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叔叔……”王樹林一臉羞慚。
喬疤子一揮手,幾個壯漢一擁而上,很專業地架住胳膊腿,另外兩人用拳打腳踢起來,下手極重,當即王樹林眼角充血,嘴巴也鼓了起來,被打懵了居然還沒反應過來。
“別……別打了!”孫耀南大是驚恐,忙不迭地起身。喬疤子指着他:“你也一塊兒練練?”
孫耀南居然並不閉嘴:“要不……要不,打他輕一點兒……”
王樹林雖然給打得暈頭轉向,但還是聽到了這番話,覺得孫耀南義氣深重,大是感動,對孫耀南之前的種種看不慣也都煙消雲散。實際上孫耀南是害怕他們刺激到王樹林再使得其變成魔鬼,嘴巴虛弱地說着:“我說……能不能輕點兒打……要不咱們一會兒都沒命……”
“行了,停手!”喬疤子一揮手,孫耀南以爲接下來要輪到自己了,立即面無人色。
誰料喬疤子卻一把拽起口鼻出血的王樹林,連拉帶拖向裡面走,然後轉身怒喝道:“都別他媽跟過來!都好好站着,誰也不準動!”孫耀南心裡泛起一陣陣的寒意:“惹怒了他大家都活不成!……”
來到內部的僻靜處,王樹林垂着頭,還是一言不發。
喬疤子也能看得出他很悲痛,氣也稍稍消了一些,喘了半天粗氣,陰冷地問:“孫家小孩也和你一樣跟喬靈在一起,你知不知道爲什麼專打你?”
王樹林一怔,連搖頭也忘記了,他給揍得不輕,能站着就不容易了。
“我上次跟你說過。我這三十年來,一直在躲着你和別的你這種人。”喬疤子又像上次一樣開始說起莫名其妙的話了,“這麼多年了,我養個女兒容易嗎?早知道……真不該貪圖王尋那些古董……真不該啊!”
王樹林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心裡也很難受,一時半會兒也沒空暇去思考喬疤子到底在說什麼。
“可是,繞來繞去……還是沒能繞過你。”喬疤子抹了一把鼻涕,又恢復了惡狠狠的兇相,“我乾兒子肖波,被你朋友王旭給殺了。有人跟我說過你倆的關係,按說可以把你綁過來逼問王旭的下落。可我沒這麼做,因爲我必須躲着你!可你到底還是害了我的孩子!你們從認識,到你害死她,這才幾天?”
王樹林聽到這裡,忍不住辯解道:“喬大叔,你痛失女兒,我很理解。我和喬靈雖然只認識了半個星期,可我們情誼深厚,我的悲痛程度可以說僅次於你們這些喬靈的家人。你打我無所謂,我是害怕你,但並不完全是因爲害怕你才一直默不吭聲地捱打,我是真的難過、慚愧!可是我不得不說清楚,王旭是我朋友不假,但他混黑道的具體事情,我完全不知道,我也不認爲他乾的那些事都是正確的。你幾次三番地說要避開我,我到底怎麼了?殺人狂說的是要報復你和我爸爸,而不單單是報復我爸爸……”
“你知道個屁!”喬疤子勃然大怒,顫抖着指着他,“你連屁也不知道!你這個傻逼白長了三十年你什麼也不知道!我沒有給你解釋清楚的義務!今天我只是打你一頓讓你長記性,不會對你怎麼樣。你馬上給我滾回家裡去,問問你的傻逼爹!至於他告不告訴你,那是你們家的事!”
王樹林一時沒反應過來。
“滾!以後永遠不要讓我看見你和王尋!”喬疤子聲嘶力竭地吼道,“我再也不會跟你家有任何往來!滾!等我殺你嗎?”
王樹林又驚又怕,轉身跑出來。那十來個打手看到只有他跑出來了,以爲喬疤子出了什麼事,紛紛拔刀圍了上來。孫耀南以爲他突然變身咬死了喬疤子,當即抱頭蹲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喘。喬疤子走了出來,揮了揮手,衆人放行。王樹林迅速跑下石階,拉着孫耀南就跑。
跑了幾步,王樹林東搖西晃,就疼暈過去了。孫耀南見喬疤子肯放人,忙不迭地攙扶着王樹林進了車,然後開車走了。這時候他長了個心眼,繞着中心商業區轉了幾個來回才轉而去了醫院,給王樹林掛了號。
王樹林就在電視前一臉悵然,如同木雕石刻。電視裡播出心渴望集團正式承認其老總劉恩山其實已經去世接近半年,集團的實際控制權和掌舵者其實是其大女兒劉佳男。以劉恩山在商界的地位,他的離世簡直比古代小國皇帝駕崩還要地動山搖。媒體認爲繼承大部分股權的劉佳男在集團內部其實沒有樹立很高的威信,四面楚歌。而且她天性不愛經商,而是喜愛健身,武術、瑜伽、戶外甚至極限運動,是個甩手掌櫃,商業白癡,如果不是其父親老部下里有幾個死忠一直維護她,只怕掌門人就要更換。
過不多時,陸建明、甘藝藝、孟欣都聞訊趕來,大家最貴的錢弄了個最好的病房,除了幾個結拜兄弟姐妹外,也沒有外人。幾個人起先都一言不發,其實也都是等着王樹林開口。王樹林笨拙地吃了幾個大家帶來的香蕉之後,猛然看到有紅棗:“哦?你們怎麼知道我愛吃紅棗?謝謝大家!”
買紅棗自然是因爲大家潛意識裡怕他沒血喝憋得慌,買給他補血的,可又不方便說出來,而王樹林居然說最愛吃棗,衆人的心也跟着一沉。
吃了兩口渴了,王樹林又從伸手可及的微型儲物櫃裡莫出一瓶“心渴望”,孟欣卻一把奪下來,正色說:“大哥,咱是兄妹,我也不騙你。這飲料可沒什麼營養,常喝容易情緒亢奮,睡不着覺,不利於你的休息。以後儘量別喝了。”
“哦……謝謝。”王樹林問,“這心渴望的老總已經去世了,不會影響你家的生意吧?”
孟欣有些感激:“謝謝大哥關心。劉伯伯其實去世有一段時間了,他家裡也通知了我們,但囑咐我們絕不能透露,不然就算撕毀合同賠償違約金,代理權也要立即收回。所以我爸爸也不方便去探望,可惜,老朋友,連最後一面也沒見着……放心啦,沒事,他女兒佳男我也認識,不是個獨斷專行的人,應該會維持原狀的。只不過性格有點乖張,喜歡登山、潛水之類的活動,不怎麼管事。就怕將來他們的高層集體彈劾她,就不好辦了。但是無所謂了,我家裡也知足,掙了這麼多年的錢了,就算他們不給我們平價代理了,我們的錢存利息也足夠維持不錯的生活了。”
王樹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不做聲了。
又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各位,沒事了,喬疤子說了,只打我一頓就行。”王樹林半晌冒出這麼一句,大家聽了,知道他一般不撒謊,也都稍稍放了心。
“咱們既然是喬靈的結拜兄妹,那就去……去陵園祭拜她一下,並且每年按時拜,結義之情很重要。”王樹林說完環顧了一下大家,儘管他心無旁騖目光溫和,可沒幾個人敢正面承受他的目光,都是慌慌張張地表示點頭。
“那大哥你先養着病,養好了再去吧……”
王樹林看了一眼陸建明,後者有些發虛:“怎……怎麼啦大哥?”
“老四,你看……你以前追過喬靈——你聽我說完,你追過喬靈,想必有她的清晰照片。我們現在跟喬疤子勢成水火,想要問他要是絕不可能了。那麼你給我一張吧,幫我彩印幾百張。”
陸建明見他神情平靜,雖然萬分錯愕,卻也點點頭說:“好……我儘快。不過……你要照片幹啥?”他向來放浪不羈,即便喬靈去世了他的第一反應也仍然猥瑣:“不會是要對着照片自&慰吧?”這念頭一冒出覺得特別對不住喬靈,更不敢說出口了。
“我想,喬靈這短暫的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去大西北影視城做一名古裝演員,要演俠女。這也是她去世的原因,也是我們幾個經歷生死,繼而結拜的原因。現在她走了,沒辦法實現這個願望了……我就拿着她的照片,去大西北影視城,在一些比較好的景點燒掉她的照片,也算是……也算是她去過那裡了……”
這話說得特別突兀且傷感,孟欣和甘藝藝雖然並不見得與喬靈關係多麼好,但都是年輕女孩,這一聽之下都抽泣起來,孫耀南和陸建明也黯然傷神,不勝唏噓。
孫耀南說:“大哥,不是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麼?結拜可不是兒戲。我陪你一起去吧!”
陸建明也想跟着表白,但他對去荒涼地方已經產生病態的牴觸心理,又不禁縮了回去。
如果王樹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那麼無論他是吸血鬼還是別的什麼怪物,甘藝藝也一定會願意跟他去,這是年輕女人的天性,可王樹林並不討女人的喜歡,於是她咬着下脣不聲不響。
因爲對神秘的崇拜和敬畏,孟欣對王樹林產生了朦朧的好感,可這還不足以支撐她下定決心。
王樹林笑笑,凝然說:“老三,今天你已經和我有難同當了,謝謝你,真不必了。我只是想單獨陪着喬靈……說得肉麻一點,就是隻想帶着她的照片,踏上去尋找她夢想的心靈旅程……就當是她親自在走這段路一樣。”
四人都有些哽咽。
“大哥,你缺什麼,跟我們兄弟幾個說聲……”
“不用,這點花費還是出得起的,謝謝你們。放心吧,我在那裡有個老同學,已經當了影視城的領導了。”
他喝了口水,總結似地說:“咱們都保重。”
他想要以這種方式完成喬靈心願的念頭是剛剛產生的,他知道,父親一定不會答應,但他一定要這麼做。
如果他知道在大西北影視城等待着他的是什麼,他是絕對不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