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兔崽子!等你回來,一定把你吊起來,屁股都打腫。”寧就範氣得牙癢癢的。
一道飛信,像是飛鳥,不斷碰撞窗櫺。
寧就範神念一動,推開窗戶,將飛信放了進來。
是寧拙的來信。
“老祖宗,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離家出走了……”
信中的內容,主要是寧拙對眼下寧家、火柿仙城,以及對朱家、蒙家博弈的看法。
寧拙預測:接下來,圍繞着熔岩仙宮的職務,寧家、周家必和蒙家,有巨大的衝突和競爭。在這一點上,不要忘記了太清宮!
太清宮帶走了一批鄭家修士,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擁有仙宮職務。寧拙覺得,這個超級大派帶走鄭家,很可能對熔岩仙宮仍舊沒有放棄。
這或許是可以利用的一點。
寧拙特意留了一批物資,不日,就會有下屬送交給寧就範。寧拙此舉,是專門補償和回饋家族主脈的,好償還曾經的培養之恩。
最後,寧拙提醒寧就範:自己這一走,沒有留下任何機關造物,需要寧就範多多照顧分家。元嬰魔猿雖然可以憑藉官術、法寶來強御,但寧拙很不建議這樣做。
按照他的話說,以情籠絡,纔是王道!
寧就範看完之後,怒氣消退了大半,哼了一聲:“這個臭小子,終究還是惦記家族的。”
“就是操心太多,居然管到老祖宗我的身上來了。哼!”
“等等,會不會這封信也是他的算計。他將我的怒火,也算計在內了呢?”
寧就範的臉上陰晴不定。
不得不說,寧拙在奪取熔岩仙宮的過程中,展現出來的隱忍、謀略等等,給寧就範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以至於他堂堂金丹修士,戰力非凡,此刻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暗自猜想,自己是不是又被寧拙矇騙,被後者算計了。
苦思片刻,寧就範吐出一口濁氣,不再糾結。
“多思無益。”
“寧拙本性不壞,心向家族,雖多狡詐詭思,但留有底線。這樣的人才,還是要多加籠絡啊。”
寧就範已經開始思考,如何擡高寧忠的身份。或許,可以通過追封諡號,來做高寧忠的身份,加強寧拙對家族的歸屬感。
“除此之外,鬼節時候,家族大祭,能溝通陰間。我當親自出面,爲寧拙討取更高規格的祝願、加持。”
城主府。
“寧拙走了?”
“元嬰級數的機關,可以遁空……他果然對熔岩仙宮知之甚深啊。”
費思看到這份情報,心中鬆了口氣。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儘管寧拙修爲低下,但展露出來的戰力、謀略,讓知情者幾乎都會深深忌憚。
費思也不例外。
朱玄跡是在次日的上午,啓程離開的火柿仙城。
飛到空中時,他忍不住回望身後。
火柿山盤踞在大地上,崇山峻嶺之間,宛若剛剛甦醒的巨人。
經過之前的劇烈噴發,火山上段冷卻的岩漿,化爲了大片紅黑色的地毯,覆蓋在山坡上。
熔岩流淌的痕跡如同巨大的脈絡,蜿蜒曲折,記載着大自然無聲的咆哮。
而在火山的中段,龐大的建築羣交構成火柿仙城的模樣。雖然有些許破損,但總體安然無恙。曾經面臨妖獸狂潮的覆滅之危,全賴城民上下一致,衆志成城,最終轉危爲安。
而在火山的下段、山腳,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柿子林。
雖然上一次的火柿節,不過是數月之前,但因爲火山噴發,無窮地熱上涌,給護城大陣吸收得十分飽滿,進而轉化爲火柿的產量。
曾經光禿禿的樹梢間,已經有了許多小小的火柿,新結而出。紅彤彤、圓溜溜的樣子,就像是火柿仙城未來的希望。
然而,火柿仙城的前景,仍舊像是山頂常年徘徊不清的重重雲煙,撲朔迷離,並不明朗。
朱玄跡眼中閃過一抹金芒,立即窺破雲煙,看到了火山口中,漂浮在岩漿之上的熔岩仙宮。
熔岩仙宮正在重建,蒙巋親自出動,施展法力大手,從岩漿中抓取曾經墜落的部分。還有許多修士,正在配合他,全力以赴,將仙宮崩裂出去的部分,再重新拼接回來。
“三宗上人……”朱玄跡流露出忌憚之色。
這些天,每當他靜下心來,腦海中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在最終時刻,調轉槍頭,幫助寧拙,對付蒙巋的情景。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轉動鏡面,照定了蒙巋的法力大手。
這一個動作,將南豆王室擺在了蒙巋面前,直接阻止了後者對寧拙下手。
“當時的我,護住寧拙,究竟……是不是我的意思?還是說,我已經被控制了?”
剛結束之後,朱玄跡回想起來那關鍵的一刻,感覺很古怪,很有貓膩,像是戲偶被操控了。
但隨着回憶的次數增多,他的感覺逐漸模糊起來,似乎是當時自己下意識的行動,身體動作優先於腦海的思考了。
到了現在,他回想了太多次,以至於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逐漸將火柿仙城拋到身後去,朱玄跡終究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上方。
“我的頭頂,是否被繫上了一根人命懸絲?”
他摸了一個空。
曾經,在王都中所見的過去一幕,又浮上他的心頭。其中三宗上人的一段話,讓他越品越是心底發寒。
當時,南豆太上皇負氣,將金鳳鏡取走了。
三宗上人對她這樣說道:“因果已定。既然你取了這金鳳鏡,今後便替我遮護仙宮傳承一番罷。”
蒙巋被寧拙相讓,成爲仙宮之主後,朱玄跡每每想到三宗上人的這句話,就越發覺得,三宗上人的這句話,並不是對南豆太上皇說的,而是……對他說的!
“仔細想想,我自從踏足火柿山,就一直被牽着鼻子走。”
“我一直防備這一點,對城主府,對黑影魔修都保持警惕。許多線索,就算擺在眼前,也要保持自身的主動性。”
“然而,到了最終,我仍舊是無功而返。”
“不,我真正最大的功勞,或許是代表王室,在最後關頭,用金鳳鏡照了一下蒙巋,保住了寧拙!”
“熔岩仙宮會不會是三宗上人投下的一座戲臺,而我只不過是早已安排好的戲偶之一呢?”
“明明我第一次動用追根溯源,就看到了寧拙這個真兇。但在隨後的查案過程中,我雖屢獲進展,但三番五次的結果,反而都是證明寧拙的無辜!”
朱玄跡的心中充滿了疑慮。
他將手頭上的事務處理妥當後,恨不得立即就能回到王都。
他的心情十分急切。
他很想再見到國君,當面向她述說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猜想。
古怪的是,離得火柿山越遠,朱玄跡的心情越發平和、安寧起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頭野獸遠離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安全感油然而生。
“火柿仙城、熔岩仙宮……有古怪。”
心中一股直覺產生,告訴朱玄跡,今後儘量離這些遠遠的。
“還有那個寧拙!”
“我也儘量減少接觸,這可是三宗上人欽定的傳人,佛魔之爭的應劫之子啊。”
伴隨着寧拙、朱玄跡等人的相繼離開,火柿仙城逐漸重歸往日的平靜。
沒有了赤焰妖獸肆虐,熔岩仙宮也有主了,外來的修士們也紛紛離開火柿山。
火柿仙城,飛盤工坊。
一位身穿黑袍,花白鬍須的老人,坐在機關座椅上,正在吐納,積蓄法力。
機關座椅漂浮於半空中,離地數尺。
老人眼窩深陷,氣息綿長,正是陳茶。
忽然,陳茶身軀一震猛烈顫抖,像是觸電一般,隨後他猛地睜開雙眼。
他的瞳仁完全消失不見了,眼眶中盡是滲人的眼白。
從眼白中,逸散出屢屢白色煙氣。
陳茶彷彿變了一個人,緩緩轉頭,四處張望了一圈,然後定定地看向熔岩仙宮的方向。
他手指掐動,動作之快,在視野中留下道道指影。
伴隨着他的推算,他眼中的白色煙氣逸散得越發嚴重,飄在半空中,襯得陳茶如霧中仙,神秘莫測。
“朱玄跡應當留在這裡,從此鎮守仙宮,怎麼會離開?”
“還有那孫靈瞳竟也走了!”
“這局是三宗上人所布,按道理不會出現什麼紕漏的。熔岩仙宮中可是有人命懸絲神通的,堪稱萬無一失。但局勢竟然崩壞至此,是何人所壞?”
“此處一壞,本府在南豆國的佈局直接崩壞大半。頭疼,頭疼。該怎麼彌補?”
陳茶推算完畢,滿臉都是愁苦之色。
“會是那個寧拙,壞了這個局嗎?”
“當下要務,還是得先找到孫寧二人,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思考完畢,陳茶緩緩閉上雙眼。
充斥在房間內的白色煙氣,迅速消散。
陳茶的呼吸再度平穩,又繼續吐納。
一炷香後,他緩緩睜開雙眼,眼瞳恢復了正常。法力積蓄完全,陳茶開始鑽研機關典籍。
這些機關典籍,都是寧拙在離城之前,特意安排,讓下屬贈送給陳茶的。
“能結識到寧拙,是我的幸運啊。”陳茶吸收着玉簡中的知識,心中油然而生出對寧拙的感激。
他竟是對之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沒有一點記憶,毫無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