“此刻深更半夜拿出來,外面一有動靜,恐怕來不及收,明天白天裡,再拿出來好不好?”他又低聲道:“這《玄機武庫》,我收藏在後花園的地窟裡,有兩丈深,地窟裡有一間鋼鐵房子,一個小門出進,裡面放着許多珠寶,那都是亂人耳目的,地上有幾堆磚瓦,那本《玄機武庫》,乃是藏在一塊大磚的心子裡的。”他頓一頓又道:“明天請壯武會,只派十個人來;裝成賣東西的,挑水推車的,散在我家四面警戒着,我們中午下去看。”
第二天中午,一切都準備好,沈伯頑四周,暗下散佈了二十多人,分成三重包圍圈,都喬裝做小商小工之類的人。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四人在沈家吃完午飯,武天洪親自到外面巡視一番,然後回來。好在大白天裡,不致有何驚險,四人一同跟着沈伯頑,到廚房中來。
廚子們都被趕出去,四面關了廚房的門窗,然後沈伯頑在前領路,鑽入一個大竈的竈膛裡去,這竈膛裡自然沒有升火,倒有三四尺方圓的空間,在竈膛的側面,有一扇四方形鋼鐵門,推開鋼鐵門,裡面烏黑洞洞,隱約看見一條垂直向下的鐵梯,都已鏽滿,五人背轉身,“老虎倒進窩”,先把一隻腳探進去,找到鐵梯踏腳之處,然後全身倒縮進洞去。
沈伯頑在前,已亮起火摺子,看出來是一口四方形的井似的,僅容一人上下,一條鐵梯沿井壁直垂而下,有一丈深,到了井底,是七八尺見方的乾燥石室。
石室旁有一小門,沈伯頑取鑰匙,開了巨型鐵鎖,推門進去,是一條僅容一人的甬道,四面石壁。壁上有幾處凹入之處,都有燈,沈伯頑用火摺子把燈點着了,甬道難狹窄,倒很好走,平平向前七八丈,照方向和距離算來,恰好是沈宅後花園的地下。
走完了七八丈長的甬道,又是一個地門,開了鎖,拉開地門,便是第二個垂直向下的方井,又下去一丈深,到了井底啦,再點上壁燈,燈光照見一扇鋼鐵門,很小,只能供一個人鑽出鑽進。沈伯頑開了門,五人魚貫鑽進去,是一間一丈高二丈見方的鋼板小屋。
裡面五光十色燦爛繽紛,都是無數珠寶,發出來的光華彩耀,照得鋼室內眩目明亮——赫然一個人正坐在一隻珠寶箱上,背向外,一動不動!沈伯頑駭得驚叫起來,幾乎昏倒!武天洪四人隨後走入,一齊大驚詫愕,都呆住了!五人不約而同地奔上前,一看——卻是石祥!已氣絕多時,全身冰冷僵硬了!石祥坐在一隻珠寶箱上,兩肘橫伏在前面一張桌上,頭垂着,眼還睜着,他那柄七寶雁翎刀,已拔出鞘,橫擱在膝上。
他兩肘下,壓着一本書。
沈伯頑急回頭看,見地上原堆着的十多塊大方磚,都被敲碎!這間鋼屋內,除去珠寶箱之外,還堆着許多大方羅地磚、石灰、鋼板、堅實木材做好了的樑柱,幾桶油漆,像是把建造房屋的剩餘材料,都堆在這裡。
此時,石灰堆被挖開,鋼板四散放着,木料全都被劈碎,大方羅地磚也都被敲碎,終於被石祥找到了那本真原本的《玄機武庫》。
但是,他出不來了,悶死在這鋼板地下室內。
沈伯頑把石祥肘下壓的書取出,喘息着道:“上天保佑,書在這裡,沒有被盜去,萬幸萬幸!”
李玄鸚愕然道:“至少有兩個人曾來過這裡,一個是石祥,另一個是把石祥鎖在裡面的人。一定是兩人同來這裡,找不到,另一個把石祥關在裡面,鎖了門而去,石祥也不許不知道,仍然一個人在鋼屋子裡到處搜尋,後來只搜到一本家庭日用賬簿。”
武天洪道:“不錯,一定是這樣,另外那一個人,非常可怕,他已經知道這個地方,只是沒有找到書,又走了。這個人不知是誰?自然不會死心,說不定還要以別的法子再來的。但是那個人爲什麼把石祥鎖死在裡面呢?難道是爲了滅口?他並不須滅口呀?”
沈伯頑道:“石祥死在這裡,已經僵硬,至少兩天兩夜了,那時我還沒有回到南京。那麼昨天下關大混亂,海豹老三爹死而復活,那大混亂不是石祥和鬼麻老五鼓動起來的嗎?石祥昨天午前還在下關,可是此刻你們看這死屍,是前天就死了的!”
玉蕊仙妃道:“先不談這些,請沈員外看看那本書,還是原本的《玄機武庫》不是?”
沈伯頑再把手中書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正是這本,書倒沒有失去。”
武天洪急從懷中取出“碧玉罄”,打開蠟封口,用手帕包着手指,把瓶塞拔開。裡面全是白銀色的粉末。
玉玲瓏道:“這白銀色的粉末,恐怕要先化在水裡,我上去到廚房,取水盆來。”
她飛似的去了。李玄鸚道:“和石祥一道來這裡的人,應該就是鬼麻老五!昨天午前造成大混亂,既然是石祥和鬼麻老五兩人,可見這兩人已經在一道,石祥以前也親口透露過,他以前曾受鬼麻老五指揮過。大約是這樣的:石祥知道沈家有這麼個地窟,領鬼麻老五來,鬼麻老五本來疑心石祥,和正派人來往,不大可靠,跟石祥到這裡,又不見秘笈奇書,看這一路下來的兩井一甬道,非常危險,一被高手守在出入口上,非被捉不可,因此鬼麻老五更疑心石祥奉正派的密令,把鬼麻老五領入陷阱中,於是鬼麻老五警覺起來,不敢久留,把石祥鎖在這屋裡,獨自出去了,昨天午前,鬼麻老五另找一個面貌像石祥的人,鼓動大混亂,照我猜,大約是這樣的情形。”
沈伯頑、武天洪、玉蕊仙妃,一致認爲推測得不錯。
玉玲瓏把一盒水取來了,放在地上,武天洪把碧玉罄中的銀白粉末,倒少許在盆水中,都溶化了。
現在應當怎樣做?
難道把書浸到水中嗎?李玄鸚走過去,把石祥屍體上的衣服,扯下一片,蘸着水,輕輕向書上抹。
書封面上原寫着:“壬戌七月家用”六個字,李玄鸚抹得很輕,先用封面試驗,把封面全抹得溼潤。
頃刻之間“壬戌七月家用”六字,漸漸變淡,淡到看不見,同時,另現出四個隸體字,赫然是《玄機武庫》,還有兩行小字:“日月光華客、天下第一媼,合著”。
衆人大喜,李玄鸚輕輕掀開封面,露出第一頁。
第一頁上開列着許多家庭日用賬目,李玄鸚蘸水輕輕抹在第一頁上,全面潤溼了之後,那些家庭日用賬目,逐漸隱去,另現出字跡,上面寫着:“讀吾書者,勿親非禮之色,勿取不義之財,勿殺無辜之人,乃能登峰造極,出神入化;不然,一念之邪,則將走火入魔,無可挽救也。”
原來第一頁是戒律,第三條戒律確是俠義道的最重要戒律,可見日月光華客和天下第一媼,是極正派的人。
這本《玄機武庫》,一尺高,七寸闊,內共四十頁。這地下室內五個人,圍圈坐下,由沈伯頑捧着書,李玄鸚蘸藥水抹上去,一頁一頁地閱讀,五人都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精密仔細地把每一個字都死死牢牢地記在心中,然後才知道武學的精奧高深,如汪洋浩瀚的大海,茫茫不見涯際,如浩瀚深邃的淵谷,冥冥不見底止,總括天地,包羅萬有,貫古今之理,奪造化之機,窮極奇變,妙盡毫芒!武天洪四人,親受三聖三英的傳授,武功造詣已突出江湖之上,但是置身於此書中,卻似初生的嬰兒,到了皇宮閬苑之內,從第一頁閱讀到二十頁,剛止一半,四人已感到心力交瘁,目眩頭昏,不得不暫時停止一下,休息休息,且把這前二十頁瞑目回味,精細咀嚼一番,頓時已經知道自己,義理功力,超過黑魔姑那些天字第一號的魔王了!前二十頁,所說的只是武學的義理,這些義理,就能把武天洪四人,由平地提升到三十三層天之上。後面二十頁,則是傳授的刀、劍、棒、鞭、掌、拳、身、步八法,和內功行氣,吐納導引之法。
當初武天洪和玉蕊仙妃,最膺服少林寺拳經的八個字:“無堅不破,惟快不破!”快,是一切制勝之法,天心老兒傳授玉玲瓏,也說:“快得使敵人永遠打不到你。”李玄鸚則是最信武當派的快法:“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可是《玄機武庫》中,把這些理論全推翻,玄機武庫說:不在手快慢,而在乎遠近,一掌從遠處打去,無論怎樣快,人家一掌從極近處打來,雖然慢些,仍然是人家先打到。
別的武學都以掌風愈雄渾愈好,《玄機武庫》說:掌風只要輕輕一些,凝成黃豆大小,打在人身上,已足以致命,不需要浪費許多。
諸如此類等等,使武天洪四人,悟徹了不少又不少。
因此,讀完了前二十頁,武天洪四人的武功,可以說是完全改變了。
休息了片刻,再繼續讀完四十頁,發現《玄機武庫》中的刀劍棒鞭掌拳六法,是把天下最著名的武功,每種取一兩招精華,混合配成,由此另生出來,每種兵器各有三招絕手。這些絕手的名稱,全是三個字的,劍法中第一絕招,名叫“大天圓”,這一招施展出來,等於把峨嵋、天山、華山,三派劍法全套同時施展出來一樣的威力,把這三派的劍法全套施展,至少要一盞茶時間,但是“大天圓”一招就行。第二招是“織浪梭”,是大羅天劍中又加上武當崆峒崑崙。第三招是“海雲風”,又是大羅天劍法中,加上猿公劍、越女劍、公孫劍,四派合一。
這些各門派劍法,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自然都學過,經《玄機武庫》這樣一指點,三人都恍然大悟。
玉玲瓏是使刀的,單把《玄機武庫》中的刀訣,特別牢記心中。
其中只有沈伯頑,他對於天下各種一切武功,無不學過,但都是“略知一二”,因此對於《玄機武庫》中所說,十分之九都茫然不能瞭解。
然而他能看懂了十分之一,已經足夠他“一生受用不盡”了。
身法步法,和海國三英傳授的完全相同,可見海國三英的武學,已得到《玄機武庫》的真傳。
當李玄鸚用藥水抹到第三十頁以後,第一二頁的字,又消失了,依然復現出家庭日用賬來。
四十頁全部讀完,碧玉麟中的銀白色粉末,只用去了四分之一。剩餘四分之三,武天洪連碧玉罄一齊給沈伯頑。沈伯頑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一藥一書,一定要存在兩地,絕不能存在一處;存在一處,萬一被歹人知道了,一伸手全都得了去;分存兩地,歹人得到兩件中的一件,依然無用。碧玉罄還請武幫主收着,等到你在河南造好了壯武會,我將把我所有最好的東西,連《玄機武庫》,都送過來!”
李玄鸚問道:“那大方磚已敲碎了,這書再怎樣收藏呢?”
沈伯頑笑道:“我早有準備,另外一個地方,我有一架小窯爐,能在半天之內,燒好十塊大方羅地磚。我已經在另燒着兩半塊,把書夾在中間,塗上泥槳,再一烘烤,泥槳一干,就成一塊新磚。”
玉蕊仙妃道:“這石祥的屍體怎麼辦呢?”
沈伯頑笑道:“關在這鋼屋子裡,把門關緊,四面不透氣,十天半個月,還不會腐爛,以後慢慢再說。”
沈伯頑把書合入兩磚中,挾着帶出來,五人一同離開地下室,上到廚房內,一看銅壺滴漏,已二更時分了!五人是中午午飯之後下去的。
沈伯頑自去收書,吩咐家人備夜飯。
李玄鸚出外,叫四面把守的人都撤退。
玉玲瓏悄悄向武天洪道:“大哥,我們找侯朗兒他們去,試一試我們的玄機武庫好嗎?”
玉蕊仙妃聽了,奮然道:“大哥,我們四個連夜去打巫山,會一會黑魔姑,我們一去打巫山,黑魔姑必然把侯朗兒那些人調回去,侯朗兒也不會在外面亂做案子了。”
武天洪道:“這話倒是對的,黑魔姑向我挑戰的一封信,我正好寫檄文,公然告訴天下武林,我們四個人要去攻打巫山大巴山了,終南妖道、賽淵明,在外一聽到消息,自然要火速趕回去,只是侯朗兒受了重傷,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養傷。”
一會,李玄鸚、沈伯頑都來到,一同在內廳吃晚飯。
席上四人決定:黑魔姑向武天洪挑戰,定的是十一月初一,武天洪就提前在十月三十,滅黑魔姑。於是武天洪要了紙筆,即席揮毫,一揮而就,寫成檄文,是——“維年月日,後進末學金狻猊武天洪、黑鸚鵡李玄鸚、玉蕊仙妃張瓊、玉玲瓏吳培秀,敢以至誠,昭告於天下武林師尊伯叔兄弟姊妹,曰:武林不幸,陰屍手陸氏造虐於前,玉面雄狐侯朗兒爲患於後,賽淵明卑鄙挾制,終南妖道暗箭傷人,天下震動,人心惶惶,一切禍亂,根源全在黑魔姑,操縱指使,黑魔姑不滅,江湖永無安寧之日,大義永無伸張之時。天洪等雖年少無知,學藝淺薄,仗義之心,不敢後人,茲敢不揣寡陋,萬里遠征定於十月三十日,合剿巫山巢穴,削平黑魔姑及其醜類,永絕後患,以伸大義,以安江湖。將見鋒鏑所指,醜類奔竄,逃至天邊,追至天邊,逃至海角,追到海角!伏望武林師尊先進,惠賜響應,不勝幸甚。
武天洪(四人)謹告”
衆人看了,都大喜踊躍,連幹三杯。
飯後,向沈伯頑再三道謝,四人一同出城到下關。
在下關總壇內,已經三更,四人把《玄機武庫》的文字,互相背誦一遍,就在大堂內,滅了燈燭,研討一番,拔出刀劍練習,直到東方發出黎明魚肚白色,方纔停止。
四人都覺得,一天一夜工夫,武功平空精進了十倍!這十倍的精進,仍然是在練習之中,一旦對敵,實際上再經驗一番,那才真正是十足的十倍。
天亮後,孫良幹來報告幾件事——第一件事,是紫金山下造的一座“英烈廟”,久已完工,迎門的一副大對聯,就是武天洪上次所寫的,已經刻在大石柱上,經九雲龍、天心老兒、虎丐三人商量,就請誨豹老三爹,把全家迎來,住在廟中,主持這廟。
武天洪李玄鸚都同意了。
第二件事,是王發吳煌,連夜騎千里馬去桐城、陳州,開棺看周老氣和窮財神,屍體己開始腐爛,不會再活了,放飛鴿傳書回來報告,武天洪四人聽了,也只好不勝浩嘆。
第三件事,米倉老鼠和藍眼羅剎,被關在虎丐家中,問口供,兩個匪徒守口如瓶,一言不發,虎丐一時沒有辦法,正和九雲龍、天心老兒商量。
第四件事,是浦口那醬園主人田桂,來總壇回拜過,把八隻醬缸領回去了,沒有談什麼。
但武天洪驀然想起,在田桂家看見的那柄斜刃劍,始終在心裡是個疑團,不知究意是一件什麼兵器。
藍眼羅剎既然被關在虎丐家中,半夜到沈家去哭的,自然是別的匪徒冒充的,可見南京仍然潛伏着不少匪徒。
武天洪把檄文交給孫良幹,叫他暗下去刻木板,印刷出來,由孫良幹多派快馬,各地方送。
吳煌騎的是玉蕊仙妃的白馬,王發騎的是玉玲瓏的火騮駒,要等吳煌王發回來,四方人方能上路。
四人在總壇內,上午睡覺。
午飯後,沈伯頑來到總壇。
武天洪一見沈伯頑,面色變異,又驚惶又憤怒,匆匆奔入,武天洪愕然問道:“出了什麼事?”
沈伯頑猝然道:“侯朗兒到我家去過了!”
李玄鸚三人也都出來,一齊大驚,急問怎麼回事?沈伯頑坐下,長嘆道:“侯朗兒,真正是天下第一奇人,簡直不是人,若不是神仙,定是妖怪!看他不過十幾歲不到二十歲,你猜怎樣?他會變得像老於世故,像幾十年的老奸巨猾,那樣說話措詞,一個人怎樣聰明,也不會聰明那樣,簡直是神仙!”
玉蕊仙妃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沈伯頑喝一口茶,慢慢地道:“他也寫一張拜帖,以禮來相見,一見面,看他袍子馬褂,穿得整整齊齊的,他首先說:‘請沈員外轉告武少俠,侯朗兒受了重傷,幾乎死去,幸虧有閃道神搶來的千年人蔘,吃下去一些,只一天工夫,傷全好了,請武少俠放心,不勞掛念。’他這些話,自然是耀武揚威的話。隨後,他說到本題,他說:‘在下知道沈員外府上,出了人命案子,深怕驚動官府,諸多不便,侯朗兒看在俠義道的份上,願意挺身出來,私了和解,免得驚官動府,不知沈員外意下如何?’這不又是賽淵明的那一套,知道石祥死在我家,要想挾制我嗎?”
武天洪聽了,心想照李玄鸚的推測,石祥是被鬼麻老五鎖在地下室的,鬼麻老五也是被賽淵明所挾制的一人,自然侯朗兒來,不是鬼麻老五指使的,就是賽淵明指使的,但不知侯朗兒向沈伯頑要求什麼代價條件?他問道:“你怎樣回答他?”
沈伯頑道:“我爽直地告訴他,我家並沒有出人命案,若是侯朗兒認爲出了人命案,儘管去報官,我情願官了而吃虧,不原私了而上當。最奇怪的是,侯朗兒始終油腔滑調,左說右說,絕不動粗動武,他爲什麼不一把將我擄了去?後來,他見談不攏,就走了,臨走時說,叫我仔細想一想,他午後再來聽回話。”
李玄鸚問道:“確實是侯朗兒本人嗎?”沈伯頑道:“在陝西武關一戰中,我親眼看見侯朗兒,被海國三英困住的,我怎麼不認得?確實是他,面貌十分俊俏,像是石祥的弟弟,仍然是粗手大腳的,說得不投機,眼睛露出兇光,張口露牙,橫磨一磨,一點不錯,確實是他!”
玉玲瓏跳起來道:“前天午前鼓動大混亂的,一定是鬼麻老五和侯朗兒,不是石祥,那時石祥已關在你家地窟裡了。”
李玄鸚道:“最奇怪的就是侯朗兒不動武把你捉去,這一件事很要緊,莫不是他重傷雖好,功力沒有復原吧?功力沒有復原,怎敢獨自單身到你家去?不怕被我們捉住?”
玉蕊仙妃道:“午後他不是還要來聽回話嗎?我們四個都去,埋伏好等着他。”
沈伯頑搖頭道:“他還怕不早已料到我會請你們四位去?他午後焉肯再來自投羅網?他不會再來的吧?”
武天洪沉思道:“鬼麻老五把石祥關死在地窟裡,也是爲了要栽你,好來勒索挾制,我猜午後定然還有人來聽回話,但不一定是侯朗兒,不管怎樣,我們去到你家再看情形。”
武天洪四人,又一同跟着到沈伯頑家去。
到了沈伯頑家中,在內廳裡剛坐定,僕人捧着拜匣走進來道:“老爺,早上那位侯少爺,又來拜見。”
衆人連忙打開拜匣,匣子裡大紅帖子,上面寫着:“教愚弟侯朗兒頓首”
連武天洪李玄鸚,都詫愕呆住了。
武天洪四人,此刻都在南京,是大家都知道的,四人的武功高強,也是侯朗兒所深知道的,侯朗兒上午來過,沈伯頑必會請武天洪四人來保護,侯朗兒也不會料想不到,但是侯朗兒此刻爲什麼仍然敢來送死?武天洪心想:其中必然另有可怕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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