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靈瞳驚疑不定。
這一刻,他腦海中思緒電轉,迅速回顧剛剛經歷的一切。
“我究竟是怎麼中了石化之術的?”
他的雙手皮膚還在轉變成石質,孫靈瞳連忙仔細辨別,確認這種石化術相當玄妙,他查探不出什麼底細來。
“這就是一個陷阱,害死人不償命!在我之前,說不定已經有許多受害者了。”
“不,不太可能。”
“若是如此,那麼方纔的那夥兜帽黑袍,就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拜山,搞獻祭,鬧出人命來。”
“且他們連進洞都不敢,明顯是默認這位化神級存在,仍舊還活着。”
“我用法器挖掘寶材,寶材運送到機關游龍之中後,我也親自過手查看了一遍。”
“是這些寶材有問題!”
孫靈瞳分析局勢,額頭冒出冷汗。
石化之術還在侵蝕着他,並且法力壓制,竟有些飲鴆止渴的跡象。石化術因爲接觸到了他的法力,也因此受益,術法威能開始提升。
“不行了,得立即向小拙說明情況!”
“那羣黑袍修士不能跟丟,得去找他們的麻煩,看看能嚴刑拷打出什麼情報來。”
孫靈瞳急忙自救。
他一邊操控機關游龍,立即離開山洞,追趕離去的黑袍修士。
另一邊,他則書寫了飛信,直接送到寧拙的房間裡去。
且說寧拙捱了孫靈瞳的一頓批評後,就回到自己的起居臥室。
起先,他還很平靜。
他下意識想要打坐,進行修行,卻想到孫靈瞳禁止他這樣做。
他便躺在了牀上,決定睡覺。
結果閉上雙眼,卻怎麼也睡不着。
按照常理,他現在還未徹底痊癒,走火入魔的後遺症還殘留着,身心疲乏。這種情況下,應該很容易入睡纔是。
但是現實恰恰相反,寧拙左右輾轉,眼皮底下的眼球不斷轉動。
他輕吸一口氣,猛地睜眼。
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瞧了一陣後,煩躁得坐起身來。
他保持這個姿勢沒有多久,又起身,改爲坐在了牀邊。
坐了十幾個呼吸,他如坐鍼氈,只得站起身來。
焦躁。
煩惱。
種種負面情緒迅速滋生。
“令狐兄被關了那麼多禁閉,他竟然能承受得住,好生厲害!”
“孫老大教訓得極是。”
“我連這一點空閒功夫,都忍耐不住,感到煩躁,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我的心態較之從前,發生了很多隱晦的改變。”
“唉……”
寧拙是如此難受,理智告訴他,修行、做事都要一張一弛,但情緒紛紛擾擾,讓他不斷在房間裡踱步、徘徊。
就在這個時候,艙門處傳來扣響的聲音。
寧拙打開艙門,便見到一封飛信,飛入艙內,在空中自然舒展開來。
“老大給我寫信做甚?”
寧拙頗爲奇怪,投去目光。
看了一遍後,他明白了原委,頓時變色:“老大有難了!”
寧拙一彈指,打出一朵火苗,飄忽而上,燒了飛信。
他立即開始寫信。
機關游龍本有裝置,可以讓孫靈瞳能傳音到寧拙的起居艙室。但孫靈瞳擔心,萬里游龍也會被石化,所以已是開始儘量減少使用範圍。
他更擔心寧拙的安危,所以動用飛信來通知寧拙發生的事情,並在信中關照寧拙,要及時燒燬飛信,並且不要進入儲藏艙,以及龍首艙,儘量離孫靈瞳遠一些。
寧拙的飛信,很快送到了孫靈瞳的手中。
“至少小拙知情了。”孫靈瞳鬆了口氣,迅速閱覽飛信內容。
在信中,寧拙詢問孫靈瞳具體的傷情,且建議破解之前兜帽黑袍主動送入巨洞中,卻被孫靈瞳攔截下來的那封飛信。
但事實上,孫靈瞳已經開始在做了。
飛信很快就被破解開來,事實上,發信之人也沒有進行加密。
石中老怪:
餘等六洞派修士,謹奉魔心洞主之命,特此上書,誠邀老怪醒來。
吾六洞派久聞老怪大名,素仰土行神通,威震八方。今王朝大軍圍剿千峰林,形勢危急,需得老怪相助,施展天威,共享殺戮之樂。
若蒙應允,六洞派必當厚報!
……
“這夥人竟然就是六洞派的?”孫靈瞳自然早就知道,寧家和六洞派的恩怨。
孫靈瞳定睛瞧着上面的某行字:“作爲六洞派一方,一副將石中老怪和魔心洞主平等對待的口吻……”
“難道說,石中老怪本是元嬰修士,這一次想要突破大境界,結果失敗,導致身亡?”
孫靈瞳發現了一些關鍵情報,但還遠遠不夠。
萬里游龍在他的操控下,輕鬆跟上了六洞派的使者。
使者們迅速下山,站在山腳處,紛紛取出代步的坐騎,皆是獅虎之流的妖獸。
他們滿臉焦慮,一個個眉頭深皺,相互交流的時候,也不用神識了,用言語進行交談。
一路上,他們都在共同商討,該怎麼回報。
顯然,這一次出使的任務以失敗告終,讓他們倍感壓力。
人命懸絲!
在這個過程中,寧拙特意施展神通,將人命懸絲給這四個人一一種下。
黑袍修士們的坐騎腳程頗快,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處山腰上的駐地。
通過駐地中的傳送陣,四位使者徹底離開。
一般跟蹤到這裡,修士只能望天興嘆。但孫靈瞳坐擁萬里游龍,卻是不同的。
這座機關造物高達元嬰級數,擁有元嬰纔有的虛空穿梭之能。
但凡傳送陣法,原理皆是虛空遁送。
所以,孫靈瞳果斷操控萬里游龍,直接遁入虛空。
“小拙,看你的了!”孫靈瞳通過法器,進行交流。
寧拙嗯了一聲,立即催動神通。
上丹田——明鏡靈光丹田。
白藕綠葉粉蓮模樣的完整神通,頓時熠熠生輝起來。
寧拙不由張大了嘴巴,雖然他能感應到四個目標。但在虛空中的感應,和現實外界完全不同。
寧拙感覺左右顛倒,遠近失距,甚至天旋地轉。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這種穿梭虛空的歷程,對他而言,還是太過高深了,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上限。
好在,他和孫靈瞳也提前意識到了這一點。寧拙只負責將感應到的東西,灌輸到機關游龍中去,讓這座萬里游龍自行發揮。
片刻後,暗幕消散,銀光擴大,化爲現實世界。
孫靈瞳身處龍首艙,定睛一瞧,歡呼起來:“成功了,哈哈,小拙,幹得好!”
寧拙已經癱跪在了地上,全身發麻,腦海中的神念鏡面幾乎全已破碎。
他喘着粗氣,一時間頭暈目眩,動彈不得。
四位黑袍修士走下了傳送大陣。
孫靈瞳操控萬里游龍,小心翼翼地繼續跟在四位黑袍修士的身後。
走出安置傳送大陣的大廳,孫靈瞳來到了室外。
只見這座天柱巨木上,石質建築林立,有高樓有低房,以灰黑兩色爲主。
上空常年籠罩着一層紫黑色的毒霧,遮擋了陽光。
四位黑袍修士不敢逗留,徑直走上主道,向山峰處快步攀登。
道路上,時不時碰到六洞派的其他修士。這些修士幾乎都身穿黑袍、灰袍,神情冷酷或者兇狠。很多修士的身邊,跟隨着獅虎惡獸,也有的修士把玩着毒蠍,或者蜈蚣等等蠱蟲。
在半山腰上,孫靈瞳遠眺,看到一處巨大的演武場。
演武場內,一大羣修士正在相互廝殺,鮮血飄飛,圍觀者們興奮地嘶吼,聲浪一波波傳播出去。不時有修士徹底倒下,失去了性命。
顯然,六洞派內部的修士的競爭,遠比萬藥門中要惡劣太多!
四位修士闖過門樓,踏足山頂的大殿。
侍衛攔截住了他們,有人轉身入殿稟告。
不多時,侍衛們放行。
四位黑袍修士相互對視一眼,均硬着頭皮,走上大道,最終踏入雄闊大殿之中。
大殿內部寬廣無比,穹頂高懸,四周牆壁上繪有種種壁畫。有的壁畫描述的是兇山惡水慘霧,有的壁畫描繪着無數修士慘烈搏殺,也有的是血腥祭祀的場景。壁畫中的人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不管哭笑等等表情,都是十分猙獰的。
大殿的地面用漆黑的玄鐵鋪就,冰冷而堅硬。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香氣,香氣中夾雜着一絲令人作嘔的腥味。
大殿的中心地帶,分別矗立了六座漆黑石柱。
每一個石柱的形制,也頗有不同。
在石柱的中上段都被挖空,雕刻出了座椅或者雲牀。
四位修士走到六根石柱的中心地帶,倒頭就拜。
石柱上,有三個座位是空的,剩下三個分別或坐或臥着修士。
這三人皆有澎湃的元嬰氣息,各具異象。
一位端坐在王座上,他身形高大,赤裸上半身,渾身覆蓋了黑紫色鱗片,此時緊閉雙眼,一動不動的樣子彷彿石塑。
一位盤坐在蒲團上,但渾身籠罩着一層血腥的光影,身形模糊,但氣息澎湃,好似浪潮聲一陣陣傳播開去。
第三位則躺在牀上,背對着外面。她身穿半透明的紫色雲紗,腰背線條柔美,充滿誘惑。但在臀部,卻長出了一根巨大的蠍尾。尾端毒刺正泛着森冷的光芒。
四位修士大禮參拜。
通過他們的話,孫寧二人立即明白了眼前三位元嬰修士的身份。
渾身覆蓋鱗片的高大男子,乃是魔心洞主。
血腥光影籠罩住的,則是血影洞主。
躺着背對衆人的魅惑女修,乃是毒蠍洞主。
魔心洞主睜開雙眼,他的眼睛顯然是經過秘法的修煉,沒有正常人的眼瞳,眼眶中只有一片血紅的漩渦,且在不斷自行旋轉。
聽到下屬們的稟告,魔心洞主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哼,你們獻祭了十幾位煉氣同門,竟然連石中老怪的面都未見到。辦事不利,都去死吧。”
四位修士跪在地上,剛想要張口求饒。
砰砰砰。
一連串的爆響後,他們的胸膛都炸開來,飛出四顆心臟。
鮮活的心臟飛到魔心洞主的面前,後者的胸膛中心的鱗片忽然分裂開來,露出一條巴掌大小的豎直縫隙。
縫隙張開來,露出一顆血紅心臟,心臟上黑筋如虯龍,又似樹根,密集糾纏。
魔心每一次跳動,就會引爆身前的一顆心臟。
心臟炸碎開來的精粹,接連投入到胸口縫隙中,被魔心吞沒。
另一旁,黑柱上的血影洞主發出陰冷的笑聲。
籠罩他的血腥光影也分出一股,照在四具屍體上。
四具胸口炸裂的屍體,紛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幾乎全部的精血都被吸攝而出,最終匯入到血影洞主的血光之中。
至於毒蠍洞主,也微微晃動了一下她背後的蠍尾。
蠍尾的寒光在半空中閃了一閃。
旋即,乾癟的屍體皆化爲四灘紫色的毒水。
毒水迅速化爲紫色煙霧,蒸騰而上,聚集在了蠍尾上。
毒蠍洞主發出笑聲:“大戰在即,我們卻在屠戮門派子弟,修煉魔功。大洞主回來,發現門中修士少了百八十個,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呵呵呵。”
血影洞主冷哼一聲:“現如今,王朝討伐的先鋒軍已經逼近千峰林,後續還有大軍綿綿不斷地開撥過來。大洞主就算再怒,在這個節骨眼上,又能如何?區區幾個築基修士,如何能比得上我等元嬰級戰力?”
魔心洞主聲音低沉:“連石中老怪都邀請不來,此等廢物留着有何用?唯一的用處,就是當做資材,助益我等增添一絲修爲。”
“大戰在即,關鍵時刻,很可能就是這絲毫間的修爲差距,能決定生死!”
毒蠍洞主再次笑道:“呵呵,那石中老怪乃是萬年土精出身,最是喜靜,年歲堪稱最久。邀請它出山,本就是最困難的任務。二洞主你借用這種辦法,剷除了不少門派的後起之秀了,我覺得可以緩緩。畢竟沒有這幫炮灰,難道大戰前期,就要我等下場嗎?”
血影洞主冷哼一聲:“毒蠍兒,你說得好聽。真實原因卻是你的情毒,修煉到了瓶頸,需要花費一段時日精煉,方能繼續進步。”
“你是擔心,我們繼續這般修行,缺了你的份了吧。”
毒蠍洞主被揭破心思,也無所謂:“呵呵呵,被你看穿了又如何?”
“我的情毒,必須採集最鮮活的情緒。這種臨死前的驚悚、恐懼、震怖、憤怒,乃是煉毒的佳材。”
“你們二位緩一緩,又何妨呢?”
“這些築基修士的心臟、精血,對你二人的幫助很小,可有可無。”
血影洞主冷哼一聲:“你我同爲六洞派的領袖,相互幫助,自無不可。那麼,酬勞如何?”
毒蠍洞主的蠍尾一擺,甩出了兩件事物。
一件是拳頭大小的血煞魔石,一件則是一節機關車廂。
“元嬰級數的血煞魔石,不錯,不錯。”血影洞主收起魔石,十分滿意。
魔心洞主則不悅地道:“毒蠍,你只用一節法器級的機關車廂,就想打發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挑釁我,是在侮辱我呢?”
毒蠍洞主嬌笑一聲:“小妹豈敢呀。魔心二哥,你瞧仔細了,這機關車廂表面是法器,實則卻是法寶級數,只是僞裝得十分巧妙而已。”
“當年,我們謀算寧家,收繳了他們大批財貨。我們都看走了眼,這份機關車廂被當做法器,賞賜下去。”
“某一次,我無意間發現了這節機關車廂的玄妙,便設計害了那位弟子,繳獲了此物。”
“魔心二哥,你的兒子林幽不是一直圖謀蒼白蠻象嘛。”
“這可不好。”
“新任的象王十分護短,大敵逼近,我們得團結那批白牙象羣。”
“林幽這小子愛出風頭,無外乎想要一個坐騎,耍耍威風。用這節機關車廂,稍加改造,定能讓他滿意。”
魔心洞主這才露出一絲微笑,主動伸手,收起了機關車廂。
“好,最近這些天,幽兒的確頗爲吵鬧。”
“毒蠍,你有心了。”
毒蠍洞主嬌笑:“二哥你滿意就行!”
血影洞主冷哼:“毒蠍你這是花小錢,辦了大事,佩服佩服。”
機關游龍之中,寧拙卻是氣得渾身顫抖!
他辨認出來那座機關車廂,正是他孃親給他描述過,當年乘坐,便於養胎之物。
“難道說,孃親正是因爲這節車廂被搶,長途跋涉,才動了胎氣的嗎?”
“毒蠍,還有魔心!”
“六洞派!”
“我發誓,定要將機關車廂奪回!”
就在寧拙下定決心之時,魔心洞主忽然面露異色。
這位元嬰級別的魔修開口:“不對。”
“什麼?”血影洞主詢問。
毒蠍洞主則笑道:“二哥若是不滿意,小妹也可再添贈些什麼。”
魔心洞主卻滿臉肅容,緩緩搖頭:“我吃了這些心臟,卻有異物之感,似摻雜了什麼東西。”
說到這裡,他立即催動法術。
一時間,魔氣四溢,輻射整個大殿,進行強力偵查。
偵查無果。
魔心洞主卻又催發另外法術。
魔氣狂涌,宛若巨浪滔滔,震得整個大殿開始了搖晃。
龍首艙內,孫靈瞳咬着牙,緊張得渾身冒汗。
而在艙室之外,寧拙的機關指環驟然縮緊。
“不妙!”
“老大,快跑!!”
寧拙下意識就呼喊起來。
聽到寧拙的聲音,孫靈瞳一個激靈,他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先動了,立即開啓萬里游龍狂奔向殿外。
砰!
下一刻,大殿的門轟然閉合。
魔心洞主哈哈大笑,氣勢陡然升騰,如同頂天立地的巨人般緩緩站起來。
他眼眶中的紅雲加速旋轉,無形的視力牢牢鎖住了萬里游龍。
“哈哈哈,鼠輩窺我六洞派,好大的膽子!”
“都給我死!!”
他體內魔心轟然一跳。
機關游龍中,寧拙、孫靈瞳雙雙噴血。
生死存亡關頭,萬里游龍遁入虛空。
血影洞主的血光卻是緊隨其後,射中機關龍軀,迅速將龍軀染紅。
逃逃逃!
孫靈瞳全身汗毛炸立,滿腦子都只有這一個念頭。
至於寧拙,心臟險些炸裂,直接倒地,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