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非端着一碗麪從廚房出來時,隱隱覺得自己大哥臉上的表情有點……無言以對。
峰非詫異的看看海秀,見海秀神態如常,故而沒往心裡去,峰非將手裡的面端給峰軒,道:“給你打了個荷包蛋,吃吧。”
峰軒剛纔只想支開峰非,並不是真的想吃什麼,但這會兒聞着麪條隱隱的香氣,倒真有點餓了,他接過筷子,挑了幾下,道:“不容易,你現在還會下面條了?”
“跟海秀學的。”
峰非又去冰箱裡找了點醬菜出來,他跟海秀早上吃粥的時候愛吃這個,但平時聞着味兒有點大,海秀都是將醬菜放在雙層保鮮盒裡,外面再加個密封袋。
峰非打開層層包裝,另拿筷子夾了些醬菜放在一個小碟子裡,放到峰軒碗邊,轉身將醬菜盒子蓋好密封,放回冰箱裡,順手將冰箱收拾了下,又回到廚房,將剛下面條用過的鍋碗瓢盆清洗乾淨。
峰軒看着峰非動作嫺熟的做家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峰軒吃飯很快,不一會兒就將一碗麪條吃乾淨了,他起身道:“你倆早點睡吧,我走了。”
“你慢點。”天不早了,峰非沒留峰軒的意思,“替我跟嫂子問好。”
峰軒轉過頭來看了看峰非,片刻後道:“你跟我出來下,有事跟你說。”
峰軒說完穿上外套出去了,海秀不明所以,峰非一怔,轉頭對海秀一笑:“我說做什麼等我這麼晚呢,估計是我爸媽的事,你先睡去,等我聽了回來跟你說。”
人家家裡的私事,海秀不好多說什麼,答應着上樓了。
外面,峰軒啓動車子,對跟着他出來的峰非道:“上車。”
峰非失笑,扶着車門,並不上車:“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我明天還得上課呢,沒時間出去。”
“沒要帶你出去。”峰軒啓動車子,“上來說。”
峰非心中存疑,坐了進來,但並不關車門,峰軒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怎麼,還怕你親哥哥害你?”
“哪兒能呢?我能不放心你麼,親兄弟啊。”峰非笑得沒心沒肺,但依然不將車門帶上,道,“到底怎麼了?哥你快說吧,我是真困了,你不知道我這一天天的……是真累。”
峰軒確實是想將峰非拉出去,找個僻靜點兒的地方好好跟他說說話的。
找個沒人的地方,不用壓着嗓子不說,峰非要是說話不受聽,自己還能揍他一頓解解恨,但現在看……峰軒心裡發堵,果然是人大心眼多,早就不跟小時候似得能隨便糊弄了。
峰軒只得熄火,將車內燈打開,他醞釀了半天,踟躕着怎麼開口,最後他放棄,開門見山道:“你跟你那個同學,是怎麼回事?”
峰非偏過頭看向峰軒,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從剛纔峰軒叫他出來,他就知道肯定有事。
從小到大,峰非無論犯了多大的錯,峰軒都不會跟他囉嗦,能動手的時候絕不動口,像是什麼“咱倆聊聊”這種情況根本不會出現,能讓峰軒擺出這幅架勢,除了自己爸媽要離婚,大概就是自己那點兒事被發現了。
被發現是遲早的事,峰非早有心裡準備,倒沒太激動,他倚在座位上,打哈哈:“什麼怎麼回事啊?”
峰軒最煩峰非這樣,厲聲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不承認就等於沒發生了?”
峰非依舊沒皮沒臉的:“我是真不知道,怎麼了?”
“你丫……”
峰軒咬牙,將已經到嘴邊兒的京罵嚥了回去。
要罵的人是自己弟弟,真罵起來,容易誤傷自家母系親屬。
峰非跟峰軒血脈相連,瞬間懂了,他原本有點擔心的,見狀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峰軒想罵罵不出來,想打,車裡地方狹小,又施展不開,氣的肺葉子疼:“少跟我嬉皮笑臉的!坐好了!”
峰非憋笑,點頭:“嗯,您說。”
峰軒想想剛纔打到海秀這團棉花上的一拳,心裡從內到外的感到無力,他懶得再循循善誘的暗示了,靜了片刻後道:“也沒怎麼可說的……你現在雖然還沒畢業,但過了十八歲,已經是個大人了,該懂的道理,你也早就懂了。”
峰軒看着峰非,淡淡道:“其他的,就看你能不能爲自己負責了。”
峰非點頭輕鬆道:“我能。”
“你能個屁!”峰軒指着窗外怒斥道,“你能對人家負責?能對人家家裡人負責?!”
峰非心裡那點僥倖不復存在,峰軒是真的知道了。
峰非下意識的順着峰軒的視線看過去,家裡二樓他的臥室裡,海秀小小的影子投在窗簾上。
峰非吸了一口氣,重複道:“我能。”
“你能?”峰軒嗤笑,“你知道他剛跟我說什麼了嗎?”
峰軒心中血氣上涌,一字一頓道:“他剛纔跟我說,上了大學也不會跟你分開,他成績好,他想去哪兒都行,你考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就你那點兒分數,你告訴我你能去哪兒?!負責?你毀了人家一輩子!”
峰非眸子一顫,眼珠瞬間紅了,勃然大怒:“你他|媽的跟他說什麼了?!”
“我說什麼?你先問問你自己做什麼了?!”峰軒最終壓不住火氣,反手峰非臉上抽了一巴掌,“你不是說你能負責嗎?!你告訴我,怎麼負責?!”
峰非一手撐在車前,好險沒磕着頭,他舔了舔嘴角洇出的血,瞪着峰軒繼續問道:“你他、媽的到底跟他說什麼了?!”
峰軒一巴掌抽下去就已經後悔了,臨近高考,他其實是不想鬧大的。
峰軒坐回位子上,道:“沒說什麼……我暗示了他幾句,他沒聽出來。”
峰非仔細回想海秀剛纔的神色,心中猶不放心,他冷冷的看着峰非,警告道:“你要是再敢到他面前逼逼,你看我……”
“你給我把嘴放乾淨點兒!”峰軒又想動手,“跟誰說話呢?!”
“就跟你說呢!”峰非的聲音比峰非還高,怒道,“不愛聽就別做這找罵的事兒!誰讓你跟他說了?你還想幹嘛是不是還想找張支票給他?!你怎麼不直接拿把刀子來捅死我呢?!”
“你當我傻|逼嗎?!我已經查過了!他媽是外企的高管!人家家庭條件挺好!誰稀罕你家這點臭錢!”峰軒怒嗆道,“人家要條件有條件,要成績有成績,你倆是誰配不上誰?等他媽知道了,等着讓人家媽甩你一臉支票吧!傻、逼!”
峰非徹底怒了,抄起手邊一盒煙扔到峰軒臉上,吼道:“所以我一直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他!你以爲我是爲了什麼跟二百五一樣整天做題做題做題?!我還跟個二|逼一樣的去跟優等生補課!對,我就是傻|逼!我爲了他我傻、逼大發了!”
峰軒氣的發抖,左右看看,奈何沒趁手的東西,峰非仰起臉來道:“你打,朝我臉上打!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還打不過你?!你要不是我哥我早特麼的打爛你了!”
峰軒氣結,一把將峰非推到一邊:“少在這跟我耍無賴!有種你動手!看看打得過打不過!不是看你要高考了我現在揍的你爬不起來!”
峰非險些被推下車,他揉了揉撞疼的手臂,低聲罵:“斷了!”
“少裝蒜!”
峰軒被氣的直喘粗氣,峰非又氣又疼,也沒話說,兄弟倆各喘各的,半晌無話。
好一會兒峰軒才冷聲笑道,“行啊,能耐了,已經想跟我動手了。”
峰非掃了峰軒一眼,道:“你再去找他,我就真的動手。”
峰軒聞言火氣又上來了,奈何峰非寸步不讓,峰軒回想了下,峰非剛纔也確實是因爲知道自己跟海秀說了點什麼才翻臉的,他冷靜了點:“你甭擔心這個,海秀是人家的孩子,我沒權利管人家。”
峰非悻悻道:“最好是。”
峰軒低聲罵了一句,道:“你倆好了多久了?”
“半年。”峰非抽出張紙巾來,按了按嘴角,疼的直抽氣,“麻痹……”
峰軒幾番苦忍,沒有再動手,又問道:“你是原本就喜歡男的,還是遇見他以後……”
“我本來就喜歡男的。”峰非想也不想道,“跟他沒關係。”
峰軒審視的看着峰非,道:“你說謊。”
峰非是不想讓自己覺得他搞同性戀是因爲海秀。
峰非懶得解釋,道:“問這個有意思嗎?不因爲什麼,現在我倆已經在一起了,再深究以前的事有意義嗎?反正我就認這一個人了。”
峰軒譏諷一笑:“剛十八歲,你就跟我說你認定這一個了?”
峰非擡眸,冷聲道:“爸跟媽好上那年,咱爸十六,咱媽十五。你跟嫂子好上那年,你剛上高一……你現在覺得我們不行?”
峰軒語塞。
老峰家的人都長情,這倒是真的。
峰非將紙巾扔在一邊,道:“我說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
峰軒徹底熄火,他深呼吸了幾下,道:“這事兒……我不會跟爸媽說。”
峰非不信任的看着峰軒,峰軒怒道:“他倆在那邊完事剛起步,我能告訴他們這種事?!”
峰非稍微放下心,道:“我以後會自己去說。”
峰軒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之前你就當不知道就行。”峰非想想自己剛纔說的話,先道歉,“我剛纔氣着了,說話沒過腦子,你別往心裡去。”
峰軒冷笑,峰非話鋒一轉,又道:“但如果你還插手這事……”
“我原本也沒想插手!”峰軒怒道,“你要是不犯混賬,我能打你嗎?!”
峰軒其實只是想暗示峰非一下,讓他自己知道分輕重,別一時糊塗,免得以後後悔,誰想到話趕話,全倒出來了不說,還動起手了。
峰軒已經很久沒揍過峰非了。
峰軒看峰非嘴角破了有點心疼,皺眉道:“過來點兒,我看看。”
“看什麼看!沒事了。”
峰非舔了舔嘴裡面的左半邊兒,心裡不住罵娘,一嘴血腥味,左邊嘴裡子都破了!
峰軒有點後悔,他看了看二樓,道:“你……一會兒跟他好好說。”
峰非斜了峰軒一眼,道:“現在知道沒法收場了?這要是爸媽在家呢?讓他倆看見了你怎麼解釋?”
峰軒又要發火,峰非擺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怎麼說,他怪不着你。”
峰軒稍微放下心,打了峰非就算了,馬上就高考了,要是因此影響了海秀,他還是不心安的。
“行了下去吧。”峰軒懶得再看峰非,“還是那句話,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峰非下車,對峰軒痞氣一笑:“崩操心,這是我最不後悔的事兒了。”
峰非甩上車門,目送峰軒的車走後轉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