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枯葉山二十公里左右,一座冒着裊裊炊煙的難民營已經在望遠鏡裡顯得很清楚了。看上去地方並不算大,也不算很隱蔽,牆頭是臨時砌起來的,由三輛報廢的客車作爲基礎,形成一道似乎不大堅固的防線。上面站着幾個扛着老式槍支的漢子走來走去,有的還提着一隻酒瓶子,沒事就喝上兩口,還有四個圍坐在一張桌子上打牌。
凌秀琴惡聲惡氣地推了墨鏡漢子一把:"是這裡?你好好看清楚,牆頭上那七八個人是不是你們的人?別改朝換代也還不知道!"
墨鏡漢子一路被她和周燕燕兩個擰來掐去,這兩人現在不是普通人,手勁兒非同小可,早就疼得他暈過去好幾次,乖得不得了,忙不迭地接過望遠鏡仔細端量,隨後肯定地說:"沒有換,還是我們的人佔領着,劉建洲的肩膀紋着兩條龍,唐森全身都廷白,就兩條胳膊發紅,肯定沒錯!你們看看!"
周燕燕漫不經心地說:"看個屁!你能確定就行。"
墨鏡漢子之前還敢央求她們不要殺害營地的無辜難民,可遭到了凌秀琴和周燕燕左右開gong賞耳光,再也不敢多說了,於是把乞求的眼神望向王樹林。王樹林跟之前有所不同,他再也不會做無用功了,畢竟自己開口幫腔也沒什麼效果,還是不說爲妙。再說,周燕燕和凌秀琴恨自己入骨,多說話只能適得其反。
羅盼心情極好,哼着一百多年前的流行曲子,衆人都沒怎麼聽過,很是好奇。她唱了幾句後,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鋼谷控制世界這些年,社會多浮躁!人們就認得網絡世界,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交流都缺乏,感情全都淡漠了。人們都活得像死屍,還不如真正的死屍好控制呢……"
王樹林深以爲然,可也不想多說,扭頭看了一眼欒祖拉。欒祖拉的性格陰沉,彷彿這世上沒有能讓她高興起來的事,除了神的手卷。
墨鏡漢子又唯唯諾諾地開口了:"各位……各位女英雄……到了營地……你們殺不殺人,我不敢再求了……你們……看在我有點微薄功勞的份兒上,能饒了我的命吧?"
羅盼笑了笑:"小夥子,這一路承蒙你帶路,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弗……弗雷多……科恩……"
一百多年前,羅盼殺人之前有個習慣,要問問對方的名字,這倒不是什麼"刀下不斬無名之鬼",而是知道了名字,之後操控被殺者屍體時,也好有個代號,方便管理。但她這次卻還需要留着他,於是說:"你來開車。"
弗雷多驚了一下,以爲聽錯了:"什麼……?"
"你不是營地裡的二號人物麼?我是發了善心,儘量少殺幾個人。不然你們營地這麼薄弱的安保,也不可能阻擋我進去。你來開車,說又帶了幾個新人回來,門口的保衛應該會相信你。"
弗雷多不敢過多思考,只得點頭答應。羅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樹林,後者知道她這也算是賣好,便勉力擠出一個微笑。
車緩緩地開過去,儘管距離不算遠,可弗雷多總感覺自己駛入了時間隧道。好在直到門口,也沒有人將槍口對準他,喝令"口令",畢竟這是老大和自己駕駛的"一號車",他們也還是有數的。
看似一切順利,但車到了跟前,卻沒有開門的意思,他又有點火大:"幹什麼?唐森,你又喝了多少酒?"
他仰起頭高聲吆喝着,企圖從高處背對着陽光都是黑乎乎的人影裡尋找唐森,但這些人只是簡單地搖晃着,卻不做聲。他突然有點害怕,又提高了嗓音:"劉建洲!你他媽的別賭了!趕快開門!老大……老大讓你開門!"
仍然一點動靜沒有,上面站着的傢伙看不清臉,但總覺得有一種嘲弄。
驀地,欒祖拉和羅盼都感到了一絲不妙。欒祖拉沉聲喝令道:"馬上掉頭!離開這裡!"弗雷多驚慌失措又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但不知道她跟羅盼誰是老大,不敢造次,羅盼卻一陣輕微的冷笑:"強盜遇上賊爺爺了,敢在我面前耍這玩意,咱們就會會他!"
猛然,那十多個人呼啦啦擡起手裡的槍支,衝着大吉普就要射擊。羅盼卻雙手用力一張,那十多個人居然有一半突然調轉槍口對準另外的人,乒乒乓乓的近距離互射,沒有真正的贏家,這幫傢伙紛紛像麻袋一樣重重墜*落,可落地時又感覺很輕,像是縮水了。
這時候六個人才看清楚,那的確是死屍!這十多個人都死了!欒祖拉和羅盼都是宗師級別,仍舊認定勝券在握,只是淡淡地看着,面無表情。
周燕燕和凌秀琴則嚇得不輕,本想問問各自的師父是否要下車備戰,卻又不敢開口,怕師父發怒。
弗雷多則戰戰兢兢地直說:"這……這怎麼變成屍體了?咱們快下車!說不定他們有重武器,打在車上,咱們就都沒命!"
"安靜點,弗雷多。"羅盼輕輕一聲命令,弗雷多立即像是乖巧的大白貓,匍匐了下來。隨後羅盼望了一眼欒祖拉,欒祖拉古井不波地說:"他們肯定是來找王樹林的,只要咱們跟王樹林在一個車廂內,他們就不敢亂來。"
"敢在我面前賣弄,是衆神之戒裡的哪一位,給我出來!"羅盼揚聲笑了起來,聲音尖銳淒厲,即便白晝之下聽到,也感覺地獄突然降臨一般。等她的笑容戛然而止時,又有更多的人影涌上牆頭,隨後如同疊羅漢似的啪啪啪直往下掉。
欒祖拉拍拍弗雷多的肩膀,後者立即會意,他的駕車技術倒是真的很不賴,左右晃動,就避讓了下雨一般的死屍,隨後一踩油門,瘋狂地倒出去。
可偏偏就在這時,車後面的景觀突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就好像身後只是一張瑰麗的荒原巨畫,轉瞬間變成了大江大河,沖天的浪花咆哮着強行灌入車廂,弗雷多隻覺得呼吸都要窒息了,大叫着要調轉方向,嘴裡卻撲棱棱急劇往外冒着水泡。
欒祖拉又驚又怒,再次拍了一下弗雷多的肩膀,弗雷多這才發現根本沒什麼水,剛纔竟然全是幻覺。欒祖拉這一拍用上了七成功力,威力非同小可,王樹林、周燕燕和凌秀琴等年輕解禁者本來也似乎一下子墜入星空,手舞足蹈,竟然失去了重力一般,而身上的宇航服開始剝落,面罩裡的氧氣也開始漸漸缺失,可欒祖拉轉身連續急速拍擊三人的月匈口,這纔將他們從恐怖的虛無太空中拯救出來。
禍不單行,緊接着陣陣破空聲大作,一枚枚燃燒着的石頭髮着紅光從一面激射過來,而另一面同樣射來雪白的冰渣,空氣彷彿一面被燒焦,一面被凍結,車的輪胎和大部分玻璃都被紅石塊擊碎,旋即又被凍結。王樹林能感覺到這不是一兩個人發出的寒氣或者熾氣,但加在一起又配合默契,竟然超過了自己之前對冰和火的使用規模,由此也可想而知,對方來了多少人。
沙土裡吱吱嘎嘎拱出大量的沙蛇、壁虎、蠍子和各類毒蟲,順着車輛的各處縫隙鑽入。周燕燕和凌秀琴畢竟是年輕女人,被這些毛茸茸軟乎乎的冰冷東西大匯聚嚇得哭爹喊娘,淚水四濺,烏鴉和其他食腐鳥類也同時恰到好處地撞*擊着餘下的車玻璃,漸漸地,狼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最終竟然達到數百隻之多,虎視眈眈地盯着這輛遍體鱗傷的大吉普。
欒祖拉和羅盼面面相覷,居然都顯出了恐慌。她倆自恃本領高強,本來是不把一般的解禁者放在眼裡的,即便不小心墮入彀中,也絲毫不慌亂,認定自己能夠大殺四方,最起碼也是全身而退不成問題。誰想到這次四門解禁者居然來了這麼多,而且個個都是科班出身,配合得妙到毫巔。誰能驅動這麼多解禁者前來圍剿自己?那就只可能是綠園最高首領--獸冥氣幻四王。好漢架不住一羣狼,這幫人有備而來,而且陣法極其精妙,只怕圍剿的是韓太湖,也不難拿下,己方這幾個人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實在難以翻牌了。
想到這裡,羅盼不由得後悔做出來這裡的草率決定,可欒祖拉反倒比她坦然,認爲只要挾持王樹林在手,就遲早會遇到這種情況,眼下是無法逃避的了,乾脆直截了當地高聲大喊道:"各位有什麼指教,明說吧。"
圍着他們的四夥人緩緩現身,其中全統人數最多,足足有五十多個,哪怕個個都是剛入門的,也夠羅盼和欒祖拉應付的了,更何況敢於派到這大荒漠來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這些人必然都是精銳,個個都應該有接近甚至達到天草真葉的水平。他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男有女,衣服也五花八門,看上去嚴重不協調,可行動卻整齊劃一,比一般軍隊還顯嚴明,大多數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蒙着面,一雙雙眼睛有大有小,卻都是鋒銳無比精芒大盛,顯然都不是弱手,其中隱藏着的強者更是難以琢磨。
與全統對面的是自然之子的人,大多數赤足或者僅僅穿着草鞋,烏黑髮亮的肌肉最爲完美,雖然只有二十幾人,卻領着數百隻動物,這還是明面上的,不包括沙子裡隱藏着的蟲類。
白新月只有十來個人,男人黑衣女人白衣,全都蒙着面,女子數量較多。剛纔他們能集體造出排山倒海的完美幻覺效果,表明他們的合力已經明顯勝過欒祖拉,這讓欒祖拉深深捏了把汗。
相對而言,衆神之戒人數最少,只有八個站在最前面,如同雕刻一般死寂,想要將他們與死屍區別開來,只能同樣是解禁者才行。八個人後面有一百多具屍體,不同於腐爛的普通屍體或者恐怖的吸血傀儡,而是跟真人幾乎沒什麼區別,無非是畫着濃妝,不知究竟是爲了美化還是爲了彰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