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快遞!
快遞員在鐵藝門前嚷着,一幢複式的小樓,院子裡一株鳳凰花還餘着開敗的褪紅,沿階花花綠綠的盆景把白樓裝點得格外怡人,左南下慢悠悠地停下了太極動作,小保姆奔着到門口取件去了。哇,好大的一件,半個高的包裝紙箱,那快遞員撕了單子就跑,生怕幫忙擡似的,左南下快步上得前來,幫着挪進了院子,好大的一個包裝,看看卻是單勇從潞州寄來的,一看單子,笑了。回頭喊着:“熙穎,有人給你寄東西,你說拆了呢?還是給你搬房間裡。”
“什麼東西呀?爸。”左熙穎端着早餐的煎雞蛋盤子,伸出腦袋來問着。一看訝異了下,那麼大的包裝,有半人高了,驚訝地問:“誰寄的呀?”
說話着放下盤子奔出來了,一身白衣賽雪,到了左近一看,潞州來的。笑了,喊着保姆去拿刀子拆了,這麼大的東西搬家裡都費勁。回頭時老爸正笑吟吟地看着,左熙穎好奇地問:“爸,你說會是什麼?”
“嗯,吃的。”左南下很準確的猜到了。女兒噗哧一笑,吃貨的心理是共通的,又問道:“會是什麼吃的?”
“那就不知道了,潞州可是北方的魚米之鄉,乾果山貨能數出幾十種來,誰知道小傢伙又出什麼新花樣。熙穎,這段時間你們聯繫了麼?”左南下問。
“沒怎麼聯繫,他好像挺忙。”左熙穎稍稍不悅道。
“有壓力自然要忙了,從最底層開始要混個人樣可沒那麼容易。”左南下評價了句,小保姆割着膠帶封條,裡面的乾坤頓露,棗紅色的漆色讓左南下眼睛一亮,左熙穎卻是訝異地喊了一聲,搶先拿手裡了。
“看來是真忙了,呵呵。”左南下看着包裝,想到了什麼。
“咦?好玩。”左熙穎笑着看着,五子登科的圖案,純木製的食盒,顯得古色古香,左南下也拿了一份,卻是十全十美的花色,父女倆樂了,和小保姆一個連搬帶拿,足足十四個成包裝的食盒放到了尚未來得及收拾的餐桌上,你打一個,呀咦了一聲,炒貨,瓜子、花生、核桃、黑黃豆豆。他打一個,還是炒貨,玉米、高梁、小芝麻。又打開一個,還是炒貨,卻成了油葵、胡麻、還有左熙穎根本不認識的炒貨,揀這個咬咬,揀那個啃啃,一時間滿眼食色,滿屋噴香,啃了個稀罕東西,打了下牙,吐手心裡咧着嘴問:“爸,這是什麼?”
“甜桃仁,帶殼的,先砸開吃裡面。”左南下教道。左熙穎小心翼翼剝開來,好容易吃了一個,卻是把皮殼扔過一邊,抓着香噴噴的胡麻籽嘎蹦着道着:“麻煩死了,還是胡麻籽好吃。”
“哈哈……不一定,一種一個味道,喲,這個小吃貨要成精了啊,能做出這麼有底蘊的東西來。”左南下嚼了塊核桃仁,卻是看着食盒蓋子評價着,左熙穎也拿了個瞧了瞧,不過好像很不中意老爸老是這麼對他評價高似地道着:“他沒準從那兒買的吧?”
“絕對不是,這麼成系列的炒貨要是已有的,早出名了,你看這圖案不面熟嗎?”左南下揚着食盒蓋子問。
“明清時候的圖案,噢,我想起了。”左熙穎眼睛一訝異,笑着指着道:“民俗資料庫裡見過,也是十四份,二七之數………呵呵,我知道了,肯定是司慕賢悄悄給他了。”
“呵呵……應該是他了,否則潞州集全的還沒有第二家。有眼光,產品裡植入文化的因子,會引起共鳴的,就是做工粗糙了點,不過以他的身家,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錯了。”左南下看過這些或圓或方或棱形的食盒,笑着評價了句,擡頭看女兒時,女兒正饒有興致的嘗得起勁,左南下眼睛動動,壓低着聲音問女兒道:“熙穎,人家送這麼好的東西,你也不打個電話表示感謝一下。”
“哼,以爲我沒看到,收貨人寫的是你的名字。哼!光巴結你,根本沒把我放心裡。”左熙穎有點氣咻咻地故意道,不理老爸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身端了兩個食盒,卻是挑走自己最喜歡的了,抱着得意洋洋地上樓了。
沒有介意閨女這個小性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雖然稍顯粗糙,不過即便放在這樣古樸的傢俱左近也不顯得刺眼和寒酸,依然看着左南下眼熱不已,坐了良久,小保姆來提醒時左南下才省得每日雷打不動的飲茶時間都過了,笑着起身,坐到了稍帶涼意的院子裡,拔着電話,眼看着食盒,慢條斯理地電話裡說着:
“熙蓉,潞州市面上有個叫‘潞豐綠色食品開發經營公司’出了一系列炒貨,你看看,嗯,挺好,非常好,很有特色的土產,多帶點回來,過年走親訪友,這可是稀罕東西………又想幫誰!?當然想幫幫,不過好像我不需要幫,人家做得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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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的敲門聲音,健身室裡的一衆美女同時停下的動作,卻是老闆陶芊鶴也揚着個食盒蓋子,喊了句:“誰放我辦公室的?”
“雷大鵬巴結您呢,陶姐,讓我給捎回來的。”軟玉笑着道,壓着腿,陶芊鶴卻是不好意思了一句,還讓帶回來,周圍幾位都笑了,另一位也補充道:“陶姐,您見到的已經最遲了,我們已經吃得嘴幹舌燥不想吃了。”
“這禮物我都收了好幾盒了。”又是一位湊熱鬧了。
七嘴八舌,女人的話頭多,聽來聽去,敢情那夥城管都拿這個來哄模特妹妹姐姐了,自打認識這幫城管,平時姐妹們的玩笑話題就不缺,都是互相打趣的話,連寧佳也八卦地加入到其中了,那位叫晶晶的還饒有興致地給大夥說着是慄胖子的大哥做得什麼什麼雜糧生意,據他吹噓,這是吃貨最愛的炒貨、炒貨中頂級吃貨,惹得姐妹們一陣好笑……不過這話聽得陶芊鶴卻是多了個心眼,邊出了鍵身房邊拔着雷大鵬的電話,等扣了電話回到辦公室時,那心裡的懸疑一下了解得輕輕鬆鬆。
什麼懸疑呢?自然是單勇的去處了,父親問了若干次她都是支吾過去了,每每提及這個名字讓她有羞於啓齒的感覺,對於她這樣枯燥的生活,也許可以不介意偶而浪漫一下,不過卻很介意搞得滿城風雨。這些天一直擔心那人糾纏上來,不過還好,他根本沒聯繫甚至沒有消息。
女人的心思有時候連女人自己也難琢磨,沒有聯繫了吧,又覺得有點失望,似乎是對自己魅力置疑似的讓有時候讓她每每念及,總是有心裡忿忿罵一句:牲口。這個總帶着點竊喜和愜意的詞,也總讓她回憶起那個銷魂之夜。
此時,把食盒輕輕放到桌上,看着精裝的食盒,六棱形,食盒的表面木雕的畫面是一個古樸的圖案,看着有點眼熟,細辨之下方知是堆錦藝術品常用的喜上梅梢之圖,六朵梅,六棱形,傳統裡這叫六六大順,細細把玩的良久,多少有點美學常識的陶芊鶴倒是有點驚訝於這個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了。
或者說這不叫設計,是一種濃濃的復古情緒,一種不彰顯而卻外露的品位,試想一下,用這樣古色古香的食盒裝上土裡土氣的特產炒貨,口福、眼福一下子可都有了,此時就放到她這裝幀精美的辦公室都不覺得掉價。
“喲!?這個路子走得巧……”
陶芊鶴又觀賞了許久,卻是發現了這份食盒的深意,臨近年節,都不用選,這東西比提箱酸奶或者糕點要上檔次的多,潞州的炒貨倒也不少,不過不是散裝就是真空裝,明顯都是大路貨,這麼個包裝一下,等於做成了可以直接放到家裡必備的茶几擺設,那樣的話……
“這個生意可對路了,怪不得這傢伙不做驢肉了。”
陶芊鶴又揣摩到了,像這種單位價值高,成本低而且利潤豐厚的產品,可要比做單價高,利潤低的驢肉低的生意要強多了。翻來覆去看了看,標籤在盒底,留有廠址和電話號碼,試着拔了個,一問廠長,果真是那頭牲口:單勇。
沒有和牲口廠長通話,直接提着食盒走了,直到了驢香肉火鍋城找到了父親,把東西遞給了父親,附耳說了幾句,解放西路的醬肉館還在支撐着,最讓陶成章擔心的是人家會有什麼後手,畢竟有些事放不到桌面上,都在暗中操持着,不過聽到女兒說這人已經轉行了,陶成章的臉色終於舒展了,饒有興致地看了幾眼食盒,笑着評價道:
“不錯,加工簡單,利潤豐厚,這個生意就是貨源、人工和場地不好解決,回鄉下了啊,我說呢怎麼這麼長時間沒動靜……不錯,這小子比他爸腦子活泛多了,大概是知道市場是憑實力說話,提前激流勇退了。”
話裡,既有慶幸,又有遺憾,也許這趟生意少了這麼個對手,捎帶着連樂趣也要少很多,要是能看到單勇和陳公子對碰一下,估計陶成章會非常樂意之致。
陶芊鶴看着父親複雜的表情,有點看不懂了,小聲地,小心翼翼地問:“爸,咱們家和他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你怎麼老擔心他?您應該擔心擔心東關臘驢肉、南城那兩家老字號,他們根本不是咱們的競爭對手。”
“你懂什麼?看不見的競爭纔可怕。要讓你看到,那倒沒什麼可怕的了。”陶成章東西遞給女兒,不屑地道。
“那……爸,你這麼擔心,幾年前咱們盤下這家店,您是不是從中做梗了?”陶芊鶴小聲再問。正要離開的父親腳步一停,臉拉長了,臉色陰沉了,一下子嚇得陶芊鶴趕緊閉嘴,卻不料陶成章撂了句:“可能不作梗嗎?要不好好的店能盤迴來?”
說罷拂袖而去,那做得叫一個心安理得。看着陶芊鶴直後悔說錯話了,也許這事還是根本不知道的好,那行那家的生意興隆怕都是手腳乾淨不了。弱弱地出了店裡,上了車,握着方向盤,看看時間,慢駛了不遠,卻是加速着,出城了,朝着朝陽鎮的方向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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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不遠,可也不近,走了半途陶芊鶴有點後悔了,天色陰沉沉的,像要下雪,今冬初雪還沒有來,不過看這天氣陰了好多天了,不下則罷,一下肯定是一場大雪,走了一半路路程停了停,又咬咬牙,鬼使神差地繼續往朝陽鎮駛來了。
我有點想他!?
不是,陶芊鶴在這個念頭泛起時,馬上否定了,對方不管是位置還是身高,都不夠高;不管是身家還是家世,都不夠富。至於帥更談不上了,不讓人討厭而已。儘管有了那一夜的傾情,在事後陶芊鶴依然找不出他身上有很吸引自己的地方……或者有,並不是十分適合她而已。那一夜只是太耽於眼前所見的浪漫而已。
那麼我不想他!?
似乎這個定論也不能成立,每每朋友談及的、父輩叔伯們私下聊起的,總能隱約地聽到他的事,他就像個魔障一樣圍繞着自己,想甩也甩不開。
彷徨着,遊移着,此時也陶芊鶴也說不清心裡的感覺,都無法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一夜過得是那樣的激情和難忘,沒有遇到他之前,連陶芊鶴自己都不敢想像自己會那樣地慾求不滿,一次一次被他撩拔到高.潮,那或溫柔、或親情、或粗魯的親暱,好多次讓她在孤寂的夢中驚醒,下意識地卻撫摸身邊並不存在的那一位。
毒藥,他是最毒的那種……陶芊鶴想到寧佳這句話,又暗暗的罵了他一句牲口,如果說她僅僅耽於肉體上的慾望而讓她念念不忘,那該多麼讓人羞於啓齒呀!?
想到此處,女人的矜持又在做怪了,雖然說脫了衣服什麼事也能幹,可穿着衣服的時候,有些事總是還要顧及臉面的,總不能讓他當成是我主動送上門的吧?這一下讓她萌生退意了,卻不料此時恰恰在視線中看到潞豐綠色食品開發公司的鐵藝招牌,招牌後是偌大的場地和糧倉,遠遠地從路上看來頗有視覺上的衝擊力,讓陶芊鶴下意識地放緩着車速,緩緩地開進了這個暢着大門的場地。
很熱鬧,送貨了兩輛廂貨,像是新購置的。進出突突突的柴油三輪車冒着煙,讓陶芊鶴不迭地躲了躲,躲的時候看到異樣了,一輛奔馳商務車泊在一間倉庫不遠,這車她認識,是左氏鋁鋅化工的,去過驢肉香火鍋城,那是酒店招待的上賓,稍等片刻,從裡面出來的果真是那位謀過一面的王義豪經理,不到四旬的年紀,在潞州這個不大交際圈子裡,王總也算個鑽石王老五了,前一任女友就是位服裝設計師,陶芊鶴對此倒是多有耳聞。
咦?女人,相跟着一位出來的是穿着風雪衣,身材尚可的女人,大紅的風雪衣配着黑褲子,還戴着袖套,很沒品位的打扮,和王總握着手,送着人上車,車倒回來王義豪看到了陶芊鶴,寒喧了幾句,說是來訂點貨,照了個面離開了,想到單勇和左老吃貨的關係,這事倒不驚訝了。她倒不驚訝,有人驚訝,那位貌似庫管的女人擡手指着問:“喂,你那兒來的,怎麼把車停我們場裡了。”
叫了兩聲,人過來了陶芊鶴才反應過來,是宋思瑩,這款姐一看車,再一看人,再一看車裡的包,得嘞,不敢小覷了,車上隨意扔着那愛瑪仕她早想買了,就是嫌貴沒敢下手。再看面前這位淡妝素顏的大嘴女人,個子和人樣都頗大氣,一看像個有老闆派頭的,咱款姐和人家站一塊,倒比成鄉下妞了。這倒換了張笑臉,笑着道:“你是……來我們場裡進貨的吧?”
“啊!?嗯,對。”陶芊鶴胡亂點點頭,看看宋思瑩,有點挽惜這麼好個美人胚子偏偏是這副打扮,糟塌了。
“看上我們的什麼了?還不是跟你吹,現在跑上門進貨的每天都有好幾家,剛剛走的,天脊鋁鋅化工,一訂就是兩千多份……現在開發的炒貨十四類,食盒包裝,年節前估計是供不應求了,小雜糧有七八種……哎,對了,還沒請教您是……”
宋思瑩自賣自誇着,問着陶芊鶴,陶芊鶴這才省得了,掏着名片,遞了張,一看這名字,宋思瑩直拍腦門,好像哪兒聽說過,一拍想起來了,對了,雷大鵬,雷大鵬說過……敢情是當成雷大鵬找的下家了,更客氣了,本來陶芊鶴只想外面看看,卻不料被熱情的宋思瑩直拉進倉庫,一眼過去,十數米的高的倉房堆得滿滿當當,上下幹活的工人得靠升降架,陶芊鶴本想說句話的,卻不料一直被宋思瑩得得不停的嘴巴佔着,好容易插了句:“宋經理吧,我其實是來找單勇的。”
“一樣的,我也能當了家。”宋思瑩不以爲然道,不過說完了,又驚訝地看了陶芊鶴一眼,很確認不應該是和單勇有一腿的類型,這才笑着解釋道:“就快回來了,到潞北收麩皮去了。”
“麩皮!?你們雜糧裡含麩皮?”陶芊鶴訝異了,這玩意當牲口飼料還差不多。
“哦,說錯了……這不是雜糧,下腳料嘛,我們主要賣的還是雜糧和炒貨……喲,回來了。”宋思瑩一下沒解釋清楚,看樣也不願解釋,聽到場外隆隆的車聲,還有喊着“出來卸貨”的聲音,正是單勇,宋思瑩聽出來了,快步往外奔着。
從車上跳下來一位滿頭滿身都灰色的人,乍看都認不出是單勇來了,一看這樣惹得宋思瑩彎着腰哈哈大笑,這傢伙又小氣又摳門,炒貨生意剛走順了點,又把自己個當搬運工僱上省人工錢了,那一天到晚灰頭土臉的樣不止一次讓宋思瑩笑成這樣了。
那邊單勇聽到了,走過來了,那喜欲狂的表情幾乎無處可泄,直奔上來,狀似瘋狂似地一把抱起宋思瑩輪着圈,邊輪邊喊:
“要下雪了,咱們發財了……發財了,憋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全線漲價了……款姐呀,這回你要成富婆了。”
“快放下我……”宋思瑩猛地拍打着單勇,有點糗,單勇正在興頭上,樂得忘乎所以,就是不放,還要多輪兩圈,卻不料眼睛的餘光掃到了倉門口出來的陶芊鶴身上,一愣,一站,手一停,傻了下眼。
啪唧,哎喲,把個花容月貌的款姐給扔地上去了………